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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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便服,是程昶巡街穿的官袍。
而所謂朝服,就是他面聖穿的了。
孫海平愣道:“小王爺,您、您這是要穿朝服?您要進宮見皇上?”
程昶看了眼天色,伸手讓孫海平更衣,催促:“快些吧,再晚早朝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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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自中夜落下,到了天明時分,已不似夜裏滂沱。
雲浠接到聖旨,帶着父親與哥哥的牌位來到宮門跪着時,四周還漆黑一片,也不知何時,天漸漸就亮了。
上朝的大臣一個接一個從她身旁路過,有人只看一眼她身前牌位上的名字,就遠遠避開,有人好心,上前勸她一兩句,見她不肯走,搖了搖頭也走開了。
想想也是,她昨夜先是退了與裴闌的親事,得罪了裴府,後又接到今上問罪哥哥的聖旨,忠勇侯府淪為罪臣府邸。
落魄到如今這個地步,還有誰肯幫她?
還哥哥清白,也只有靠自己了。
雲浠筆挺地跪着,雙目注視着眼前巍峨廣袤的綏宮,一身朱色捕快勁衣早已濕透,原本明快的色澤變得暗沉沉的。
綿綿密密的雨水順着後頸,滾落她的脖間,但也不覺得冷,想來跪了這許久,早已适應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雲浠想,這回又是哪一位大人來看自己熱鬧了呢?
罷了,看就看吧,只要她能将懷裏的急函親手呈給今上,只要能還哥哥清白,她不怕成為別人眼裏的笑話。
不期然間,頭頂一方天地潇潇雨歇。
雲浠愣了愣,仰頭看去,身前不知何時立了一人。
程昶持着傘,一身蒼藍朝服如水墨浸染,那雙驚若天人的清冷眉眼,稱着這一天一地的雨霧,直要令山河失色。
他看着她,問:“信帶來了嗎?”
雲浠啞然道:“什麽信?”
片刻後,她又反應過來,點了一下頭,說:“帶來了。”從懷裏取出一封用荷葉包着的信,遞給程昶。
這是那封唯一能證明哥哥清白的急函。
雲浠不知道程昶來做什麽。
她只知道,他不是來瞧她熱鬧的。
她從他的眼裏看得出。
程昶接過信,細看了一遍,然後俯下身,看着雲浠,說:“我……從來沒有在皇帝面前谏過言,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到幾分。”
“但是我,可以幫你試試。”
“你願意信我嗎?”
雲浠愣愣地看着他,仿佛難以置信一般。
好半晌,她像才反應過來他究竟說了什麽,抿緊唇“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程昶于是将雲洛的急函重新用荷葉包好,揣入懷中。
他把傘遞給雲浠,說:“傘你拿着。”
然後淡淡一笑,“好,那我就去試試。”
第二五章
雲浠看着程昶的身影沒入宮門雨簾子裏。
身前還放着他留給她的傘, 她默跪一會兒,沒有用傘, 而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擱在身邊。
雨絲急一陣,緩一陣, 過了不知多久,終于細了。
天邊雲霾散開,天陽澆灑下晖光。
早朝大約也散了, 宮門口,往來着外出務事的朝臣大員。
雲浠依然直挺挺地跪着,雙目注視着宮門,她仍在等,好在此一時, 她的等待與中夜大雨滂沱時分是不一樣的, 因為心中有所希冀。
程昶是在雨徹底停下的一刻出來的。
他步到她跟前, 說:“起來吧。”
雲浠愣愣地看着他。
他又說:“你哥哥的事,雖然還沒能昭雪,好歹争取了個重新徹查。”
雲浠一時怔然, 仿佛溺水之人忽然自水下得來一團續命的氣,不敢輕易呼吸, 怕不能維系到浮出水面的一刻。
過了一會兒, 她才小心翼翼地問:“當真?”
程昶一點頭,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當真。”
他身上覆着雨後初晴的新鮮夏光,乍一展顔, 簡直攫人心神。
雲浠忽然不敢看他,她垂下眸,擡袖揩了一把頰邊殘留的雨水,撐着地面站起身,想道謝,又覺得謝之一字太輕,躊躇再三,竟是不知當說什麽才好。
這時,宮門右側的小角門微啓,一前一後出來兩個太監。
其中老一些,手持拂塵的,是昭元帝身邊的掌筆內侍官,姓吳,身旁跟着年輕些的,大約是他的随侍。
走得近了,吳公公先是對着程昶一拜,喚:“三公子。”
目光落到雲浠身上,笑道:“想必這位便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雲浠小姐吧?”
雲浠一點頭:“不知內侍官大人有何指教?”
吳公公道:“指教哪裏敢當?今上就是派雜家來給您傳個話,雲将軍的案子,重新徹查的旨意已送去大理寺了。”
這事程昶已提過了。
但雲浠聞言,還是頗有禮地揖了揖:“煩請內侍官大人幫卑職拜謝今上,也勞煩大人費心了。”
吳公公和顔悅色道:“雜家為今上做事,如何稱得上是費心?倒是雲浠小姐,您從前是進過宮的,那些杵在宮門口狗奴才竟沒認出您,叫您平白跪了大半日,實在是罪過。您快些回府上歇着,省得傷了身。”
他話帶到,人情做到,随即将拂塵往手彎上一搭,辭了程昶與雲浠,回綏宮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