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大約兩個時辰過去,謝安虞便帶着禁衛軍回宮複命。
一批又一批地馬車架子上擔着貨物,一輛一輛地運入庫中。
不僅是禁衛軍運來的,還有謝将軍從不少官員家裏抄出來的物件,統一地都被黑布遮住,裝車運送。
而光是因貪污一事被抓的官員,就赈災賬目一案中,就有不下數十名。官爵或大或小,大官則大貪,小官則小貪。
謝安虞瞧見這一幕,不知怎的有些唏噓。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原來大月有這麽多蛀蟲。
但這個節骨眼查出來,也算好事。至少北方赈災那邊,不用擔心了。
“娘娘,您……要随我們一起去面聖嗎?”禁衛軍副統領問。
謝安虞回過神,趕緊搖頭,“本宮就不去了,你們去。”
“可……”副統領話還沒說完,謝安虞已經跑了個沒影,迅速就消失在了漆紅的宮門前。
副統領:?
謝韞玉此時也從馬車上下來,瞥了眼妹妹倉皇的身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副統領見了他倒也拱了拱手,“謝公子,一起?”
謝韞玉颔首,“副統領,請。”
“謝公子也請。”
副統領是個直爽人,近來孫統領被暫時革了職,他頭頂上總算沒那讨人厭的上司壓着,副統領自然喜樂,加上這次還随娘娘出宮立了功,他的笑臉幾乎藏不住。
……
兩人到禦書房時,謝婉正在聽着謝将軍那邊傳來的捷報,并且拿着筆一道道地劃去名單上的名字。
用朱筆勾出來的,要殺。
用墨筆圈出來的,要細查定罪。
一筆一畫地,一切都由謝婉收歸于心。
不過謝婉心情不錯,每劃掉一筆,就等于有白花花的銀子進賬。
而且每抄一家,就有相應的物什清單送到謝婉面前。
謝婉摸了摸下巴。
這其中的一些東西,連她見了也都是稀罕玩意兒。
但她更期待的,還是錢尚書夫人表弟那莊子裏的東西。
正想着,外頭就傳來朝霞的聲音——
“陛下,禁軍副統領與謝家公子持令觐見。”
看來,是成了。
謝婉停筆,收起名單,“讓他們進來。”
兩人一道走進來後叩拜,“參見陛下。”
謝婉擡手免禮,見兩人身後朝霞已經關上門,便有些奇怪:“張統領,婉妃沒有與你同去?”
張副統領一愣,連忙說道:“陛下,婉妃娘娘是與臣同去的,不過回宮複命時,行至宮門口,婉妃娘娘就先行回宮了。為何先行回宮娘娘她也沒說,就是看起來……跑得挺急的。
謝婉詫異。
小安虞此舉圓滿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務,她原本還想嘉獎一番,沒想到竟也不來面聖……
跑得挺急?
謝婉想起那個冒冒失失的自己,心想……該不能是內急吧?
謝婉随即看向自己的大堂哥,謝韞玉此時也是低垂着眼,一副極為恭敬的模樣……
多看了兩眼,謝婉收回了目光,“朕交代你們的事,辦得如何了?”
張副統領從懷中掏出幾張折過的紙,呈上:“陛下,這是從那莊子裏抄出來的物什單子,上頭的物件名字都是謝大公子親自寫的,臣眼拙,許多物什沒見過。”
何止是沒見過,還有一些只聽說過。
什麽前幾朝的古玩擺件,還有什麽名家畫作,那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雖然這些不認得,可那密道中那些裝成滿箱滿箱的金銀,可是實在在的沉甸甸。
錢尚書為官才多少年啊,怎會有如此多的財寶家底,副統領後知後覺,卻也冷汗直下。
也不知……是貪了多少。
“先充進公裏,放進國庫。等朕将這戶部這上上下下都動一遍了,再來做賬吧。”
“是。”張統領很意外,陛下……怎麽好像不太吃驚的樣子?
謝婉瞥了眼張副統領,此人是武将出身,在禁衛軍中待了多年,可惜被空降的孫統領壓了一頭,便一直無甚晉升。
為人倒也忠良。
“張統領此舉有功,孫統領告病在家,此期間你便拿着禁衛統領之令,暫代孫統領的職務。”
明眼人都知道孫統領這一告病,恐怕就是回不來了。
而他這暫代……不就是升官嗎!
張統領深吸一口氣,“臣謝主隆恩!!”
