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髒亂差。
這就是對晏沉璧目前所處之地的全部概括。
而少年對此全然無視,他撐着骨紙傘,旋即擡腳踩上了混合着泥土的灰敗雪花。
純與黑,融于一體,變成了灰色,更加映襯與這裏的環境。
貧民窟的入口是一條細長的小巷,這裏是解決他們彼此紛争的最佳之地,也是他們與外面世界的分界線。
小巷的高牆之上,鑲嵌着這裏居住人們的屋後小窗,此刻都嚴實關閉着。
因為此時,有一場屬于幾人的私人恩怨等待處理。
男人的腳擡起,撞擊在前面直挺挺不動之人的肚子上。
這一下的力道不小,被踢之人向後滑動,摔倒在濕冷的肮髒地面上。
他身上單薄的衣物質量太差,根本撐不住這一下,又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一道大口子,露出裏面瘦細的骨骼。
“第三下。”嘶啞的聲音數着數,完成着屬于他們之間的特殊交易。
幾個混混的頭頭收回腳,似乎有點覺得無趣,言語中帶着濃厚的興趣敗壞的不滿:“真是沒意思,像是個死物一樣的沒反應。算了,你還是還錢吧,老子玩膩了。”
打人再爽,連着同揍一個人,這人還沒有普通人的瑟瑟發抖和哭喊求饒,一點成就感都無,他幹嘛要做吃力不讨好的買賣?
當然,最重要的是,新相好的女人纏他纏得狠,張口的東西都不是便宜貨,最近手頭實在是有點緊。
本還漠然等待承受下一次挨打的人擡起臉,始終無動于衷的臉上終于起了變化。
“你說話不算話?”
他扶着牆壁艱難站起身,也終于讓人看清了他的正臉。
那是一個瘦到可怕的少年人,模樣卻十分俊俏,十幾歲的眼眸中,是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滄桑事故。
明明他才處于人生的起始,卻像是已經走完了他那可以望到頭的一生。
會讓人在他身上感受到如此,則是因為魏少宇從未像是貧民窟的很大一部分人那樣,做着早晚有一天脫離這裏的美夢。
他的願望很簡單,要求也很低,那就是帶着他的妹妹,可以好好活下去,平靜安逸,在這裏度過餘生。
說他窩囊也好,沒出息也罷,反正他就這點期望。
可是,現實總是喜歡殘酷的将他們渺小的希望,下一秒撕毀在他眼前。
要債的男人頭頭嗤笑一聲:“魏少宇,你記清楚了,是你欠我錢,不是我欠你。”
“所以,怎麽說了算,是由我做主的。”
魏少宇眼神直視于他,黑眸中的冷意不加掩飾。
男人還真被對方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就是對自己剛才表現的惱羞成怒,他依仗着對方有最大軟肋和他借給他錢的優勢,怒吼着反問:
“怎麽,你難道想耍賴不成?魏少宇你不要忘了,是誰在關鍵時刻借給你錢,讓你妹妹可以闖過又一次死關的!”
男人講得冠冕堂皇,其實這其中高額度的利息,又豈不是在乘人之危,貪婪無度?
聞言少年閉上了眼,收斂起自己眼中的淩厲氣勢。
男人滿意了,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這就是那些重感情之人的愚蠢之處了,本身再厲害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拖累的一輩子脫不了身?
你就算是龍,也得給我老老實實窩在這裏任人踩!
能将魏少宇這樣的人狠狠踩在腳下,他還不知心底有多痛快!
可惜,要不是他實在缺錢,其實還可以再打他幾天得取快意。
魏少宇無奈妥協:“我現在拿不出那麽多錢,等過幾天……”
“不行!”
男人厲聲打斷,步步緊逼:“我要你現在,馬上就還錢,而且是本金和利息全部還清!”
“不然……”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長,“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這小子雖然難啃,但是他手頭下的人也不少,再厲害,雙拳難敵四手,他還真能鬥得過了他?
從小生活在貧民窟,魏少宇什麽情況沒見識過,聽完這話他的臉色就變了,身上的戾氣壓都壓不住。
“你……”少年咬着牙,卻迫于對方的威脅狠狠壓制着。
對面的男人瞧見對方被氣成這幅模樣,心裏有點怵,卻生生穩住了,面上并不顯露出來。
還敢與他對視。
這時魏少宇想起了前幾天在酒吧,那位富态老女人惡心至極的話,苦笑一聲。
真是矯情,在堅持什麽呢?早晚不是嗎?
“好,我答應……”
“多少錢?”
