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林思雨最終還是考進了國藝。

并且是以全國專業課第一名的成績，足足高出第二名二十分。

她雖然是最後一個入場的，回答問題時卻依然泰然自若、毫不怯場。不論任何考官問她問題，她都能準确地答出來，從文學哲學到影視話劇，她都無一不曉。

這下，面試的考官們不得不重新考慮她的成績。

再加上複試的劇本創作，她更是寫出了令所有教授都驚訝的九十九分，于是所有教授再也沒有任何猶豫，将林思雨定位專業課的第一名。

九月。

林思雨帶着錄取通知書走進校門。

她拉着一個白色的行李箱，穿一身簡單的藍白色連衣裙，步伐輕盈平靜。

林思雨的氣質清冷高貴，睫毛長而末端微翹，眼廓優雅而恬靜，只一條簡單的裙子就能将她襯托得如同仙子。她鼻梁直挺，五官幹淨清雅，雖然不施粉黛，卻令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望兩眼。

“這是表演系的吧……”

“竟然這麽好看……”

身邊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林思雨目不斜視，徑直進入宿舍樓。

每個人的房間號早已經在開學前就選好了。

學校為了鼓勵不同系的學生盡快融入集體，特意設置了不同系別混合居住的規定，每個人在入學前，在官網上随機抽選宿舍號嗎，在真正進入宿舍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誰。

宿舍的裝潢雖然并非十分奢華，但也比普通大學要好很多，上床下桌的四人間，配備陽臺、獨立衛浴，每一層都有幾個公共休息室，放了柔軟的沙發和桌子。

林思雨走進宿舍時，裏面已經有了兩個人。

一個留着黑長直的女生看到林思雨，立即打招呼：“你好，你是這個宿舍的嗎？”

女生看着溫柔貌美，身高在一米七上下，身材适中，她的五官是讓人看上去舒服又有幾分豔麗的類型，化着淡妝，眼廓線條柔美，頭發披散下來，整個人有一種較為偏向古典的氣質。

林思雨點頭：“是。”

“我叫溫楠，是表演系的。”她立刻自我介紹，笑容溫和令人舒适，“你呢？”

“林思雨，我是戲文系的。”

對方立刻微微睜大了眼睛：“林思雨……你就是今年戲文系藝考的專業課狀元嗎？”

“是。”林思雨輕輕淡淡地點了點頭，仿佛并不因此而自傲。但溫楠贊嘆：“你真了不起。”

“沒什麽。”林思雨輕輕牽起唇角，仿佛确實對這個名頭不太在意，然後，徑直走到最靠裏的床鋪。

不想那裏已經有人了。

一個齊短發、樣貌平平女生原本是縮在床上的，看到林思雨，她立刻有些緊張地問：“你……你好，你要選這張床嗎？”

她穿着洗得發白的襯衣，臉上隐約顯出粗糙的紅色，手背也看上去很幹燥，應該是常年不抹護手霜導致，她頭發剪得很短，毛躁得一看就是從沒經過護發素打理。

說不定是從偏遠山區考進來的。

接着，女生将手放在還沒完全打開的行李包手帶上，似乎準備收拾東西去別的床。

林思雨微微揚眉：“不用了，我去選其他的吧。”

說着，她環顧四周，選擇了另一邊靠窗的床。

整間寝室的門在左邊，林思雨選了左邊靠裏的床鋪，那個短發女生則在林思雨的對面，溫楠選擇了右邊靠外的床鋪，還剩最外邊左邊靠門的床，就要等到最後一個人前來再選了。

這時溫楠給林思雨介紹：

“學生卡一會兒各班統一發，用于借書和打飯。這位是影視管理系的李麗，老家在GX。”她又給林思雨示意短發女生。

林思雨點了點頭，李麗則沖林思雨露出一個腼腆害羞的笑容。

林思雨将行李放下，問溫楠：“對了，你是表演系的，請問你認識你們一個姓沈的學長嗎？”

她來藝考的時候，經一個被稱為“沈學長”的男生幫助才得以面試，她一直很想當面謝謝他，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溫楠只一頓便說：“你是說沈默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林思雨說，“只是剛來藝考的時候，得到了他的幫助。”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面試時那個總主動排在最後一名的考生。”

溫楠的聲音有些驚異。

林思雨點了點頭，臉色依然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緒。

“那你問的應該就是沈默學長，他那天剛好負責給藝考生檢錄。”溫楠說，“不過他現在應該不在學校，聽說他很忙，經常出去，你可以等表演系上專業課的時候找他。”

