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終于,陛下的生辰宴到了。
朝臣攜家眷入宮赴宴。
衛兵在宮門例行檢查,神色肅穆認真。
周尚書發現,這些衛兵的氣質竟與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感覺像是……精神了許多。不由地感慨一句,禁衛軍,果真是不同了。
“大人,請。”衛兵提醒。
“啊,好。”大臣回神,帶着家眷往裏走。
“這不是尚書大人嗎!”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他。
周尚書回頭,“原來陳大人,正好,一道一道。”
周尚書一邊笑臉相迎,一邊心想,自己是兵部尚書,也是也是大臣中最親‘武派’的大臣。當初這些同僚見了自己這個兵部尚書可是敬而遠之的。如今也是風水輪流轉了?
兩人并排走着,一路寒暄。
而身後的家眷跟随其後,周尚書注意到,陳大人這次帶來的年輕女眷似乎意外地多。
以往的生辰宴,大家從不帶家中的女兒侄女,只因陛下的後宮裏全是男人。但現在婉妃受寵,這讓大家都不由地猜測,難道陛下轉了性子,要喜歡女子了?
所以,其實不僅是陳大人,幾乎所有朝臣都帶上了自家适齡的女兒侄女。
剛進宮門,兩人就碰巧遇見了謝将軍。
周尚書面露笑容迎了上去,陳大人卻猶猶豫豫在想要不要上前。
若說以前大家對周尚書只是‘視而不見’,那對謝成棟就定是要嗆兩聲的。
原本謝成棟只管着兵權,上頭還有陛下壓着。現在不一樣,人家是真正的‘權臣’了,親女兒現在是受盡恩寵的婉妃,他兩個侄子也極有出息,二公子護送糧隊去了北面赈災,回來就要論功行賞,大公子現在更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俨然有要成為陛下心腹的意思。
這謝家一門,簡直原地高升。
“謝将軍好啊。”陳大人終是厚着臉皮去打了聲招呼。
謝将軍瞥了他一眼,“挺好。”
周尚書別開頭繃住了笑意。
等陳大人一臉尴尬地先走一步,周尚書才拍着謝将軍的肩膀哈哈大笑,“老謝,這場面當真大快人心啊!”
謝成棟摸了摸鼻尖,也不否認,的确快意。
沒辦法,女兒侄子都出息。
“說我呢,寧侄女也出息。怎麽沒看見嫂夫人和寧侄女。”謝成棟往身後的家眷裏瞟了一眼,問道。
“內子回了江南老家,不在府中。”正要說自家女兒,忽地,周尚書身後冒出一個聲音:“爹,謝叔。”
謝成棟看去,正是周尚書的大女兒,周寧,正穿着一身官服站在不遠處。
周尚書眼看着女兒孑然一身的樣子就頭大。
這個女兒哪都好,就是……
哎。
周家的情況相對複雜一些。
周尚書年輕時算是寒門之士,功成名就之前,便與現在的夫人看對了眼。而周夫人娘家府上是武将,祖輩曾在朝中擔任高官。
與謝家的情況差不多,周家夫妻也只得一女,便是周寧。
周寧如今在京中當差,是名小将。
要說周尚書對這個女兒有什麽不滿,那就是她比安虞還大上三歲,卻至今尚未婚配。
先前也給她議過親……只是,都沒遇到什麽良人。
周寧與安虞二哥謝韞良倒是關系不錯,可惜兩人卻都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結親就更難以說起。
正說着,卻有人邊說邊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那不是周尚書和謝将軍兩位大人嗎?失禮失禮。”
周謝二人同時皺眉,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不對頭,禮部尚書。
再一細看,徐平就站在一旁。
“見過丞相大人。”周尚書雖不情願,但也得行禮,順帶還拉了女兒一起行禮。
徐平笑了笑:“周尚書多禮了。”
禮部尚書此時樂呵呵地說:“平陽侯呢?快出來,本官聽說你家的兒子與周尚書府議過親是真是假啊?”