他的話沒有全部講完,因為有人中止了他的最後讓步。
魏少宇和其他人一起循着聲音看過去,卻都齊齊一愣。
在距離他們不遠處,那人米色毛衣下配純藍牛仔褲,銀白長款風衣修飾出他修長高瘦的身材。
傘面書寫着意境山水畫的骨紙傘下,潤白堅毅的下颌半露。
下一刻少年白皙手指微微轉動,傘面偏轉,傘骨擡上,他的全貌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其他人抽回神來,對自己此刻的眼前所見感到不可思議。
非是他們未見過世面的誇張失态之舉,而是對手高度一下拔得過猛,讓他們一下子承受不住啊。
男人,竟然也可以長成這樣?
真是見識了,領教了。
真是讓吾等同性之人,深感慚愧。
晏沉璧下世修行,卻懶得更換自己的容貌,即使有出自己手的法則之力,出于符合世界規定的壓制,只得其萬分之一,也令人難以承受,極度容易勾起同為男人的自卑心。
無他,晏沉璧這幅天生的長相,集萬千種類俊美男子的優勢于一體,融合了所有希冀,堪稱完美無缺。
也怪不得他們會出現愣神的情況。
比起驚豔,更多的是有點酸澀嫉妒。
雖然沒有女人們更在乎那張臉,可誰不希望自己更好看些,享受其中帶來的無盡好處呢?
看對方這身行頭,就知道是個富貴公子哥。
有錢又有貌,上天還真是不公平。
有人什麽都沒有,有人卻一出生就什麽都不缺了。
混混頭子調回思緒,追問他:“你是誰?剛才又是什麽意思?”
晏沉璧沒有回答他的前一個問題,而是回道:“這個人欠了你多少錢?”
這是要幫他還債的意思。
魏少宇眼神落在少年的身上,目光閃爍,心中全是疑問,卻也明白此時不适合發問。
男人也聽懂了,準備調笑:“哎呦……”
他只吐出了兩個字,剩下的話全都卡殼在嗓子眼裏。
原因很簡單,對方輕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只這一下,男人腦中像是聽到了铮的一聲顫動。
讓人凜然而後怕,那一瞬間像是被什麽無間深淵的可怕之物盯上,下一秒就要淪入地獄。
男人晃了晃頭,覺得自己的想法搞笑。
這是現代社會,又不是小說裏的靈異修仙世界,想什麽呢。
雖然心裏這麽安慰,男人卻不敢再多嘴,而是老老實實報了數。
“不多,十萬。”
也許是受對方剛才突然那一下的感染,他的話都自覺變少了。
晏沉璧沒有和他再講一句話,只給了身邊人一個眼神。
他帶來的黑衣西服保镖立馬明了,轉身就提出一個袋子,準确無誤的扔給了那個頭子。
男人伸手接過,立即打開瞧了幾眼,臉上挂上笑容。
可他又不情願這麽有點沒出息的灰溜溜走,因此離開之前惡狠狠瞪了魏少宇一眼,嘴上十分不甘:“算你走運!”
礙眼礙事的人終于消失,晏沉璧看向自己這下世的第一個目标。
魏少宇被這一眼瞧得渾身不舒服,內心竟然出現了忐忑的情緒。
他穩了穩心神,終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麽幫我?你的目的是什麽?”
隐藏着誰都看不到的小七翻了個白眼。
笨啊,當然是因為你的母親,不然誰管你?
還目的?你有利可圖嗎?
就算是有,主人也根本不會需要。
晏沉璧又一次張口,卻不着急回答他的問題:“太髒了,換個地方再說。”
魏少宇一下子漲紅了臉,有些惱怒,卻在下一秒又明白過來對方說的不是他,而是這條小巷。
但是轉念一想,這也很令人氣惱,因為這是他生活的地方。
但他肯定不明白對于晏沉璧這樣一個深度潔癖,能站在這裏這麽長時間,已經很給對方面子了。
兩個人沒有走遠,只來到了附近的一個露天小攤子。
魏少宇沒有帶人回自己的家,他一點沒有看低自己居住地方的意思,但是也絕對希望聽到別人說出一句關于那裏不好的話。
那是他和妹妹相依為命的地方,擁有着很多關于他們的美好紀念與回憶。
這其實就是他多慮了,晏沉璧是潔癖,但不代表他沒教養,進入他人家中,就算心中不适應,也不會表現出半分,更不可能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這個時間點不是熱鬧的時候,因此攤子上根本沒有客人,老板娘放下魏少宇點的東西,識時務的忙活自己的事情遠離了。
這兩人年紀不大,氣勢卻非比尋常,尤其是那個打傘的少年。
初雪幾乎要細小到沒有,她卻不認為對方有病,而是肯定另有深意。
晏沉璧早已收起自己做的傘,與人面對面坐下。
看到對方沒有任何猶豫的坐在那陳舊的高圓凳子上,魏少宇的臉色松緩了些。
“現在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可以。”晏沉璧輕輕颔首,“以後,為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