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遇見秦太妃又去了嘉華宮見到了楚瑭這事,并未給安虞的日子帶來任何改變。

天不下雨的日子她就去演武場替陛下練兵,下雨了就待在婉儀宮裏,聽着外頭嘀嗒嘀嗒的雨聲,抱着孤本看得津津有味。

倒是皇帝陛下這幾日都不怎麽來婉儀宮了。安虞知道,她是在忙。

貪污一案牽涉甚廣,加上北方旱情似乎也開始越演越烈,審查犯事官員,調撥錢糧赈災,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忙是正常的。

安虞也不是太在意。

只是偶爾停下來愣神的時候,安虞還是會想起大哥說的話。

其實大哥說的話,安虞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若是有個姐妹,她也不想讓對方喜歡上皇帝。

三宮六院不說,對方還是個女人。

在她的認知裏,喜歡便是一對一的,相知相許方可交心。

爹與娘交心,縱然娘去世多年,爹也未再娶一妻一妾。

大伯與大伯母交心,多年如膠似漆,即便吵架,也容不得旁人說對方一句不是。

小姑與小姑父交心,因着小姑是謝家上一輩唯一的姑娘,所以小姑父自願入贅,多年也未讓小姑受一點委屈。

所以,當謝家人不得不将她嫁給陛下時,謝家上下才會那樣生氣,才會在心中罵了皇帝無數次。

可是,進宮之後,那預料中的日子并未到來,皇帝意外地待她很好。

好到——

連她都會恍惚的程度。

謝安虞看向窗外。

雨已經停了,天空逐漸放晴,雨水順着屋檐嘀嗒而下,泥土和花香混雜的味道湧入鼻子。

就像安虞現在的心情,下過一陣小雨,卻又已經放晴。

她摸了摸鼻子,心想——

大哥的話說晚了,她對陛下,已經有一點心動了。

但只有一點。

陛下若真是個無能的病秧子,那她一輩子也不會對她有什麽想法。偏偏,她又不是。

她會心動,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可心動又怎麽樣呢?

陛下說得沒錯。

她還小。

人生路漫長,人和人過一輩子,只憑着一腔喜歡是不夠的。

而若是只憑一腔喜歡,就要她放棄出宮的機會,放棄成為将軍……然後坐在這深宮裏用一生等着對方時不時投來的一點目光,還要看對方妻妾成群、美人在側……

若這就是喜歡,那喜歡也太難受了。

大哥到底多慮了,十六歲的她,最喜歡的不會是別的,一定是騎上馬拿上武器奔赴戰場,成為一個能保家衛國的将軍啊!

情愛一事,等她再長大一點吧!

正在這時,青翠推開門,見她坐着發呆,便不由地擔憂道:

“娘娘,陛下的生辰要到了,別的宮裏的主子都在想方設法備禮了,您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哪個宮的主子像她家娘娘這樣啊。這就是‘恃寵而驕’嗎!

後宮不得幹政,所以任由如今朝堂氣氛如何緊張,後宮的主子們卻一點也不受影響,時刻想着該如何趁着生辰讨皇帝歡心。

“可是她喜歡的我都不會啊。”安虞無奈地癟癟嘴。

什麽琴棋書畫,都是文人墨客的伎倆手段。全京城人都知道,謝家的謝安虞肚子裏沒有幾滴墨水。

青翠呃了一聲,“那您另辟蹊徑?總有法子讨陛下歡心的。”

在青翠看來,自家主子算是這後宮中離陛下最近的人了吧,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總是沒錯的。

安虞想了想,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床榻,最終目光定在了床頭上。

另辟蹊徑,這算嗎?

