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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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了一下,“艄公進了柴房,便需額外的人手日夜輪班看守,卑職這裏……只怕是人手不夠。”

她這話說得不盡然,其實并非人手不夠,而是能夠信任的人實在不多。

艄公投案的消息就是在侯府門前洩露的,她是杯弓蛇影。

“人手我有。”程昶道。

他一穿過來,就知道“自己”被人殺害,兩三個月下來,他沒幹別的,盡顧着想法子保命了。王府中厮役與武衛的根底被他摸了個幹淨,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要再看看,哪些人該遠離,他心底門兒清。

程昶執行力極強,說做就做,打開牢門把田泗、柯勇、與兩名小厮叫了進來,把計劃說了,一面吩咐一名小厮回王府調派人手,一面讓柯勇去牢門口守着,暫不放任何人進來。

不出半個時辰,小厮便引着王府的人到了。

這會兒程昶已把事情的首末擱在心裏過了幾遭,條理清晰地交代:“你們把艄公押進柴房後,日夜輪班守着,若逢人問起,不必顧忌,只管說這艄公在花朝節推我入水,惹得我生氣。而今他投案了,卻言辭瘋癫,一會兒說有人要殺他,一會兒又說害小王爺的不是他,可再問下去,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我因此大怒,覺得他抵罪不認,這才将他關入柴房,日夜命人刑訊拷問。”

言罷,看死去的艄公虎背熊腰的,與張大虎體格相似,又囑張大虎與艄公換了衣,散下長發,往臉上抹了灰,扮作艄公的樣子入柴房,日夜弄出些刑訊的動靜。

雲浠在一旁看着,一邊跟着思量,心中漸漸明白過來。

正是了,對真兇而言,這艄公死了固然好,但他若沒死,活着把什麽都交代了,真兇便沒必要費心思再派人來殺他了。

程昶之所以要放消息說這艄公言辭瘋癫,說自己震怒,每日命人拷問艄公,便是要讓那真兇覺得,這艄公被連日追殺吓出了瘋病,尚未将最關鍵的枝節交代出來。

只有這樣,真兇才會中計。

左右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跋扈慣了,在京兆府占一間柴房拷問得罪自己的囚犯,是他能幹出的事兒。

一時柯勇又來問那碗投了毒的水對外該如何說法,程昶稍一思索,簡單吩咐了幾句,便交代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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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逆光立着,整個人從容冷靜,話不多,每一句都交代在點子上,時而垂眸深思,長睫遮不住眸底的光,卻在眼梢拖曳出一抹淡影,像有人拿着墨筆信手揮就,恰到好處,清冷隽永。

雲浠嘗跟着衙門裏的人辦案,便是那個資歷最深的老推官,也不如眼前的三公子神思敏捷。

這還是從前那個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的小王爺麽?

又或者,根本是世人錯識了他?

雲浠莫名失了一會兒神,不知怎麽,漸漸內疚起來。

這是她的案子,卻要勞他在這裏費心費神。

雲浠覺得自己幫不上程昶的忙,只好多出力,見柯勇要把艄公的屍體混在死去囚犯的屍體裏運出去,連忙找來板車,幫着托運。

要出力的地方還不少,清掃現場,布置柴房,遮掩屍體,雲浠是京兆府的人,還要進出衙門與張懷魯禀明事态。

一時從午過忙到了暮色四合,雲浠精疲力竭,抱着稻草進柴房時,連步子都有些踉跄。

一旁田泗見了,說:“阿阿汀,你去、去歇着吧。這幾日,你夜裏,當、當值,白日裏,還要照顧白叔,昨晚到——現在,你連睡,沒睡過。”

這話不期然被不遠處的程昶聽了去,他看了雲浠一眼,她面色蒼白,唇上一點血色也無,人很乏力的樣子。

沒吃沒睡,典型的低血糖反應。

他想了想,叫來一個小厮,吩咐:“你去街口買些糖回來。”

他從前上班的時候,随身會揣幾顆糖,上班族早晚加班,經常誤飯點,又不運動,很容易低血糖頭暈,這時候吃兩顆糖下去,效果立竿見影。

“買糖?”小厮愣道,“小王爺,什麽糖?”

“随便什麽,糕餅、果酥、實在沒有,白糖也行,只要是甜口兒的都成。”

小厮應了聲“好咧”,往街口走去了。

程昶又回頭去看雲浠,她仍沒歇着,忙完柴房的事,又吩咐底下的人得空去秦淮河裏撈一撈艄公女兒漁兒的屍體。

好歹是一條無辜性命,她想,等害三公子的真兇抓着了,便把艄公與漁兒葬在一起。

人去了六合之外,有至親陪伴,也不用孤苦伶仃。

雲浠調配好人手,回來與程昶禀報:“三公子,卑職這裏已忙完了。傻子七那裏,我讓柯勇過去随便問兩句,他不記事,不記人,八成是什麽都不知道,若問多了,反而惹旁人疑心。這幾日卑職得空,便來衙門守着,三公子您若有什麽消息,派人來知會卑職一聲便可。至于艄公提到的那個掌心有刀疤的人……”

她說到這裏,心中驀地又悶又慌,人也有點發暈,不由擡手扶了扶額稍。

程昶見狀,道:“你先歇一會兒。”

雲浠也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點頭應好,走到一旁的稻草堆邊,倚着坐下。

這麽一坐,眼前就開始發黑,她閉上眼,腦中嗡鳴不止,昏沉起來。

但她心中有未辦完的事,仍強撐着沒讓自己睡去。

程昶看了看她,又舉目看向街口,沒過多久,小厮氣喘籲籲地回來了,手裏拿着根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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