周尚書臉一黑。
把周寧和平陽侯的兒子放在一起議親是他做過最蠢的事。原本以為平陽侯在朝中是中立,誰知道在議親途中卻突然站在了徐相那邊,将他女兒貶得一文不值,氣得他差點沒打上門去。
被點名的平陽侯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谄媚地笑道:“大人,這親沒議成呢。”
“怎麽了?難不成周尚書看不起你平陽侯府?”禮部尚書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
“哪能哪能,是小兒高攀了,配不上周小姐。”平陽侯趕緊說道。
謝周兩家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了。當初退了親事就已經惹得周尚書大怒,如今眼看着武将就要如日中天,平陽侯這沒實權的官也是害怕。
早知如此,還不如答應了那門親事。
“看來是周小姐眼界高啊。”禮部尚書似嘲似諷地說,話是這麽說,可京城誰不知道,她周家小女是議親議了一半突然被退親的。
周寧擡眸,認真地問:“尚書大人,也管朝臣的親事嗎?”
禮部尚書一怔。
“下官今年十九,位居六品,若有合适的,還勞煩尚書大人做媒了。”周寧懇切道。
“你……”禮部尚書臉都漲紅,這小丫頭是在嘲笑他多管閑事嗎?
“是啊是啊,還勞煩江尚書了。”周尚書輕笑一聲,“我這小女沒什麽要求,只要比平陽侯公子眼神好一點就成。”
“不給人做媒,便少嚼舌根。”謝成棟也不愉快地看了那禮部尚書一眼。徐平的狗腿子,天天找不痛快呢。
這暗湧似乎已經搬到了臺面上,而徐相卻不動聲色地看着周尚書身邊同樣沒說話的謝成棟。
兩人有瞬間的眼神交彙,彼此眼神中的敵意也只有對方能感受到。
徐相:“都別說了,時辰到了,進宮吧。”
“丞相請。”謝将軍道。
“将軍也請。”
兩人帶頭,後頭跟着一群官及家眷。
徐晟鳴和徐晟文兩兄弟也在其中。
徐晟文一直很安靜,倒是徐晟鳴打量了周寧好幾眼,無疑,今日的比武大會,周寧作為武将,也會參與。
對了,還有謝成棟的女兒,那個叫謝婉的。
這兩人,一個是去年的武狀元,一個是皇家狩獵的魁首。都是将門世家出來的,實力不俗。
徐晟鳴倒是沒有小看對手。
他只是有點托大。
在他看來,就算不能贏過這兩個女人,但打個平手戰得有來有回也是随随便便的。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比武大會開始。
這次的比武大會自然開在宮中的演武場。
演武場裏被重兵把守,禁衛軍守着門口,包圍整個演武場。
知道的還道這是陛下生辰,不知道還以為今日是什麽嚴肅日子,在演武場搞閱兵呢。
比武大會之前,當然也是有節目的。
一方禁衛軍整齊進場,進場後就赫赫打了一套拳,驚得衆人齊聲叫好。
“怎麽樣?”坐在謝婉身邊的安虞小聲問。
“不錯。”謝婉點頭,确實不錯,至少,比起最開始時她來演武場檢閱時好太多了。
如今的五千禁衛軍只剩四千,可卻是實打實的‘精華’,那些糟粕早就被剔除幹淨,面貌也是煥然一新。
表演隊的五百衛兵一套拳打完,齊聲喝道:“恭祝陛下生辰大悅!”
謝婉擡了擡手:“賞。”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朝臣也齊賀。
謝婉眯起眸,“衆卿有所不知,這些衛兵朕都是交給了張統領和婉妃負責。如今能有如此成效,朕心甚慰。”
張統領上前一步,跪道:“臣不敢論功行賞。都是婉妃娘娘的功勞。”
安虞被誇,當即笑眯了眼,“張統領過謙了。”
謝婉輕咳一聲,“謝将軍,養了個好女兒。”
說實話,謝婉也是活過一世的人了,這樣自己誇自己,到底還是有些不自在。
不過也沒人在意。
朝臣聽見陛下在誇,自然也就附和——
“謝大将軍,有個好女兒啊!”