貪污一案越查越多,最不好過的當屬徐相。

錢尚書栽了之後,徐相眼皮子就直跳,總還是覺得不安。

陛下的變化着實讓他沒想到,所以這回痛失了錢尚書這助力。

索性,貪污一案陛下只能查到錢尚書,再往上便沒有了。

徐相想着,吃一塹長一智,這一回認栽便是了。

至于錢尚書……給他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将自己供出來。除非他錢家真想斷子絕孫,直接絕戶。

徐相從宮裏告罪出來後,就立刻安排了人手趕往京城外那莊子。

趁錢尚書剛進去,他必須先将莊子裏的東西搬走。

否則等陛下順着錢尚書查到他夫人的表弟莊子,那可就太遲了。

事不宜遲,徐相立刻就派了人去。

可回來彙報的心腹卻哆哆嗦嗦——

“相爺,莊子被人洗了。佛堂下頭的密道裏,什麽都沒有了。”

徐相只覺眼前一黑。

若說錢尚書栽了斷他一臂,那将那莊子刨了,就是硬生生斬了他的根基。

汲汲營營多少年才攢下來的財寶?

徐相握住太師椅的手都在發抖,聲音飽含怒恨:“怎麽回事……!”

“相爺,跟山下的人打聽說,他們瞧見了陛下的禁衛軍上山……莊子裏的人活着的全被抓了。”心腹滿頭大汗,“索性那些人都是死士,應當不會供出相爺來。”

徐平咬牙切齒,“陛下的禁衛軍……我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收到!”

“那日帶領禁衛軍的前去抄莊子的并非孫統領。孫統領好像已經被陛下革職了,那日去莊子的,似是婉妃……而且聽說就連謝家大房的公子也去了。”

“謝家!陛下幾時與謝家走得這樣近!”徐平喉頭溢出猩甜。

心腹低下頭,不敢說話。

徐平死死地握住扶手,怒不可遏。

其實,他心裏都有數!

謝家原本受他和衆臣挑撥傳謠,在陛下心裏應當已經判為‘逆臣’了才是。可自從謝家的那個嫡女進宮之後……

沒錯,就是從那時開始,短短半個月,陛下寵愛婉妃的傳聞便不斷傳來,現在更是将禁衛軍和抄家這等大事都交給了謝家!

甚至就連他的莊子也被抄了去!

這謝家女莫非是妖女不成?!

“相爺,是不是錢尚書把您供出來了?這莊子的事,就連錢尚書夫人的表弟都不甚清楚,可佛堂下密道裏的東西全被抄走了,想也只能是錢尚書背叛了!”心腹說着,話中露出一絲狠意。

這錢尚書,膽敢背叛,怕是真想錢家自此絕戶!

徐平吞咽下喉中猩甜,擺手,“不是錢尚書。那莊子裏的東西若是供出來,他九族都跑不了。”

而且若錢尚書當真供出他來,此時他便不會安然坐在府中了。陛下素來信任他,若是得知他欺上瞞下,第一個要抓的要審的便是他。

可現在只抄了莊子……

徐平阖上眼,沉重道:“不對勁、不對勁。”

莊子一事他藏得極好,絕不可能被陛下知道。可若不是錢尚書,那又是誰……

難不成,是陛下自己查到的?

可陛下如何能不偏不倚地查到京城外的那莊子,還趕在他之前将莊子抄了。

與其說是想不通,倒不如說感覺妖異。

這種一點風聲消息都沒有收到的被動局面,讓徐平心中更加不安。

他有一種感覺,這只是開始。

“無論如何,謝家此女,留不得。”徐相眯起雙眼。

“相爺?”心腹能感受到他的殺意。

相爺為官多年,殺人這些事他早就不親自動手或過問了。

可見,相爺是真動怒了。

“相爺,我去安排人,在宮裏雖然麻煩,但總能等她出宮的時機。”

徐平擺手,“不,暫不要妄動。”

心腹:?

“這個時候,徐家不能再惹一身臊。”

赈災銀兩貪污一案還沒過去,負責帶領禁衛軍抄莊子的婉妃就出了事……這裏頭若是沒有背後黑手,說出去誰也不信。

徐家不能再惹一身臊了。貪污一案,就在錢尚書身上了結,就是最好的。

徐平冷靜下來,抹了把臉。

最重要的是,他越細想,越覺得……

就連他身為幕後之手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的場景,也被陛下算準了。

不……

是陛下身後那給她出主意的人才是。

若是連這一幕也算到了,那這一回,徐家遇上的對手可不簡單了。

徐家暫時沒有動靜倒是讓謝婉能緩一緩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面前是已經批完的堆成小山的奏折。沒有徐平在背後撺掇做推手,加上近來朝堂氣氛緊張,一時間誰也沒有再給她上那種無關緊要無病呻吟的奏章。

