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謝婉還沒走進秦太妃宮裏,就聽見了嬉鬧聲——
“安虞姐姐,你輸了!”
“那是我讓着你呢。這種彈弓,我在你這年紀,都能打下樹上的鳥了!”
“願賭服輸!”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給你帶更好玩的來。”
謝婉頓住腳步。
這說話聲……
是安虞和楚瑭?
侍臣正要高聲通報,卻被謝婉擡手止住。
随後,她大步走了進去。
秦太妃住的嘉華宮,她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偌大的宮院裏,這裏是修繕得最有山水之意的宮殿。這是先皇在秦太妃懷子時所賜。
楚瑭是秦太妃與先皇獨子,也是老來子。
瑞明帝登基時,楚瑭只有五歲。
所以楚瑭五歲時便成了大月的親王殿下,但因為年紀尚小便一直養在宮中。
後來瑞明帝病重,徐家便是挾持了楚瑭打算逼宮。
在瑞明帝死後,謝婉也是将楚瑭扶上了皇位,成了大月新一任皇帝。不得不說,楚瑭比起她的皇姐,更适合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
不過大月的盛世,她也無緣看見罷了。
如今看見原本已經成為皇帝的楚瑭變成了十來歲的縮小版站在不遠處,謝婉倒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她這走近,謝安虞就率先發現了她。
“陛下……”謝安虞喊了一聲,然後猛地意識到什麽,她往十二歲的楚瑭身後一躲。
躲了半個身子……
楚瑭:?
謝婉:?
她是鬼嗎?
倒是楚瑭收起了那副玩樂的樣子,正經地喊道:“楚瑭參見陛下。”
他甚至不喊皇姐,可想而知,瑞明帝與親王殿下的關系不能算是親近。哪怕是對初識的謝安虞,他也會喊一聲安虞姐姐。
不過謝婉到底不是瑞明帝本人,對這可憐的皇家親情也不甚在意。
不如說,比起楚瑭如何,她更在意安虞是什麽情況。
見了她躲什麽呢?
謝婉的目光落在眼神躲閃的謝安虞身上,卻問向了楚瑭,“小五,你母妃呢?”
小五……楚瑭正是排行第五。
被如此親切的稱呼的少年楚瑭微微垂下頭,态度端莊,咬字清晰:“母妃去了禦衣坊。陛下生辰快到了,母妃在為陛下準備生辰禮物……”
“如此……”秦太妃的針繡可是京中一絕,謝婉點點頭,“朕會期待的。”
謝安虞也接話道,“太妃娘娘把親王殿下交給我一會,這宮中沒什麽好玩的,我就給他做了個彈弓玩。”
她這話說完,楚瑭便詫異地看了過去。安虞姐姐……怎在陛下面前自稱‘我’?
奇異的是,面前的瑞明帝并未生氣,甚至笑了笑說:“那打到鳥了嗎?”
少年楚瑭點點頭,“臣弟打到了,婉妃娘娘沒打到。”
謝安虞:“我輸了,所以答應下回再給親王殿下帶一個玩具回來。”
謝婉含笑問她:“從哪帶?”
與那雙含笑的眸子一對視,安虞就頓感不對勁,下意識地就別開了頭,小聲說:“民間好玩的可多了。”
謝婉:“可是婉妃,沒有朕的同意,即便是你,也不能随意出宮的。”
謝安虞:“……”
她把這茬忘了。
“那我用孤本換。這回該給我的孤本……我換成出宮令牌如何。”
謝婉瞥了她一眼,“朕考慮一下。”
謝安虞:“……”
“婉妃,朕乏了,随朕回去吧。”謝婉臉上沒了笑意,直接說道。
謝安虞能感覺到,眼前的人好像不高興了。
但……不高興什麽?
安虞不解。
“那就回去吧。”謝安虞轉頭對楚瑭道:“願賭服輸,雖然不知我幾時還出宮,但下回回來定給你帶些小玩意兒。”
楚瑭點了點頭,忽地想到什麽,連忙遞上手中彈弓,“婉妃娘娘的……”
“彈弓就送你了。”謝安虞呲牙一笑。
謝婉見她笑,心中的不愉似乎散去了一點。
兩人相攜離開。
楚瑭看了看手裏的彈弓,又看了看那兩人的背影。
随後皺了皺眉。
母妃說得沒錯,婉妃真的很得寵。
尋常哪個妃子,敢在陛下面前自稱‘我’,甚至于,當面向她讨要出宮的令牌?
可就算這樣大大咧咧,他那位皇帝姐姐卻一點也不生氣。是因為謝安虞背後是謝将軍府嗎?不……
看起來不像。
倒像是,真有幾分喜歡她的樣子。
楚瑭收回目光,又不住地看向了手裏的新彈弓。
婉妃,性子還真單純。
只是……
這樣的人,在這宮裏,能活幾日呢?