林思雨點點頭：“好。”

接下來的話都是客套了，溫楠似乎很擅長這種場面，她溫和、柔美的氣質外表總給人以舒适的感覺，話語游刃有餘，完全不會造成冷場。這或許是很多表演系學生應有的天賦。

林思雨雖然性子冷淡，但她并不會讓溫楠難堪。

這幾分鐘的時間裏，大多數都是林思雨和溫楠在說話，李麗則腼腆地看着二人，只在溫楠問話的時候才開口。

說着話的功夫，門再次開了。

一個高挑偏瘦的女生走了進來，她染燙着波浪金長發，穿精致昂貴的短袖短褲，五官異常明豔大氣，皮膚隐泛蜜色，單看她的模樣，很多人會以為她是舞蹈系的學生。

“呦。”

她先自顧自地說了一聲，露出一個笑容算是打招呼，然後把昂貴的行李箱放在了唯一的空床下。

唯一的空床是最靠外的，或許很多人都不喜歡這個位置。

但那女生看上去對這個床鋪十分滿意，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轉椅上，然後轉了個身，看着四人：

“你們就是我的新室友嗎？”

溫楠點了點頭表示回答，那女生又問：“你們都是哪個系的？”

新來的女生雖然看上去開朗友好，但她的每一句話都以自己為中心發出，只有長時間身處高位并養尊處優的人才能擁有這種強大、自信、從容慣了的氣場，仿佛無論在何時何地，她都是主導者。

溫楠有些不适地動了動眉尖；李靜已經不自覺又向床鋪裏縮了縮；只有林思雨，依然平靜清冷，就像一尊冰雕。

三人把原先的系別都說了一遍，那女生的目光在林思雨身上倏然停住了。

“你叫林思雨？”

林思雨颔首的功夫，那女生已走下轉椅，沖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戲文系專業課藝考的第二名，潘爾婷。”

***

林思雨沒想到她能在宿舍碰見自己的同系別學生。

她伸出手，和潘爾婷握了握。

潘爾婷的手沒什麽溫度，但她的手更冰冷。

其實潘爾婷的家境很好，她父親是娛樂圈着名AR影視公司的董事，她從小就活在衆人的焦點重心，養尊處優。

原本應該去學表演的她，卻因為興趣而學了編劇。

然而潘爾婷天分極佳，又非常努力，父親也就随了她。

國藝的老師在藝考排名時多少會顧忌一些考生的背景、名聲，潘爾婷知道自己家裏有背景，這次藝考本來是奔着專業課第一去的。

但沒想到半路碰上了林思雨。

潘爾婷拿到成績時很驚訝，稍微一打聽，才知道林思雨是最後一個考生，而且還足足遲了十分鐘才進場。

潘爾婷這下有些搞不懂了，遲到了這麽久還能得第一的人，如果不是自身能力确實非常強悍，就是另有背景。

她懷疑她身後的背景比自己還強大。

于是潘爾婷笑着問林思雨：“你哪裏人啊，沒準我們之前還見過呢。”

林思雨當然明白潘爾婷的意思，她聲音輕輕冷冷：“我就是BJ本地人，但之前好像沒見過你。”

潘爾婷心裏皺了皺眉。

林思雨到底是真不懂她在問什麽，還是裝糊塗？

但她并沒顯露出多少心思，把行李箱打開，開始收拾東西。

這時，一旁的溫楠笑了笑：“我們去吃午飯吧，都十一點了，今天是第一天開學，據說食堂的菜會很好吃。”

潘爾婷回身，猶豫了一下，微擡着下巴輕輕點了點頭：“好吧。”

其實潘爾婷原本都是吃家裏的營養師給她專門配的餐，表演系的溫楠也很少去食堂這種油膩的地方吃飯，但是這是新開學第一頓飯，十分有象征意義，為了維持表面和諧，大家都同意了。

何況那個不怎麽說話的李麗看上去窮得只能吃食堂。

到了食堂，溫楠首先點了水果蔬菜沙拉健身餐。

但沒想到潘爾婷和林思雨全部點了果蔬餐。

潘爾婷有些驚訝地問林思雨：“溫楠點果蔬餐我能理解，但你居然也點了一樣的。”

林思雨的回答很淡定：“只是想将自己的身體狀況盡量保持在随時健康的狀态。我不想讓任何潛在的身體原因耽誤寫作。”