大約是她這個皇帝對本次北方旱情格外關注,那些察言觀色的官臣們也都關心起了北方來。

這不,全是急奏的折子,裏頭寫得全是北方大事。

批起來也格外累。

這一坐便又是一個下午,揉揉自己的後腰,謝婉拿過茶蓋碗抿了一口,苦澀的茶味瞬間讓大腦清明了不少。

北方的旱情愈演愈烈,當務之急是要将抄家抄來的銀子買成糧食往北方送才行。

官糧定然是不夠的。

找糧商買糧,再花上半個月的運送……應該能趕得上支援。

還好早将歷明心安排去了北方,現在的情況才能勉強緩住。

處理完這些,謝婉也算松了口氣。

“朝霞,婉妃近來在做什麽。”

朝霞笑笑:“婉妃娘娘除了去演武場就是在婉儀宮裏待着。”

謝婉點了點頭。

她其實在想,小安虞才十六歲,将她放在宮裏到底合不合适。她答應了小安虞将她送出宮,可幾時送出宮……才是合适的時機呢?

小鷹崽若是沒有歷練,要如何成長……

正想着,門被推開,是朝霞。

“陛下,謝大公子呈上來的。”朝霞快步走近,将那輕飄的信紙放在她面前。

大堂兄……

大堂兄近來再處理買糧南送一事。他暫沒有官爵,但卻是作為她的幕僚的去辦的事。

難道買糧也遇到困難了?

謝婉打開信紙,看完,眉頭卻輕輕舒展開來。

“陛下,出什麽事了?”朝霞問。

謝婉搖頭,“是好事。謝卿找到了一民間商會的領頭人,有對方做中間人,要買大量的糧不成問題,而且,若是作為送去北方的赈災糧,還願意低價賣給朝廷。”

南方有糧,謝婉沒有強行征收而是花錢買,為的就是民心二字。

“那陛下……”這不是好事嗎?怎麽還皺眉。

謝婉無奈:“不過對方不信謝卿,提出要見朕。”

朝霞難以置信,“買賣就是錢貨兩訖,怎還要見您?”

“想見朕是應該的。”謝婉笑着搖頭。

因為買的數額太大。

加上如今北方遭旱的消息已經不算秘密,難免有人買了糧去發災難財。

提出要見她,倒是聰明之舉。

這人願意出人力財力幫忙赈災,卻又擔心他們買糧的發災難財……國難當前,有如此大胸懷與智慧之人……謝婉,倒是真好奇了。

“朝霞,命人将紙送去給謝卿。”說罷,謝婉提筆蘸墨,迅速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朝霞定睛一看,“是!”

十裏加急,很快,謝婉的親筆信便從宮內傳到了宮外。

某茶館內。

正在與人談生意的謝韞玉也沒有想到陛下居然第一時間就看了他送去宮裏的折子。

所以當侍從小心翼翼地将那錦囊遞上時,謝韞玉都愣了愣。

“戚老板,稍等。”

随後,拆開錦囊一看,其中有一紙,與一宮中的通行令牌。

紙上赫然寫着一個大大的字——

‘請’

筆鋒遒勁,大氣淩然。

且那紙張右下角,還印着大月最尊貴的陛下的私印——

‘楚珑’二字,躍然紙上。

謝韞玉笑着嘆了口氣,将那紙與令牌一道放到了桌上,推到面前人的眼前。

“戚老板,如何?”