謝婉點點頭,“回去休息吧,這一路辛苦。”
“臣……不辛苦,臣謝陛下,那……那臣告退!”磕磕巴巴地說完,張統領摸了摸自己的寸頭,歡歡喜喜地退了出去。
謝韞玉,則被留了下來。
“謝大公子,想要什麽獎賞?”謝婉擡眸,“這名單寫得都沒錯,謝大公子如此博學有才,該入仕為大月效力才是。”
“陛下過譽,這獎賞草民受之有愧。”謝韞玉與她對視,不卑不亢。
自然是受之有愧的。
莊子裏有什麽她早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這莊子的存在也是她悉數告知,而他……不過是被請去看戲的人罷了。
“戶部這次要裁去不少人,謝大公子就沒什麽想法嗎?”謝婉不以為意地問道。
“陛下,想讓草民入朝嗎?”
陛下所做的這一樁樁事,從回門借人派往北方,到查這赈災貪污一案,她已經向他們證明——
她是真的想要大月繁榮昌盛。
若她決心不改,入朝效力……倒也心甘情願。
謝韞玉不解地是,他與瑞明帝并無交集,為何陛下如此看重他……
“朕說了,卿有大才。”
謝韞玉嘆息,“草民可以入朝,但……草民有一事相求。”
“若是婉妃,那就不必說了。”謝婉擺了擺手。
謝韞玉聞言心中一緊,語氣也迫切了一些,“陛下,陛下有玲珑心,自然就明白謝家忠良,安虞就是個小丫頭,她在宮中待不住的……而且她只是女兒身,伺候不了陛下。所以……”
“朕的話還沒說完呢。”謝婉笑笑,“朕也答應過婉妃,到了時候便會送她出宮。”
謝韞玉沉默。
君無戲言。
“婉妃率真有趣,朕也喜歡她得很。謝家是忠良,所以朕将來不僅會送她出宮,若是婉妃今後有了相許之人,朕也會替她出一份嫁妝。”謝婉認真地說道。
謝韞玉俯首叩拜,“臣多謝陛下。”
他以臣自稱,便是同意入朝了。
“臣還有一惑,望陛下能解。”
謝婉點頭:“你說。”
“陛下,對謝家的态度,轉變得……太突然,臣不解。”
謝婉看了他一眼,“先帝托夢,朕如此說,算解嗎?”
謝韞玉:“……”
他怎麽可能信!
可是擡眸看去,瑞明帝卻一副‘就是如此你愛信不信’的模樣……
謝韞玉:“臣……知道了。”
“朕聽婉妃說她的大堂兄博學多才,從呈上來的這物什單子上也可見一斑。謝卿便先負責這案的賬目吧,等此案了了,朕再将你放去該去的位置。”
“是。”
與謝韞玉的談話不久便結束。
謝韞玉奉命離去,謝婉卻望着那書房窗臺外的青翠綠植發起了呆。
将來她是定要送小安虞出宮的。
可相許之人……
小安虞會有嗎?
思及自己,她從‘婉妃’活到‘攝政王’,從天真單純到心機深沉,好像……也沒喜歡過誰。
青蔥少女時,她便進了宮。看着瑞明帝那病秧子模樣就興不起一絲興趣,加上她自進宮那日給瑞明帝腦袋開了瓢,瑞明帝看她的眼神便有幾分忌憚。
就在宮裏的男妃們都在為了陛下的目光而耍盡花招時,她就坐在桌案前奮力苦讀,讀兵書,看策論,學禮儀,習女紅。
男子會的,她也要會。女孩會的,她也不能差。
原本剛烈的性子,也在這深宮中磨去了棱角,每日見着或大或小地勾心鬥角,她作壁上觀着,也學會了藏起鋒芒。
冷靜,原本是在她射箭時才會有的情緒。
後來卻逐漸糅雜到了她本身的個性裏,成了她成熟的标志。
什麽情窦初開,好像還真沒有。
再後來瑞明帝死了,國家危難,她也就沒再想過這些情愛之事。
等一切塵埃落定,她成了攝政王,旁人戀慕的目光她倒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終究是心弦難動。
一直孤家寡人到現在。
但小安虞不一樣。
她不會受宮闱所困,也不需要在國難當頭時扛起大旗。所以應當與自己是不同的。
無論是在宮裏還是宮外,她也會讓安虞如名一般,安虞無憂。
可是……
今後她會長大,會有心許之人。
屆時,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她悉心養出來的‘自己’?
小安虞将來若是喜歡上一個自己不滿意的人……
想着,謝婉眉頭輕輕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