“來人——”楚瑭伸手,遞出手中的彈弓。
“殿下,這彈弓……”宮裏的婢女小心地将彈弓接過了過來,不知該怎麽處理。
楚瑭瞥了一眼,丢了的話卡在嘴邊,又改口道:“用盒子仔細裝起來吧。”
……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坐銮駕,而是像是散步似的,慢悠悠地往回走。
謝安虞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小腦袋垂着,眼神亂飄,反正就是不看前面的人。
忽地,眼前一暗。
身體撞上前面的‘人牆’,發出輕輕一聲‘咚響’。
前面的謝婉被她一撞也是踉跄了一下。
安虞見此急忙問:“陛下……你沒事吧?”
謝婉無奈:“你這模樣,好似朕風吹就倒。”
安虞:!
她身子修長細瘦,臉色又不紅潤,別說,還真有點風吹要倒的意思。
“婉妃在想什麽?心不在焉一路了。”謝婉睨了她一眼,對安虞這魂不守舍的樣子顯然好奇。
安虞聽她問,索性也就不苦惱了,而是直接問道:“我在想,陛下在不高興什麽。”
“出宮的令牌朕不會給你。”謝婉直言道,“你去宮外給他帶小玩意兒回來,只會浪費你的一番好意。”
安虞:?
“尋常十二的少年,貪玩正常。可楚瑭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想了想,謝婉又說:“朕是說,比起玩彈弓,他更喜歡批奏折。”
安虞大驚,“他想謀反?!”
更喜歡批奏折是什麽意思!
謝婉:“……”
“朕這句話就是字面意思。”
再說了,不必謀反,等上幾年,瑞明帝死了,這大月也還是楚瑭的。
隐約讀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安虞皺眉,“陛下還在,奏折哪輪得到他。”
謝婉笑笑不語。
“就不高興這個啊?”安虞歪頭。
“不是。”謝婉将手背于身後,“朕不喜的,是他作那無辜少年模樣蒙騙你。”
“我沒有被騙。”安虞撓了撓頭,“太妃娘娘離開嘉華宮時跟我說,楚瑭總是待在書房,不愛與人說話。起初我是憐他,雖然去嘉華宮也是迫不得已吧……”
“不過後來就發現不對了。”安虞回憶道:“楚瑭的手心裏有薄繭,他應當也是學過一些武的,還練得很勤,食指指腹有些小繭,所以弓箭他應當也有所涉獵。不似太妃娘娘說的,只待在書房。而且我瞧着,嘉華宮裏的下人,似都挺怕他的。”
一個宮裏的主子,平時到底有沒有積威,這是很容易看出來的。
這些……算是她在宮裏學到的吧。
“是,玩彈弓還贏了你。”謝婉笑笑。
“那是我故意讓他!”安虞怒,“我可是神射手!”
謝婉:“既然知道他騙你,你怎還在那與他玩。還要用孤本換出宮令牌給他帶小玩意。”
安虞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來,“他裝我也裝。讓他以為我最傻最好騙才好。結果我還沒探出來他想幹什麽呢,你便來了。”
“朕寵着你,楚瑭和秦太妃也只敢試探你,不敢做什麽的。說來……朕是怕你出事,你怎還埋怨朕來早了?”謝婉好不委屈。
安虞笑笑,“我又不傻,這宮裏的人都是人精,我不會輕易信的。”
“那朕呢?”
謝安虞擡眸,恰好對上她稍稍低垂的視線,面頰之間,似只隔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她很認真地在問,宮裏的人自己不會輕信,那她呢?
謝安虞立刻就磕巴了起來:“你、你……”
說話間,還往後退了兩步,“陛下……陛下更是人精。我才不會信。”
說話就說話,不要靠她這麽近!
謝婉好奇得很,“婉妃今日很反常,是朕做了什麽嗎?”
謝安虞使勁搖頭,“沒有!”
“哦?”
“真的!陛下多慮了!”
謝安虞拔腿就跑。
謝婉……追不上。
眼看着小安虞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拐角處,謝婉滿臉怔然。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怎麽避她如蛇蠍。
朝霞站在謝婉身後,輕聲說道:“陛下,婉妃娘娘這模樣……看起來倒像是羞怯。”
謝婉:啊?
“別胡說。”謝婉不以為意。什麽羞怯,于她和小安虞而言,這二字實在不适合。
朝霞無奈,“是奴婢多嘴了。”
不是羞怯?
她看着怎麽就像呢?
“嘉華宮那處……派人盯一下。”謝婉的神色暗了暗。楚瑭和秦太妃雖不敢做什麽,但若是在背後使小動作也很麻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