戚老板不在意那張紙,卻盯着那宮中的通行令牌看了片刻。

她是個商人,自然識貨。

這令牌,不是贗品。

“戚老板,事不宜遲,多耽誤一刻,這糧便要晚一刻送到,咱們這茶下回再喝,現在還是先去面聖吧。”

“好。”戚老板點頭。

謝韞玉當即起身,“……請。”

兩人走出茶館,坐上馬車。

謝韞玉和戚老板都沒想到,一個時辰前才命人送去宮裏的信函,會這麽快就得到消息。

坐上馬車,戚老板又仔細看了看那印着私印的紙,輕聲說道:“陛下有一手漂亮的字。”

俗話說得好,一葉知秋,于人也是一樣,看這人的字便能知出這人一二。

而眼前這字,落筆大氣,筆鋒有力。每一筆都透着一股勁道。

字如其人,軟弱之人,寫不出這樣的字。

陛下,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來戚老板在筆墨文寶中也有涉獵。”

戚老板搖頭,“舊病也成良醫,家中世代經商,字畫什麽的瞧得多了,也能看出一二。”

謝韞玉笑而不語。

陛下确實與以往風評中不同。這一點他也是在近來才明白。

看着臉上總挂着溫潤笑意,實則行事運籌帷幄,雷厲風行。

十個貪官,九個被斬,這次貪污一案,午門口都跪不下了。

生殺予奪,出手狠辣。

不像紫薇慈君之相。倒有些破軍帝王之相。

可若說她兇煞,可她懲的又是貪官……讓人難評。

紫薇破軍雙命帝王,按理說乃天地明主。

恩威并濟,是大月之福。

大月,也許真能盛世昌平。

不過眼下……倒不是說那些的時候。

謝韞玉又瞥了眼戚老板手中的紙。

總感覺不對勁,再看一眼。

陛下這字……怎麽與安虞的有幾分相似。

安虞那丫頭的字素來寫得不錯,筆勁有力,上學堂時常被先生誇贊。

可細看,像……又不太像。

安虞的字,從來都是鋒芒太盛。

陛下的字,不露鋒芒,卻……全然不敢小觑。

這樣的字,應當不是安虞寫的。

應該是他多慮了。

興許只是起筆相似吧。

兩人來到宮中,謝婉卻并未在金殿接見二人。

禦書房裏也有清淨的小院。

謝韞玉帶着戚老板到時,見到的就是謝婉一身輕裝便衣,坐在池塘邊喝茶等待的場景。

她分明沒有穿皇袍。

可只憑氣勢,也能鎮住旁人。

這就是大月的瑞明帝,楚珑。

戚老板垂了垂眸,作勢要跪:“草民戚姝參見陛下……”

“跪禮就免了。來人,賜座。”

等到兩人入座,謝婉也就直奔主題:“事情朕已經從謝卿傳來的消息裏知道了,戚老板要見朕,朕也想見見戚老板。”

戚姝:“是草民鬥膽。”

謝婉擺手,“戚老板沒錯。說正事吧,朕要買下南方一半的商糧用來支援北方旱情,戚老板有辦法?”

戚姝深吸一口氣道:“倒不難。商者行商都是都是為了那碎銀幾兩,只要陛下有銀子,沒什麽買不到的。草民家中世代為商,家中子弟走南闖北也結識了不少人,要聯系到南方各地方的糧商不難。只是草民不解,陛下為何要請謝大公子私下買糧……”

她是皇帝,一旨令下,地方官府直接就聯系當地的糧商了,何必還要這樣……

“赈災貪污一案如今在民間也傳開了吧。”謝婉嘆息,“朕心有餘悸。這北方一案,朕親自盯着,總不會再重蹈覆轍。再者……其實朕派謝卿聯系糧商,是因為朕是想要商隊的運輸人才。”

戚姝皺眉,“陛下的意思是……”

“南北之間群山連綿,嶺北附近更是匪盜猖獗。即便是官道也……如今北方大旱,土匪只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搶銀搶糧。讓朕先派兵剿匪,再命人去送糧,等到了北方,百姓都餓死了。”謝婉搖頭。

“朕知道來往南北的商人們有規避匪盜威脅的辦法,無論是商人們知道什麽捷徑小道也罷,還是說與土匪那頭有何交涉孝敬一說,朕都不會追究。但行商者能安全地将貨物往來南北,朕看上的就是這一點。朕不怕土匪作亂,但朕怕北方的百姓等不到糧食。”

謝婉輕輕敲了敲桌,“總而言之,你們出人力與物力,朕出錢。”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以最快的速度能把赈災糧送到北方各城。