潘爾婷愣了愣。

這是認真的嗎？會有人在這個開學第一天，連互相都不熟悉的情況下，就這麽冷冰冰地、像是不懂人情世故地回答別人的問話嗎？

但看林思雨一副冷冷清清，認認真真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潘爾婷心裏終究有點膈應。

林思雨就像是個機器。能夠為了目标不顧一切、除了寫作，在外部世界處理其他事務時都理性至極的機器。而潘爾婷吃健身餐是因為她身為AR董事的女兒，經常要出席舞會、晚宴等活動，其次才是因為自律。

但畢竟是第一名，很可能身後有潘爾婷所不知道的背景，她不想現在就跟林思雨鬧僵，于是并沒多說什麽。

這一邊，李麗看着自己餐盤裏的饅頭和炒菜肉，垂了垂眼睫，一副想換又不敢換的樣子。

畢竟，從偏遠山區考進來的孩子是第一次見到首都着名藝術高校食堂這麽豐盛的飯菜。

溫楠看出了李麗的糾結，親切地挽過她的手臂：“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們能吃這種碳水和肉的人，像我們學表演的，再想吃也只能餓着，真的饞死我啦。”

這番話說得李麗輕松了很多，她松了口氣，看着漂亮溫柔的溫楠，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真的嗎？其實你偶爾吃一下也沒關系的。”

溫楠笑了笑，并未答話。

她挽起李麗和其他兩人找了個較為靠窗的座位。

潘爾婷看着剛才的場景，在李麗看不見的角度鄙夷地撇了撇嘴，也和林思雨跟了過去。

正在這時，食堂門口傳來騷動。

一個男生走進食堂。

他帶一頂灰色寬檐帽，瘦削的臉龐棱角分明，眼廓狹長，眼角冷冽，灰白色衣角，雖然是在食堂這種地方喧鬧的地方，但整個氣質仿佛和衆人相隔甚遠，就像屹立在孤獨閃山巅，與浮華絕緣。

很多女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是霍鈞學長。”潘爾婷偷偷看了他一眼說，聲音難得地不那麽高傲了。

“我也聽說過他，導演系的天才，對吧。”溫楠也小聲說。

潘爾婷點了點頭。

其實像潘爾婷和溫楠這樣的學生，在進入學校之前已經做過一些調查功課了，哪個明星或富商的孩子會來上這個學校，學校裏都有什麽樣的人，她們将來能夠和誰走得近，已經全部查明了。

霍鈞，是毫無疑問在調查之列的。

他是當年藝考的導演系第一名，在學校裏的成績極為優異，被許多老師視為導演系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

更何況他出身富商之家，年紀輕輕就被好萊塢的亞倫大師賞識，也曾被他點名希望帶他去好萊塢發展。

林思雨沒做過功課，她并不認識霍鈞。

“他在學校裏很受同學們崇拜，不過作為導演，他為人很嚴厲，對于作品的要求也很高。”

潘爾婷帶着一點介紹又居高臨下的語氣，就像是在給林思雨和李麗普及知識，

“據說他之前帶隊參加過大學生戲劇節，在審核劇本的時候，曾經把一份辣眼睛的劇本從窗戶扔出去了。”

林思雨一怔：“真的假的？”

潘爾婷聳了聳肩：“只是據說。”

正在四人聊天時，一個男生快步從食堂門口追了上來，走到了霍鈞身邊。

“霍學長，給我個機會吧，我真的很想參加這次戲劇節，也很希望加入你們的團隊。”

男生看上去是大二大三的樣子，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緊張。

霍鈞轉過了身。

他的眼神冷肅清淡，氣質就像一朵淡漠的雲。

他距離林思雨這桌不算很遠，因此林思雨四人都清楚地聽見了他的話。

“你曾在去年的期末考試作弊抄襲，被全校通報，我們團隊不接受這樣的人。”霍鈞的聲音清冷好聽，并不低沉，卻有種可靠且不動如山的氣場。這正是極其适合做導演的性格。任何人聽了這個聲音，都能不由自主地想像出他沉靜的面龐。

“我已經改正了，我保證，以後不再犯這種錯誤。”男生喘了口氣，緊張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袖口，“我為這次的大學生戲劇節寫了劇本，已經通過郵箱發給你了，你看了嗎？”

“劇本我看了。”霍鈞說，“但是……你的劇本，實在不符合我們的要求。”

