第17章
第十七章
“陛下,徐相求見。”門外朝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謝婉和安虞的笑鬧。
謝婉臉上的笑容也因為這句話消失,她正色道:“讓他在禦書房等着。”
“是。”
回頭,謝婉對安虞道:“走吧,和朕一起去禦書房。”
安虞不解,“我去做什麽?”
“去拿孤本,拿了……朕許你一日假,出宮一趟。”謝婉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好。”安虞知道,自己這是又有任務要來了。
見她答應,謝婉也就起身,擺駕回禦書房。
……
而另一頭,等在禦書房的徐相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陛下過來,自然多疑。便向了宮人打聽。
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宮人卻說陛下現在在婉儀宮,消息傳過去也需要一些時間。
徐相點了點頭,一副耐心的樣子等着。
心裏卻不解極了。
在婉儀宮?
陛下若是查到了錢尚書貪污一事,定也要怪罪自己,這個時候沒有火急火燎地坐在禦書房等着自己來,居然還去了婉儀宮?
陛下可不是貪圖享樂的性子,雖然在政事上建樹不多,但這種節骨眼,應當也不該去婉儀宮。
等等……
去抄錢尚書府的似乎就是謝成棟。
徐相眼神暗了暗。
婉妃,謝家,謝成棟……還有陛下近來的态度變化,似乎就是在謝家長女成為婉妃後沒多久,這多者之間,必定有什麽聯系。
若是謝家的人主導了陛下的變化,那對他來說,鏟除了謝家一切就會回到原本的起點。謝成棟與他徐家對立多年,打得交道也不算少,在他看來,謝成棟就是個莽夫。
能做到這一切的……難道是謝家那個長女?
可聽聞,這謝家長女不過十六年紀,比起玩弄權術應該更擅舞刀弄槍才是。她又有何能力成為寵妃,能迷得陛下與以往大不相同?
越想,徐平就越覺得不該是如此。不過婉妃這兩個字,卻還是在他心裏上了一層忌憚。
其實除了這這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
就是陛下的‘異常’與任何人都無關。
而是她一直這麽韬光養晦着,坐在那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居高臨下地将群臣的每一點小動作都收于心底。
不是不動他們,只是像投了餌的獵人一樣,在靜靜地等待着一擊斃命的時機。
若是這樣……
那陛下,未免太可怕了。
但這一可能,卻是說不通的。
陛下這些年對徐家的縱容,可不像作假。
幾種思緒紛亂在心,再老謀深算如徐平,此刻也不由地揉了揉頭。
此刻的當務之急,還是錢尚書一事。
想罷,外頭已經傳來了侍臣的聲音。
陛下到了。
徐平迅速斂去所有神情,恭敬地迎向門口。
“臣參見陛下……”徐平猛地一頓,看見進門的謝婉身後的謝安虞,才趕緊低下頭,補上一句:“……婉妃娘娘。”
“徐相免禮。”謝婉說完,笑着說:“朝霞,帶婉妃去拿孤本。朕有事與徐相談,此處不許任何人進。”
“是。”
朝霞帶着謝安虞匆匆朝禦書房的藏書閣中走去。
安虞多回了一次眸,對上的卻是徐平那雙渾濁且深沉的眸。
看自己幹什麽?
安虞并未害怕,反而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眼。
這就是徐平。
只一眼,便覺得徐平那眸深得很,她看不透。
病秧子皇帝,以前就是被這雙眼睛诓騙,所以才這麽針對謝家的。
安虞不動聲色,并未露怯。
與其對視一秒後,平和地轉開了目光,“朝霞,我們快去拿孤本吧。”
“好的娘娘。”
謝安虞打量着徐丞相,徐相何嘗又沒有多看她幾眼呢?
見了自己,倒還算冷靜。
這麽看來,這婉妃……倒也不如傳聞中那樣的除了莽便一無是處。
直到婉妃跟随朝霞的腳步,消失在宮廊中。
徐平擡手關上了門。
同時,心中也有了決定——
無論陛下的‘異常’與謝家有沒有關系,此女,都不能留。
“徐相,找朕所為何事?”謝婉坐下,體虛地掩唇咳嗽了兩聲。
徐平噗通一聲直截了當地跪下,“陛下,臣今日是來負荊請罪的!”
“哦?徐相何罪之有?”
“臣治下不嚴,不知錢尚書竟貪贓了此次撥給北方治理旱情的赈災款!”徐平面露慚色。
謝婉靠着桌案,睨他一眼,“貪污赈災款一事,徐相當真半點不知?”
徐平一臉悲憤,“臣知此時說什麽都難以自證清白,臣甘願入監察府,任君省察!”
“徐相不必如此,”謝婉嘆息,倒像是真信了他,“朕并未怪罪徐相,徐相為大月操勞數十年,朕咳咳……朕都知道。至于此案,朕會親自督辦徹查,參與此案者,皆是嚴懲不貸!徐相未參與其中,朕心甚慰。”
“徐相不知,朕派人去查,查出來的名單,足足有這麽長……”謝婉手裏比了個大概的長度,輕嘲着說,“朕以為在朕的治理下,大月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可誰曾想,這些蛀蟲……這些可惡的蛀蟲,吃着朕發的糧饷,在朕的眼皮底下喝着百姓的血!那些赈災款……是北方百姓的命!他們豈敢啊!”
謝婉怒罵一通後,面露疲色,“朕會徹查此事,只要貪了的,一筆一墨也罷,誰也逃不了。徐相來此若是為了給誰求情……那就更不必了,此案……朕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徐平不敢試其鋒芒,見此,只得悲憤道:“臣不敢求情,只求陛下恕罪!是臣治下不嚴,令陛下寒了心!”
謝婉一擺手:“此事不必說了。”
徐平嘆氣,“陛下,臣鬥膽再谏,這貪污一案要查,可北方的旱情還是得派人去控制……臣聽說,北方那邊……今年怕是不好。”
謝婉盯着他看了一眼,先前對北方的情況只字不提,現在卻用這一點來轉移注意力……
“那豈不正好,抄家抄出來的這些錢糧正好給北方赈災啊!”謝婉嗤笑一聲,“此事朕心中已有定奪,徐相便不用費心了。戶部的賬,朕要一筆一筆地查!不光這一次,去年,前年,朕通通都要查!”
徐平:“……是。”
徐平也知道,赈災款出了這等大事,陛下對他自然不可能和顏悅色。沒有當場治罪,已經是看在他這個丞相‘幹幹淨淨’的份上了。
徐平只得垂首告退。
……
剛出了宮,徐平便立刻招來了自己的心腹。
心腹見相爺臉色陰沉,心道不好,連忙迎了上來,“相爺……”
“去莊子,在陛下的人查到那莊子前,把東西全都挪個位。”徐平道。
心腹聞言愣住,“相爺,那錢尚書……”
徐平擺了擺手,陰冷道:“棄了。”
心腹猛地收聲。
這是要舍棄錢尚書的意思了。
看來,陛下是真下定了決心要治這錢尚書殺雞儆猴。
“相爺,陛下怎突然就如此雷厲風行了?”心腹不解,這抄家抓人,他們可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徐平聽見這話就皺眉。
怎麽突然就如此了?問他?他比任何人都不解!
只知,若陛下突然‘機靈’起來,那徐家,少不得要謹慎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