戚姝詫異。

嶺北土匪的确猖獗,土匪們各自占山為王。一般商人走官道不被劫,多半是交過‘過路費’的,土匪也不傻,劫得多了,引來朝廷找上門來剿匪,才更麻煩。

所以他們收‘過路費’。

甚至于,有時候土匪們講‘道義’,收了錢,還會護你商人一段路。

但這也是行商們心照不宣的‘秘密’,她很意外,陛下竟能想到這一層。

“陛下出銀子,草民就有把握說服商隊。”商人重利,只要錢到位,包運輸隊算什麽。

她答應了。謝婉輕輕勾了勾唇角,戚姝,家中世代為商。戚家在京城或許不是最有錢的,卻是商人中人脈最廣的。大堂哥會找上戚家她不意外。

但商人做什麽事,總要衡量得失。戚姝願意做這次赈災的帶頭商人,做善事是一點,但也不可能白出力。

否則,也就不會親自來見她了。

“此事若是成了,朕會下調商人賦稅,戚家,會成為皇商。”謝婉給出自己的承諾,“等北方旱情穩住,朕也會出兵剿匪,嶺北匪患成災,也是時候清理清理了。”

這話一出,戚姝一愣。

她揚言面聖,自然不會是大發善心發到舍己為人什麽都不要的地步。将南糧一半賣給朝廷,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是件易事。調撥統籌南方各地的糧商,其中需要付出的精力和財力,可不是一星半點。

她是有她的目的,或者說交換條件。可她還什麽都沒說,陛下卻已經一語道盡。

甚至給了更多。

“草民戚姝多謝陛下!此事草民定當竭盡全力!”

下調商稅,皇商,剿匪,這對于商人來說意味着什麽?沒有哪個商人會不知道。

這事,不成也得成!

戚姝得了皇帝承諾後便匆匆告退離開,由宮人送出宮。

謝韞玉一直站在旁邊一語不發,直到戚姝走後,他才開了口:“陛下,打算興商了?”

謝婉喝一口茶,“很明顯嗎?”

謝韞玉:“……是。”

“謝卿聰慧。”謝婉摩挲着茶蓋碗,笑道:“朕正愁該如何找個适當的理由興商……戚姝便給朕送了一個好理由。”

戚商大仁,運送南糧救濟百姓,朕親賜‘皇商’之名,下調商稅,望天下商衆以戚商為榜樣,富則兼濟天下。

她連聖旨怎麽寫都想好了。

嶺北匪患,她要動。動了之後,興修大道、驿站、市集,南北廣通商,帶動南北地發展。

唯有如此,大月的富庶才指日可待。

謝韞玉隐約猜到了陛下的想法,不過他皺了皺眉:“不過陛下,嶺北匪患成災,要除……恐怕非一日之功。”

謝婉笑說:“興盛也非一日之功。朕不急,一步一步來,這大月百姓的日子總會一日比一日好的。”

“朕不僅要解決嶺北匪患,朕還想解決北旱,想要一勞永逸,也只有從水利下手了。只是這興修水利,南水北引,可又比解決一個匪患難上太多了。這可不是抄幾個貪官就能拿出來的銀子。謝卿,民富了,則國富啊。”

謝韞玉被她一番話鎮住,垂首沉聲:“陛下聖明。”

謝婉打個哈欠,“朕回宮睡會兒。戚商那處,謝卿多盡心。”

皇帝不好當,當上了就更覺如此了。謝婉嘆息,她都連續三日沒怎麽好好睡過了。這身子骨也是虛。

謝韞玉擡頭,果不其然,她的眼底有些許發青。

“恭送陛下。”

謝婉回宮,倒頭就想睡。

朝霞本想伺候更衣,卻見謝婉兀自脫了外袍,轉身就往床榻走去。見此,朝霞也輕輕嘆了口氣,“陛下,要燃些安神香嗎?”

