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戚姝那邊動作很快,朝廷也盡力協助,由京城為最大的中轉站,許多商隊的糧車率先就出發了幾批。

站在宮樓上都能望到那些駛出城外順着官道一路向北而去的拉貨馬車,一輛接着一輛。

謝安虞也沒有在宮裏待着,得了謝婉許可,她便帶着一批禁軍出宮幫大堂哥去了。

“陛下,這是不是不妥,禁衛軍去也就罷了,娘娘這一去,怕是那些言官又有話說了……”朝霞小心地問。

謝婉不以為然,反問道:“錢尚書斬了嗎?”

“回陛下,尚未。監察府撬開了不少人的嘴,但錢尚書嘴咬得很緊。刑都用了不少了,但也……”

“問不出來便不問了,斬了吧。屆時将所有朝臣……包括言官都喊去看。殺雞儆猴,總要讓大家都看見才是。”

朝霞聞言不敢再說。陛下的意思她懂了,這是讓所有朝臣引以為戒,同樣也是向所有朝臣們宣告,若是犯了事,管你是幾品大官,一視同仁,該斬當斬。

“朝霞,是不是覺得朕變了?”謝婉站在宮樓上,遙望京城的遠景,仿佛随口一提那般說起自己。

朝霞當即低頭:“奴婢不敢妄語。”

事實上,恐怕不止是她,就連所有朝臣,都在想陛下為何突然變得,不像原來那個陛下了。

朝霞伺候陛下起居,她自然是體會最深的。

不解,卻也不敢去問。

“朕許你說。”

朝霞想了想說:“陛下似乎是從婉妃娘娘進宮後……開始改變的。是與婉妃娘娘有關嗎?”

謝婉輕笑:“算是。”

“陛下那夜從婉儀宮出來,肚子上就留了一塊青紫……”

“是,朕挨揍了。”謝婉摸了摸鼻子,“婉妃給朕揍了一頓,也算是把朕給揍醒了。朕若再不變一變,這大月毀在朕手上,朕就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

這就是陛下如此寵愛婉妃娘娘的原因嗎?也是,整個後宮怕是沒誰敢揍皇帝一下,更別提揍得陛下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了。

朝霞一頓,說道:“奴婢想不太深,只覺得……陛下現在很好。”

以前的陛下雖然也勤政,但耳根子軟,在做派上,到底是軟弱了一些。但這話朝霞可不敢亂說。

就當陪陛下解悶聊天,心中有數,便就足夠了。

謝婉笑笑,道:“嗯,婉妃也這麽說。”

“阿嚏——”正在幫忙搬貨的謝安虞突然打了個噴嚏。

“娘娘?”扛着幾袋大米的禁軍張統領回頭看向她。

安虞揉了揉鼻子,“本宮沒事。”

是不是有人在背後說她壞話?

安虞自然不知道謝婉就這麽把‘陛下突然改變的緣由’的這口大鍋扣到了她腦袋上。

她此時還和張統領帶領着一隊禁衛軍在京城的其中一個糧倉幫忙。

北方有難,京中能用的人都要用起來。大堂哥用起她來也不吝惜。

普通商隊的工人與禁軍自然是不一樣的。

無論是效率還是力氣,都差一大截。

別看讓這些禁軍出來搬糧好似對不起他們這層身份,實則每個人都喜不自勝。搬糧算什麽,若是不出來搬糧就得在演武場訓練。

他們的訓練內容可是娘娘親自制定的方案……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這半個月來,他們都習慣了要扛着百十斤重物在演武場跑,相比之下這搬糧簡直輕松至極!

今日搬糧,等于休沐!

“別偷懶啊,隔壁糧倉是謝家的護衛在搬,若是一會兒沒隔壁搬得多,回去就加訓。”謝安虞叉着腰,喊道。

禁衛軍們頓時一個激靈,抄起兩袋米拔腿就跑。

張統領看得樂呵。

其實他原本看見婉妃娘娘制定的那訓練方案也是覺得荒謬,但後來還是服從了。

與什麽令行禁止沒關系,只是因為,那紙上寫得一條又一條,眼前這個個頭不大年紀也不大的婉妃娘娘能逐一做到。

尤其是婉妃娘娘那一手箭術,不少人都饞得慌,恨不得當場拜師。

別的不提,這可是年年皇家狩獵的魁首。

張統領正回憶着,忽地,身側的安虞喊道:“張統領!”

張統領一摸腦袋,眼底閃過一絲偷懶被抓包的尴尬,幹笑一聲:“是!”

他這就去搬,這就去。

好不容易從副統領升成正統領了,拿着香香的俸祿,搬點糧算什麽。

“哎,你過來,本宮有事問你。”謝安虞招招手。

張統領:?

“怎麽了娘娘?”張統領五大三粗地往她面前一站,比安虞高了一個頭不止。

可也就張統領自己知道,眼前的娘娘,雖然只有十六歲,但若是交上手,自己也未必能讨着什麽便宜。

安虞往地上一蹲。

張統領也往地上一蹲,兩人交頭接耳:“娘娘?”

“本宮有個問題想問你,陛下她,學過武嗎?”安虞小聲問。

張統領一愣。

“你在禁衛軍中待了不少年了吧,應當知道吧?”

張統領皺了皺眉,“陛下自然不會武的,以前陛下也不怎麽來演武場,只是按例來檢閱時,會過來看看。您怎麽這麽問?”

“可楚……”安虞一頓,改口道:“宮中沒有設立教習武藝的師傅嗎?”

