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這一年的生辰宴似乎極具目的性,比武大會之後剿匪的事也定了下來,之後,便是用膳。

天色漸晚,宮中卻還是燈火通明。

宮人們排列整齊端上托盤,食物的香味飄出宮門之外。

與之前比武大會那時不同,這場宴上不止安虞一個後妃,還有幾位地位不低的宮妃也來了。

當然,能坐在陛下身邊的,也還是謝安虞一人。

宋妃娘娘自然是把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可縱然如此,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誰也不明白陛下為什麽那麽喜歡那個小丫頭。

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去想為什麽。

幾位後妃都坐在一側,默不作聲。倒也沒有誰傻得在這個節骨點去争風吃醋。

當然,後妃都到了,在宮中深居簡出的親王殿下也不會缺席。

“臣弟祝陛下生辰快樂。”楚瑭還是那副不谙世事的少年樣,一雙眼睛裏透露出一些生怯和單純。

秦太妃站在他身後,也行了禮,“哀家也祝陛下生辰快樂。哀家原本是打算給陛下送一件親手繡的袍子,哪知今年北方受災,哀家便改了主意,獻上這玉佛一只,望它能佑得百姓平安度過這次旱災,禮不重,但也算是哀家的一份心意。”

謝婉笑着收下,“秦太妃這禮朕很喜歡,祝朕生辰快樂,也佑這國泰民安。”

秦太妃母子倆落座之後,朝霞也拿到了今年群臣送禮的單子,得謝婉授意之後,開始仔細念來。

謝婉聽了聽,都不算什麽太貴重的,書畫之流較多。大約是貪污砍頭那一案真的殺雞儆猴了,行事都十分謹慎。

朝霞還在念着哪個官送了些什麽,安虞的肚子卻已經餓得咕咕叫。

注意到這一點,謝婉便擡手叫停了,“先用膳吧,衆卿的禮等朕回去了再看。”

安虞聽見這話,眼神都亮了幾分。

“衆卿不必拘束,該吃便吃,該喝便喝。”

“是!”

話是這麽說,大家低頭卻發現,今年的菜色相比往年卻是‘素‘了不止一點。

正想着,謝婉卻說:“今年朕的生辰正值北方受災,朕見不得北方百姓受難,京中卻奢華如初,所以今年一切從簡。”

衆朝臣:“……”

陛下明明之前才查抄了那麽多貪官的家底!

“說到這個,朕也是想起來了,之前雖然查抄了許多貪官的家財,但于北方赈災一事也是杯水車薪,有道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謝卿啊……”

“臣在。”謝韞玉起身。

“明日起,立個募捐處在宮門口。來往上朝的大臣,都給捐些銀子拿去赈災。”謝婉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大臣,“衆卿覺得如何?”

大臣們一聽是心都涼了,怎麽赈災還要他們捐啊!

“陛下聖明!”最先說話的是周寧。

緊接着,大家也都跟着喊,陛下聖明。

沒辦法,不捐不行。

謝安虞悄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這宴上這些大臣雖然在赈災案裏沒露出什麽馬腳來,但一個個家底可殷實。

病秧子皇帝可真厲害。

“謝家也得捐。”謝婉用很輕的聲音對她道,樂什麽呢。

安虞嬉笑,“我胳膊肘往外拐。”

謝婉失笑,拾起筷子給安虞夾了塊肉。

再過幾日,去嶺北了,這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這一去兩三個月,小安虞怕是得瘦一圈。

吃飽了,安虞便覺得有些無趣了。

她端坐在謝婉身邊,瞧瞧她,又瞧瞧那些臣子,百無聊賴。

“累了就出去透透氣。”謝婉道。

“好。”

安虞也沒拒絕,她到底也不是皇後,沒必要坐在這裏陪到這生辰宴結束。

悄無聲息地,她出了大殿。

有不少人注意到這一幕,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來到殿外,周圍沒了人群的嘈雜,只剩下安靜皎白的月光陪着,星月明亮,謝安虞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安靜啊。

但這種安寧并未持續很久。

“安虞姐姐。”有人在身後喚她。

安虞回頭,見來人,她點頭示意,“原來是親王殿下。”

少年迎面向她走來,“姐姐在幹什麽?看月亮?”

“那殿上悶得慌,我出來轉轉。”安虞不動聲色,實則心裏已經在猜測楚瑭找他幹什麽。

“姐姐上回說出宮給我帶些小玩具,也忘了呢。”少年微垂下頭,月光在他臉上落下陰影,有幾分可憐。

加上他分明是親王,卻自稱‘我’,若是不知其本性,也許真的會被他這副模樣騙去。

安虞摸了摸鼻子,“先前出宮都是有正事,也不讓亂跑,所以……下次一定。”

“嗯。”楚瑭彎眸笑了起來,仿佛真的信了她的說辭。

安虞見他笑,有些恍惚。

在面容上,楚瑭是和病秧子皇帝長得有幾分像的。不過若是這種笑臉出現在陛下臉上……呃,安虞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打了個寒顫。

安虞輕咳一聲,“你小子,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要玩具吧?”

楚瑭搖頭,“當然不是。”

楚瑭嘆息,“按照大月的規矩,下個月我滿十三,就可以去朝堂上聽政了。”

“那不好嗎?”安虞記得陛下說過,她這個弟弟就是喜歡處理政事。

楚瑭來到她身邊,靠在那石柱上笑:“是有些茫然。”

安虞不懂。

她的不懂似寫在了臉上,楚瑭見此笑了笑,“沒什麽。”

安虞:“茫然?若是聽政聽不明白,你可以問陛下吧?”