“是啊,都是将軍教得好。”
“虎父無犬女!”
謝将軍不動聲色,實則輕輕擡了擡自己的下颌線。還朝安虞那處給了個眼神——
安虞啊,不錯,給爹長臉了!
“文武興國,缺一不可。以前是朕狹隘了。”謝婉嘆了口氣。
謝婉這話一出,整個演武場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傳聞是真的。
君主笑而天下大赦,陛下心意已決要重用武将。那這朝堂,便要變天了啊。
“朕決定,從今日起,學子監多設一武教門,朝中上下官員子弟,無論大小,皆要從小習武!且國庫調撥銀兩,在京中先設立‘武教坊’,專門教習武學。鼓勵民衆開設武坊武館,民強者國強,當是如此!”
朝臣不敢反駁,只敢喊:“陛下聖明!”
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已經翻了天。在學子監設武教,在城中設武坊武館……這些事,陛下先前可并未透露過啊!
“此事朕已安排人着手去辦,戶部錢尚書已伏誅,戶部多職空缺。而謝家公子謝韞玉人有大才,朕特許他入朝為官,擔戶部侍郎一職,暫負責戶部諸事,監察府協助小謝大人徹查自此之前十年賬簿,這貪污一事,絕不姑息!”
謝婉嘴上不歇,接連幾句‘旨令’,打得衆臣措手不及。
戶部侍郎……那可是京中要職,加上上面還沒有尚書管着。如此要職,說給就給。陛下究竟是有多信任這謝家人啊?!
謝家都有一品大将軍了,女兒還是在這種場合能坐在陛下身邊的寵妃,現在謝将軍的侄子也官居三品……
何況謝家還有個二公子赈災還沒回來……
謝家得勢,徐相危矣。
所以此時,內心最沉重的自然莫過于徐相。
戶部是什麽部門,那可是管財政的!真正的實權部門,他本想等貪污赈災銀的風波過去,再扶持幾個新官後生,重新在戶部站穩腳跟。
可陛下卻一轉頭直接将戶部侍郎給了謝家人。
那對于徐相來說莫過于在他身上撕下一塊大肉!
先是斷他一臂,又刨他根基,現如今連一點皮肉也要撕過去……陛下,陛下啊!徐平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向高位上的那個女人。
可這一擡眸,卻恰好對上了謝婉的雙目。
原來,她一直在看着他。
徐平來不及收斂眼中的複雜和憤憤,只驚得僵住。
陛下,怎會有如此深沉的眼神。
徐平低下頭,心中的震駭讓他難以回神。
他想錯了!
陛下身邊沒有什麽良人獻計……
引他入此甕中,無情地廢去他的根基的,正是陛下自己!
怎麽會……
她先前一直是故意的嗎?
她是從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在朝中結黨營私的?
徐平心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以為是謝家挑撥,可卻不是。事情到了他從未設想的一種境地——
若陛下她不是庸君,又該如何。
“今日生辰,朕也就不說那麽多嚴肅的事了。”謝婉也點頭,“今年的生辰宴的比武大會,有不少朝臣家眷都報了名,朕心甚悅。朝霞,命人擊鼓,開始吧。”
“是。”朝霞揚聲喊道:“衛兵擊鼓,比武大會,開始!”
