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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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痛的電流一下貫穿他的全身,他随着電流猛地一起,猛地一落,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氣,那團呼吸卻炸裂在心肺中,讓他整個人痛不欲生。
“救得活嗎?”
“難說。”
又有人在耳邊道。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這種,置身于生死邊緣,只一腳就要邁入無間地獄的感覺。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拼命告訴自己,活着不易,活着不易,堅持下來。
後來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程昶頭疼地想。
後來?哪有什麽後來?他溺入了水中,再醒來,就成了另外一個程昶。
……
程昶驀地坐起身,額間盡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陣氣,才發現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只是太真實了些。
手術室,除顫儀擊在胸上的痛,還有醫務人員的對話。
真實得讓他分不清究竟是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
真實得仿佛就是他此刻當下,正經歷着的一切。
可他現在,分明還坐在自己的卧榻上,還是那個琮親王府的小王爺。
窗外的雨還在下,梅雨時節,金陵一旦落雨便沒個歇止。
隔着一層窗紙望去,外間蒼蒼茫茫如染霧氣,叫人辨不清晨昏。
程昶又在榻上坐了一會兒,這才起了身,叫人打了水來清洗,問:“什麽時辰了?”
“回小王爺的話,剛到卯正。”門前一名小厮應道,又提醒,“您今日休沐,不必去衙門應卯。”
程昶點了一下頭,往門外一看,只見院中多了幾名生面孔的武衛,問:“怎麽回事?”
“回小王爺的話,這幾人是王爺大清早派來護衛您安危的,什麽原因王爺沒說,終歸是為了您好。”
程昶反應過來,八成是琮親王從哪裏得知了王府的家将反水的事,增派人手過來保護他周全吧。
程昶沒應聲,想趁着今日休沐,去京兆府一趟。
張大虎已在京兆府的柴房裏扮了好幾日死去的艄公,想來該有些眉目了,他過去問問情況,順道再問問雲浠,看看她哥哥的事怎樣了。
這麽想着,程昶便回房更衣。
身後的小厮跟進屋,一面伺候他,一面頗興奮地道:“小王爺,小的今日天沒亮,打聽到一樁稀罕事。”
這名小厮叫孫海平,常跟在程昶身邊,人在一衆小厮中算得上聰明靠譜,缺點就是嘴賤得很。
程昶下意識問:“什麽稀罕事?”
“就是那個,侯府家的破落小姐,她昨晚不是在裴府老太君的壽宴上,跟他們家的二少爺退親了麽?”
“按說她幹了這麽一樁石破天驚的事,人該消停些了吧?可她偏不。您猜怎麽着?今兒天還沒亮,她就帶着老忠勇侯的牌位,她哥哥的牌位,去宮門前跪着了,說什麽要給她的哥哥伸冤。”
程昶一愣:“有這回事?”
“是啊。”孫海平道,“叫小的說,這侯府的破落小姐也忒傻了,她哥哥早死了八百年了,當年屍體擡回來的時候,咱們還撞見過,燒得焦黑,塵歸塵,土歸土的事了,有什麽好伸冤的?”
“再說了,昨夜今上剛一道旨意下來治你哥哥的罪,又沒礙着你什麽事,你連天亮都不等,這就上趕着跑去宮門前喊不服?這不平白給今上添堵了麽?”
孫海平咂咂嘴:“小王爺,您說,咱們要去宮門口瞧個熱鬧麽?聽說有不少人都趕去瞧熱鬧了哩。”
程昶一時無話,半晌,撿了個重點:“雲洛的屍體擡回金陵,應該在棺材裏,你……我們是怎麽撞見他的屍身的?”
“這就要怪那破落小姐不長眼,迎面撞了小王爺您的馬車呗。結果您還沒怎麽樣,反倒是她驅的板車不經事,摔得連棺材掀了蓋,這不,她哥哥的屍身才翻出來。她當時還氣呢,可巧她不占理,沒人幫她,她也識時務,一個人把她哥哥屍身擡回了棺材。”
程昶怔了怔:“你這意思,是她一個人把雲洛的屍首帶回金陵的?”
“好像是吧?當時咱們都吃醉了酒,沒記太清。小王爺您那會兒當真大人有大量,她這麽冒犯您,您也沒與她多計較。”
程昶聽了這話,心間一時不是滋味。
他實沒料到他與雲浠之間還有這樣一段過節。
照這麽看,雲浠如今盡心竭力地幫他查案,甚至在他遇難時,奮不顧身的相救,實在難能可貴。
程昶想,縱然那些錯事是真正的小王爺犯下的,可他既然穿過來,沒道理光享受他的富貴榮華,享受他這副康健身子骨,卻不對他的過往負責。
程昶默坐了一會兒,對孫海平道:“你把我的官袍拿來。”
孫海平吓了一跳,以為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他家小王爺要勤勉務公,連休沐都要去大街上巡一圈了呢。
過了片刻,他又自以為想明白,頗興奮道:“小王爺,您是不是想穿着官袍,帶小的們去宮門口瞧那破落小姐的熱鬧?這樣好,有官袍在身,咱們也不至于被宮門口那些殺千刀的護衛攆走。”
說着,立時取了官袍來,要幫程昶換上。
程昶看了一眼,發現是便服,道:“不是這身。”
禦史的官袍分兩種,一曰便服,二曰朝服。
古來禦史乃天子耳目,犯言直谏乃是本職,便是品級再低,遇上要谏言的事,也有直接面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