楚瑭愣了愣,也沒否認,只是笑道:“姐姐說的是。只是,我與陛下的關系,怕是沒有姐姐想得那樣好。”

“但你們也算親姐弟,她總不會把你拐到歪路去。”安虞想了想,說道。

依照她對陛下的了解,那個人其實很護短的,或許沒那麽喜歡楚瑭這個弟弟,但好歹也是親的。

楚瑭點了點頭。

沒再繼續說。

他并非擔心學識淺薄政事聽不懂。

自小就在宮裏,陛下的太傅也是他的老師,他自诩不比皇姐差的……他之前是這麽想的。

長到十幾歲,縱然沒有正式接觸政事,可他也聽過不少。

陛下的處事,甚至有時候會讓楚瑭感到憤憤,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他甚至覺得陛下是個沒法造福于民的皇帝。

但很突然的,她拔除了貪官,雷厲風行地斬了錢尚書,要赈災,還要派人去剿匪。

赈災及時,便避免了一場饑荒,挽救下來的是千千萬萬的性命。

剿了匪,再修築幾條官道,便是溝通了南北,大月未來可期。

這接連的政令都看傻了他。

這是他那個皇姐嗎?楚瑭都有點不敢信。

他和陛下不親近的原因其實一直都在于他自己。

因為他不喜歡那個皇姐。

楚瑭是心思深沉,但他更有身為上位者的擔當,他自小就是皇族,他自小也知道,權力越大,責任越大。

他迷茫的點在于——

陛下她,似乎正在往‘好皇帝’的路上發展。

這迷茫,沖散了他原本因為要開始聽政而激昂的情緒。

安虞其實不明白楚瑭這小子到底想說什麽。

如果說第一次在嘉華宮中與她交好是楚瑭刻意試探接近,那這第二次又是幹什麽?

說話又說一半,根本聽不懂。

安虞納悶,難不成是自己心思太淺了,所以不懂這少年在想什麽?

“想不通便不想。”謝婉打了個哈欠,宴會已經結束了,朝臣都散了,她們也在回宮的路上,只是這小安虞,卻一直還想着楚瑭的事呢。

“陛下不好奇嗎?”

謝婉輕笑,“好奇什麽,他就與你說了幾句話罷了,要朕說啊,倒看起來像是想透過婉妃來提醒朕,該讓他入朝聽政了。”

謝安虞:“但我瞧着他的确挺茫然的。”

“或許吧。”

謝婉對十二歲的楚瑭在想些什麽并不關心,只是看安虞如此專注,便忍不住帶偏她,“朕的生辰禮物呢?”

小安虞一愣,“枕頭都給陛下用過了,怎麽……還要生辰禮啊……”

謝婉:“哦對,已經送過了。還是第一回見有人送禮送完了還要拿回去的。”

安虞:“……”

安虞自知理虧,想了想後,指着天上的明月道:“今日月亮好圓,陛下許個生辰願望吧?也許明年就能實現哦!”

謝婉不疾不徐地擡頭望去。

真的很亮。

她笑道:“那朕就許一個,天下太平吧。”

安虞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有點糾結,“陛下……就沒有其他小一點的願望嗎?”

天下太平?她怎麽有辦法幫她實現願望啊!

而且,現在似乎幾國之間也沒有什麽戰事啊。算不太平嗎?

“小一點的?”

至此,謝婉算是懂安虞的意思了。

她笑說:“沒有。”

安虞癟了癟嘴。

謝婉摸了摸她的頭,“朕只有這個願望。小不了。今年若是實現不了,朕明年還許。”

她如此執着,讓安虞忍不住問了出來,“天下,不太平嗎?”

謝婉:“快要不太平了。幾國之間,暗潮湧動呢。”

至多也就再兩三年的事,瑞明帝的身體變得更差的時候,其他那些虎視眈眈的國家就要暴露出他們的野心了。

安虞沉默一會兒,問:“會打到大月來嗎?”

“也許會。”

安虞一把抓住謝婉的手,“我會保護你的。”

謝婉莞爾笑了:“好。”

安虞抿抿唇,也笑了出來。

心裏的那股激動快要滿溢出來,剿匪,她迫不及待了。

自己以後會變成一個優秀的将軍嗎?一定會!因為她要保護大月嘛!沒錯,是為了保護大月!

而此時,徐晟文也借着去出恭的理由并未跟随大流離開宮裏。

他對這宮中熟悉,抱着畫就準備去找陛下。

她惜才,又愛文墨,他畫的鳳凰圖,她不會不喜歡的。

徐晟文如此想着,卻沒想到根本不用刻意去找,他在宮廊盡頭一拐角,就撞見了他要找的人。

一腔熱情被涼水潑了個透。月下的兩只影子太清晰,讓徐晟文跨不出那一步。

徐晟文轉身就走,眼裏的瘋狂全藏在了陰影裏。

這次剿匪,他要謝婉有去無回。

等謝婉回了寝宮,聽見暗衛的彙報,她也無甚表情。

“他什麽也沒做就離開了宮?”

“徐公子在宮門口将那畫撕得粉碎。”暗衛道,“是一副鳳凰圖,題字寫了賀語,大約是準備贈與陛下的。”

謝婉淡淡地嘲了一句:“徐公子倒是有心。”

“派兩個人,盯着徐晟鳴和徐晟文。接下來的日子,一舉一動都要向朕彙報。徐平是個老狐貍,行事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暗衛應道:“是。”

謝婉眯起眸,她倒要看看,這次剿匪,誰敢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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