“不必。用膳時将朕叫醒。”也有幾日沒去婉儀宮了,睡醒了去找小安虞吃個晚膳吧。

自己一人吃飯,總覺得太孤單了些。

“是。”

朝霞放輕步子走出寝殿,小心地帶上了門。

謝婉打着呵欠來到床前。

安神香的香爐還放在她床頭。瑞明帝身子不好,眠淺,哪怕是小睡也要燃一小節安神香。

謝婉卻不喜歡。

她的枕頭是幼時祖父偶然得到的特殊的安神木所制成,還沁過草藥香,所以從小她就不需要燃什麽香也能睡得很香。

見小安虞便知道,她自小到大睡眠都極好。

即便是後來去了戰場,也還是只有初見那屍橫遍野的場面時睡不太好。

謝婉脫下靴子,理了理身上的中衣,正準備躺下,忽地,她眼神一凜。

那放香爐的床頭矮凳一腳似乎有些歪……

像是慌忙之下,誰不小心撞歪了的。

突然,謝婉耳尖一動。

她欲躺下的動作便硬生生地停住,抓起床頭矮凳上的香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梁上抛去。

其速度快準狠。

那一瞬間,眼裏的殺意顯露無疑。

只聽‘咚’地一聲響。

香爐落地。

與此同時,謝婉的手已經握住了枕頭下壓着的匕首柄把。

說時遲那時快,梁上的人也受了驚,為了躲突然砸來的香爐,身子一歪竟然要摔下來。

可眼看要摔下來,卻又像猴子似的身形靈敏地抓住了梁木,以此借力,平穩落地。

“好險——”平穩落地的‘刺客’驚險地喊了一聲。

謝婉看清刺客樣貌,頓時松開手裏的匕首,看着眼前的人嘆了口氣:“婉妃,怎麽就成了梁上君子,我這寝殿裏有哪一樣是婉妃看中想拿走的嗎?”

眼前的人不是謝安虞又是誰。

可沒人通報,說明她是自己偷偷溜進來的。

暗衛沒動靜,說來也怪自己,告訴他們說謝安虞不用攔,才鬧得這虛驚一場。

謝安虞被她一通調侃,臉色漲紅,“我……我本是要走的,哪知陛下恰好回來。”

她才不是什麽小偷!

不過……方才那香爐……

安虞剛想問些什麽,就聽謝婉問:“那為何偷偷來?莫非……是又有什麽不懂的要問朕嗎?”

“沒有……”反正也被發現了,謝安虞索性也不藏了,拉開外袍下擺,掏出藏在肚子那塊的一塊小木枕。

謝婉:?

“這不是婉妃的枕頭嗎?”謝婉笑說,“莫非今日婉妃打算與朕徹夜相談?”

還自帶了枕頭。

謝安虞搖搖頭,快步走近她,将木枕頭往她懷裏一放,“這枕頭是安神木做的,能睡得很好。”

“送……朕?”謝婉差點脫口而出‘我’字,連自稱都差點忘了。

那枕頭可是她年少的寶貝。

拿出來送人?自己有這麽大方嗎?

謝婉很詫異。

“不是送,只是借你睡幾日。”安虞撓了撓頭。

“婉妃……好大方。”謝婉是真的驚住了。雖然乍一聽小安虞好像很摳,居然只借她幾日。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年少的自己可是一天都不能離了這枕頭。

這枕頭在自己最珍愛的事務中要排進前三可是一點難度都沒有。

謝安虞聞言卻臉色漲紅,“你在嘲諷我嗎?”

什麽好大方。

是,她就是小氣,只想借她幾日!

旁人送生辰禮物都是什麽書畫詩詞,金銀財寶,可她既沒銀子又不通詩詞,帶來宮裏的最寶貝的也就是這個枕頭了。

能借她幾日,已經是忍痛割愛了!

“不想要就算了。陛下是皇帝,什麽安神木沒見過,是臣妾失禮了。”說完,謝安虞轉身就走。

是啊,她送枕頭,還是自己常睡的枕頭,就算她來之前已經仔仔細細擦過好多遍了,可被人嫌棄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罷,安虞心頭火起,只想立刻離開這座寝殿。

沒錯,她就不該來的。

病秧子皇帝喜歡書喜歡詩文,反正她就是不沾邊!什麽生辰禮物,不送也罷!