那男生很明顯很沮喪。

霍鈞抿了抿唇。

好看修長的眉尖皺起，大概是因為良好的修養而沒有在公衆場合發脾氣：“尼采提出‘上帝死了’是為重估一切價值，否定基督教信仰上帝的體系，并不是字面意義上的上帝死了；‘他人即是地獄’是薩特指人生來注定要受自由之苦，如果人們總是活在他人眼中，便會成為他人眼中的奴隸，并不是你所理解的意思。作為一名編劇，我希望你能真正精通文史哲的內容，而不是将不懂的方面強行寫在戲裏，更不要為了符合我們團隊的風格而喪失自己的個性。”

馬瑞有點臉紅。

他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學長……”

霍鈞嘆了口氣：“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是寫靈異恐怖題材的吧？為什麽要強行去适應文藝題材，而改變自己呢？”

“我……”馬瑞握緊雙拳，低下頭，随後猛然吸了口氣，“因為單純的靈異題材現在已經沒有市場了，何況，我想向更高的地方攀登，證明自己無論什麽題材都可以創作，希望你可以接受我。”

其實馬瑞說得沒錯。

現在的觀衆更加傾向于商業電影，喜劇或者愛情片才是主流，除了霍鈞這種往文藝片方向靠的人還占據一個小角落，其他的題材，幾乎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存空間。

更別提是靈異這種本身就有諸多限制的題材。

若想爬的更高，被人認可，除了去寫作商業電影，就只能往所為的“主流”、“深度”、“獲獎”的文藝現實類題材靠攏。

霍鈞嘆了口氣。

他看着馬瑞，似乎在深思，但良久搖了搖頭道：

“抱歉。”

說着，他和身旁一起來的男生向裏走去：“不要再說了，我們團隊無法接受你。”

馬瑞有些沮喪。

他望着霍鈞的背影，終究深深嘆了口氣，離開。

林思雨也是若有若無地一嘆。

潘爾婷解釋的聲音适時傳來：“再過兩個月就是大學生戲劇節，學校将參加戲劇節的任務交給了霍鈞的團隊，看來他們正在尋找新編劇。”

林思雨知道一年一度的“大學生戲劇節”。

每年十二月底，京城各大藝術高校都會聯合舉辦“大學生戲劇節”，具體是由各個院校派出團隊，輪流上臺表演戲劇，最終決出前三名。

而許多主流文藝大師或大公司都會通過戲劇節來挑選人才，如果有幸能被大公司簽上，将是藝術生們職業生涯中重大的一步。

“我可以參加嗎？”林思雨問。

潘爾婷看着她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應該不太可能。整個戲劇節的參賽名單都由霍鈞學長和沈默學長把控，或許沈默學長可以放寬标準，但霍學長一直認為大一新生基本功還不紮實，他很可能會拒絕。”

沈默？

林思雨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剛想再問，隔壁桌一個女生忽然輕拍了拍她的肩。

“你好，可不可以幫我管霍鈞學長要個微信？”

這是一個短發女生，她的頭發染成微淺的金色，帶着圓型大框眼睛，臉上有幾粒青春痘。

“我是動畫系的王岚，可以幫我要個微信嗎？”

女生很期待地看着她，她身旁的三個女生，也都是一臉期待。

林思雨皺眉：

“找霍鈞要微信？”

“學妹，你長得漂亮，成功率大點。”王岚身旁一個動畫系女生看出了她的疑問，笑了笑，“幫個忙嘛。”

其實在整個學校，林思雨都是一道極其靓麗的風景線。

或許在她入學之前整個學校的校花是誰還有待商榷，但自從她踏入校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成為了整個學校最漂亮的女生。

清淡高冷的形象，不施粉黛卻異常漂亮的容貌，以及精致得無可挑剔的五官。這讓許多表演、舞蹈和聲樂系中的美女都黯然失色。

三個女生眼裏都是期盼的星星，但林思雨還在猶豫。

其實她不喜歡做這種事情。

但是，那三個人期待而友善地看着她，溫楠也是一臉溫柔的笑意，她也有點動搖了。

林思雨雖然性子冷，但并非完全不解風情。

何況……

林思雨思考了一下，終于站了起來。

她向霍鈞走去。

***

此時，霍鈞正在和對面的男生聊天。

林思雨聽了一耳朵，他們正在聊當代的電影，不時發出犀利而獨到的見解，有的觀點掠過林思雨的腦海，竟令她也忍不住仔細思考，輾轉了幾分。

霍鈞吃的也有點清淡口，面前基本上擺的都是素菜，他對面那個男生則點了排骨、魚和蝦，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思雨站在了霍鈞側面。

她聲音凊冷地開口：

“霍鈞學長，可以加個微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