張統領想了想說:“有的。不過陛下自小身體就不太好,太醫也說過,陛下身子單薄,不太适合習武。”

“但想來,若是陛下從小就習武,興許身子還沒那麽差吧。”

張統領說起來也很感慨。

陛下身子不好,不習武,愛看書。所以重文輕武,連帶着武将在文臣面前也不敢大聲說話。雖然這麽說來有些誇張,但這就是事實。

聽到這,安虞明白了。

陛下在藏拙。那個香爐絕對不是不會武的人能丢出來的。

她雖然身體确實不好,臉色也蒼白,可定是偷偷學過一些的,學過一些不費力氣的武功!

爹同她說過,天下武功分類極廣,并不能一概而論。

有的人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可單論手上腿上那些獨一門的絕技,卻能稱得上當世第一。

無論哪一樣都不能小觑。

藏拙二字,放在那個女人身上安虞是一點也不奇怪。

可她又想不通了。

可是,會武功的人,身體不應該很差才是啊。

安虞仔細回憶,陛下手上沒有繭,面唇蒼白,氣血不足,的确就是一個病弱之人沒錯,更莫提她走兩步就要咳喘。

這些都是安虞親眼見過的。

忽地,安虞想起一件事來。

上次她帶着陛下回門,她在自己的小院裏見到的那支箭。

沒有拉滿弓的箭,卻将飄落的葉片釘在了樹上。

力氣不夠,所以拉不了滿弓,可準頭超群,所以連飄落的葉子都能瞄的準……

越想,越是那麽回事。

那支箭定不是韞濤射的!而是陛下!

好啊,她又诓自己!

“娘娘,您該不會想讓陛下身體好些,打算讓陛下習武吧?陛下可禁不起您折騰!”張統領想到這個,就不得不提醒了。

陛下本來身體就不好,萬一年紀小的婉妃娘娘心血來潮要折騰陛下……那可不得了。

安虞擺擺手,“陛下都多大年紀了,身子骨早就成形了,學不了武的。”

“那就好,那就好。”

安虞擺擺手:“張統領你去吧,快去搬糧。”

張統領:“啊,好。”

“不要偷懶!”

“……是。”

安虞也起身。

她想不通。

那她直接問她去……陛下,會不會如實告訴自己呢?

安虞有點猶豫。

不過轉念一想,還是先搬糧吧。

她也不能偷懶啊!

宮裏很快就在城門口發了布告,明日就要将錢尚書斬首的消息迅速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午門斬首,斬得還是昧了赈災銀的貪官。百姓們自然是要去看的。

與此同時,宮裏的侍臣也受命親自将消息帶去了各朝臣家中,按照陛下的吩咐,要求明日所有官爵都要到場看斬。

徐府自然也收到了這消息。

徐平忍着心中的火,說道:“陛下,這殺雞儆猴也要鬧得天下皆知啊。”

徐家長子徐晟鳴見此,眉頭緊皺,“爹,這錢尚書不會在死之前把您拖下水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若是信了他,盯上咱們怎麽辦?”

徐平瞥了一眼長子。

兩個兒子,分明是一母所出,為何這大兒子卻好似不開竅似的……比豬還笨!

“大哥在說什麽,陛下不是已經盯上徐家了嗎?”徐晟文坐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說。

徐晟鳴愣了一下,“是嗎?”

“錢尚書才當了幾年官,那莊子裏的財寶是他一個戶部尚書當幾年官就能得到的?”徐晟文淡淡地說,“這背後顯然是還有人的。而這錢尚書可是爹一手提拔上來的。大哥覺得,陛下有沒有對徐家産生懷疑?”

徐晟鳴聞言沉默,可過了一會他又像是不服氣似地說:“可陛下素來最器重爹。”

徐晟文這次不再答了。

只是卻在心裏冷嘲,器重?不過是帝王之術罷了。

現在的徐家,在陛下心裏,說不定還不如那謝家。

這次赈災一案,徐家虧得太大。

錢尚書要死,莊子沒了,連陛下的信任都要砍半。

想到這,徐晟文頗有些煩躁。

他會被趕出宮,是不是就是因為陛下暗地裏查到了那貪案與錢尚書有關,從而懷疑起了徐家,也對他沒了好臉色。

若真是如此……

徐晟文垂眸,心中所想并未多說一分。

“夠了,朝堂一事為父自有度量。”徐平喝道,“徐晟鳴,你若有閑工夫擔心這擔心那,不如多看幾本書,一個功名罷了,有這麽難考嗎!”

徐家長子臉色一白,“爹……我也是擔心……”

“總之,錢尚書一死,這事就算過了。接下來便是陛下的生辰,你們都準備些詩畫,陛下最愛那些,往年都會在宮裏辦宴,今年應當也不例外。”

徐晟鳴點頭:“知道了爹。”

徐平看向自己的次子,“晟文呢?”

徐晟文站起身,道:“知道了。”

說完,徐晟文轉身走了。

看着弟弟如此這般爹居然也沒說什麽,徐晟鳴不滿地皺起眉,“不知道又發什麽脾氣!陛下看不上你,回府來朝家裏人發什麽脾氣!”

徐平喝茶的手一頓,心中卻對這個兒子有些絕望。

“別管晟文了,看你自己的書去!”

徐晟鳴一愣,又有些委屈:“知道了爹。”

徐平垂下眼吹了吹蓋碗中的茶。

無論如何……

這次生辰,還得指着晟文在陛下面前争臉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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