“婉妃,你誤會了!”謝婉連忙起身,将她攔住。

可定睛一看,卻又愣住。

安虞的小臉繃着,唇抿成一條直線,往日如明珠似的亮堂雙眸裏此刻盛滿了別樣的怒意,甚至……還有一些委屈。

這種模樣……

連她自己都沒見過。

何以至此?

何以讓自己受這麽大委屈?

謝婉嘆了一口氣,“朕也喜歡你這枕頭,看起來就能讓人睡得香,先前朕還向你借過,婉妃不記得了?你當時可是一口回絕了朕。朕記得這枕頭是你的寶貝,你怎麽願意割愛給朕了?”

謝安虞抿着唇問:“你不是要過生辰了嗎?”

謝婉詫異,“所以這是生辰禮?”

“對。”謝安虞別開頭。

确實……瑞明帝的生辰将近,她倒是忙忘了。

謝婉伸手從她懷裏把東西掏出來,“朕剛要瞌睡,你就給朕送枕頭來了。”

安虞見她好像也不是不喜歡她的枕頭,而且見她眼底發青,不知怎的,心裏的火就熄了,還解釋道:“這是安神木,能睡好覺……我本是想放下就走的,你恰好回來了。也不知為何,暗衛們見着我了,也沒攔我。”

“嗯,朕吩咐的。”

安虞:!

到底是多大的心才連寝殿這種地方都讓她進啊。

“下回……我走大門。”安虞別別扭扭的說,“你是陛下,寝殿還是得安排人嚴加看守。”

若不如此,大約也瞧不見翻牆來給她送禮的小安虞。

十六歲,真是個很難說到底是坦率還是別扭的年紀。

謝婉笑嘆:“好。”

又一眼瞟到她憔悴的臉色,安虞當即正色:“那陛下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謝婉倒也沒攔她,自己的确很困了,眼前都有些發昏,點了點頭說:“朕去小睡一會兒,你晚些跟朕一起吃晚膳。”

“……好。”

“朕去感受一下婉妃的枕頭。”說完,她抱着枕頭,恍恍惚惚地走回了床邊。

感受自己的枕頭……安虞臉色發紅,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不好說。

若非知道陛下不通情愛,方才這話她可要當成登徒子了!

罷了,不管她,哼。

謝安虞站了一會,就準備走。回頭又看了一眼,謝婉已經就着中衣躺下,靴子也随意地擺放在一旁。

她忍不住,又走近,将靴子擺正。

起身,便恰好瞧見她酣睡的模樣。面色發白,眼底青黑,是熬了幾日啊……

聽着她呼吸起伏輕淺且平均,安虞确信她是真的睡着了。

“我都還沒走呢,就睡這麽熟,到底是對我放多大的心啊……”安虞非常非常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安虞說完,又情不自禁看向了她的枕頭。

她的枕頭,被病秧子皇帝枕着呢。

“你要讓她做個好夢哦。”安虞叮囑道。

叮囑完,安虞也打算離開了。

但走到一半,她眼角餘光又突然瞥見那歪倒在床不遠處的香爐。

剛才,就是這東西砸了她。

她也不是打算偷摸進來的,皇宮裏有暗衛,陛下的寝殿自然也有人守着。但仔細一想,她送個枕頭的事若是叫宮裏那些人知道了,肯定要在背後笑她。

索性就避開了丫鬟偷溜了進來。

原以為暗衛會攔她。結果暗衛也沒攔。

她是想放下枕頭就走的……

哪知陛下突然就回來了,情急之下,她就翻上了房梁,心想等陛下睡着了她再出去。

結果毫無預兆地,那巴掌大的小香爐突然就沖臉來了,她根本毫無防備,只能急急忙忙避險躲開,卻差點摔下梁去。

現在這麽一想。

這房裏又沒有別人,所以香爐是陛下扔的吧?

安虞走近那香爐。

爐子裏已經沒了香灰,顯然已經許久沒有燃過香了。

那香爐沖她砸過來時,又快又狠,準頭還不是一般的好,連她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安虞撿起香爐看了看,不太理解。

陛下她……也學過武嗎?

寫、寫不動了……(躺下)

今天本章留評的都有小紅包!感謝所有給我投雷灌營養液的寶子,愛你們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