席間的徐晟鳴摩拳擦掌,看了眼自己出神的爹,輕聲道:“爹,你放心,兒子絕不給你丢臉。”
徐相臉上露出個勉強的笑:“嗯,去吧。”
他現在心裏太亂,原本的計劃也只能全部打亂了。他對這個大兒子也沒什麽要求,只要不輸的太難看也就足夠了。
而徐晟文則一直看着自己爹,方才他爹與陛下的那一眼對視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明明徐家輸了,他心裏卻有一股隐秘的快意。
爹的反應應該跟他當初一樣吧。
楚珑那個女人,不像咱們想得那樣無能啊。
她很聰明的。
尤其那雙眼睛,會輕易地就讓人淪陷進去。
一邊想着,他望向高臺上的那個女人,可看見的卻是那兩人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的一幕。
徐晟文的目光暗了下來。
他不會輸給謝婉的,不會!!
“周寧姐姐也在……”謝安虞有些躊躇。
安虞其實和周寧不太熟。
她們相差三歲,她還在家練武時,周寧已經去軍中訓練了。加上周寧靠着的是她外公那邊的,所以與謝家軍算是八竿子打不着。
與周寧姐姐相熟的是她二堂哥。
不過她也自然聽過二堂哥說起過周寧姐,巾帼不讓須眉當如是!
算命的還給她算過,除了姻緣路不順,武運是很昌隆的!
“是在。”謝婉低頭尋找了一番,然後點了點頭,似想到什麽,然後笑了:“怕了?也是,周寧可是去年的武狀元。”
謝安虞見不得她誇別人,她喜歡這個人誇自己。當即撅起嘴:“怕什麽?我不怕。”
周姐姐是厲害,但她也沒說假話,她當真不怕。
“陛下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這時候你該說些鼓勵我的話。”安虞戳了戳她的胳膊。
謝婉想了想,說:“你打不過她,是因為你才十六歲。過幾年,就比她厲害了。”
周寧比她多練三年武呢。
“何況,你射箭比她厲害。”謝婉笑說。
說實在話,思及以往,她和周寧倒真沒怎麽比過。
前世瑞明帝不重武将,周家後來也不如現在強勢了。朝堂被徐家一手遮天,周尚書為了保護家人,也是告老還鄉,帶着周寧一起離開了朝堂。
再後來大月出事,謝家才急忙聯絡了周家。
她與周寧,倒真算是好友,并肩作戰也有許多次。
現在的周寧,看起來稚嫩,在她眼裏與小孩也無異。
安虞見她望着底下的周寧,抿了抿唇。
正待謝婉準備收回目光,突然感覺到身旁的安虞又戳了戳她的胳膊。
謝婉:?
“我會贏的。”謝安虞一臉嚴肅認真,“一定會贏。”
突然有了鬥志?謝婉覺得驚奇,卻又不明白小安虞這鬥志從何而來。
“輸了也不要緊,輸了你就跟着周寧一道去剿匪,當個副官……”
“不會輸!”安虞倏地打斷了她的話。
謝婉:……
安虞再一次強調:“我不會輸的!”
安虞起身,氣勢雄赳赳地往下走。她去換衣裳,一會兒就上場!
謝婉:?
朝霞輕笑:“陛下,娘娘這是燃起鬥志了。”
謝婉不解:“為何?”
“您方才一直看着小周大人呢。娘娘怕是醋了。”朝霞解惑道。
謝婉聞言恍然大悟,又笑了一下,并未否認什麽。
她可沒什麽養成癖好,養安虞一個就夠了。
不過……
“朕,應該不會弄巧成拙吧……”謝婉苦笑。
她原本就沒有打算讓安虞去領兵剿匪,她屬意的原本就是周寧。周寧在比武大會拿了頭名,她當場宣布讓周寧帶兵剿匪,再讓安虞也跟去歷練。
并非說她對年輕的自己不自信,而是這嶺北匪患确實不好剿,周寧無論是經驗還是年紀都比安虞高一截。
而且……若是傷着了,她也心疼啊。
所以,應該不會弄巧成拙吧。
不知怎的,看着氣勢洶洶下臺去的小安虞,謝婉心裏,有點不安。
她這個人,遇強則強啊。
昨天沒更,所以今天稍微粗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