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一間小咖啡館內,易琤和林思雨面對面坐着。
“思雨,羅靥電話告訴我了,那天團隊拍戲,我不在沈默吻了你。”
易琤說完這句話,林思雨一顫,猛地擡頭看着他。
“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劇本确實是這麽寫的。”她試圖說道,但聲音很輕。
“年會上,我也看清了他的想法。思雨,”少年的聲音很平靜,“我們分手吧。”
林思雨深深吸氣,但她說不出分辯的話。
沈默的做法如果确實讓易琤感到不合适,也是應該的。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繼續留在空帆船,因為我知道,這是你傾注心血的團隊。”易琤說。
“其實你知道,我們也都知道,這些年來,沈默對你的照顧,自從高三時候我們分開,就已經注定無法在一起了。”易琤看着她,一字一句,“林思雨,認清你的心,你究竟喜歡誰。”
說完,易琤離開了。
這幾天,林思雨都悶悶不樂。
她思考着易琤的話,團隊的聚會也鮮少參加。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林思雨打起了精神。
竟然是許久不見的謝菲爾德·洛克。
“思雨嗎?我這裏有一個來自好萊塢的邀請,希望你和瑪麗編劇共同創作一部巨著《世紀之門》,請你來參加。”謝菲爾德說道。
林思雨握緊電話:“真的嗎?這是好萊塢的邀請?”
“是的,自從你上次來工作,導演們對你的認可度很高,也希望能和你合作。”謝菲爾德說,“只不過,這次你如果真的來了,就要呆上很長一段時間,好萊塢打算長期和你合作。”
林思雨稍微猶豫了一下,而後,答應了謝菲爾德的要求。
畢竟這是她的夢想,即便北京有諸多留戀,她也暫時會去追逐。
林思雨把出國的消息告訴了空帆船團隊的人。
她說不用着急,即便她到了歐美,也會寫好中文劇本發給霍鈞。
霍鈞同意了。
但是在獲得消息的那天,沈默卻悶悶不樂。
林思雨出國的前一天,窗外的大雨傾盆而下,烏雲密布,天地變色。
沈默獨自在家裏喝酒。
房間裏沒有拉窗簾,沒有開燈,彌漫着一股酒氣,沈默的眼睛如同烏雲一般黑暗。
“嘩啦”
酒瓶子被砸得粉碎。
沈默踉踉跄跄地走幾步,靠在櫃子上。
敲門聲焦急地響了起來,沈默打開門,卻是羅靥。
許久不見的羅靥推門而入,卻只看到沈默通紅的臉。
“你喝酒了?”
羅靥趕忙幾步走到他身邊扶他。
“走開。”
沈默一把推開羅靥,沖到衛生間嘔吐起來。
“沈默,怎麽了?”
羅靥驚慌地跟到他身邊,想拍他的背。
“走開!滾,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必要再來這裏。”
沈默再次怒吼。
沈默的話讓她心裏一顫,他們交往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滾”,羅靥退後一步,卻仍擔憂地望着他,他畢竟是在醉酒中。
“你……你有什麽不開心?”
“滾,你沒聽見嗎?”
沈默卻是用力地推着她,把她往家門口推去。
沈默的力氣大得出奇,直到羅靥被推出了家門口,沈默“嘭”地關上房門。
羅靥怔在原地,擦掉眼角的淚,抿了抿嘴唇,走出了樓梯口。
另一邊,林思雨正在宿舍收拾行李。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霍鈞。
“思雨。”
“阿鈞,怎麽了?”
手機的微光下,是霍鈞淡漠的臉和冷靜的目光:“沈默喝多了,我們在片場不方便,你去他家裏看看他吧。”
林思雨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來到了沈默的住所。
他躺在沙發上,費力地擡起頭,模模糊糊地看到少女的身影,用力地牽動嘴角,是苦笑。
“默哥,怎麽了?”林思雨走上前。
“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
林思雨來到沈默跟前,蹲下望着他。
滿眼擔憂,水潤精靈的雙眸在黑夜裏發亮。她伸手撥開他額前細碎的劉海,他的額頭很燙。
“林思雨,明天你就要去英國了嗎?”沈默輕笑。
林思雨點了點頭。
沈默不再說話,而是久久嘆息,轉過身去。
“我明天送你吧。”
第二天,沈默送林思雨到了機場。
一路上他都十分沉默,直到飛機飛走了,他也沒怎麽說話。
沈默看着遠去的飛機,看着林思雨乘坐的飛機在天空中帶出的那條航線,突然覺得就像是自己走失的靈魂。
他自嘲地笑了下,又望着那飛機半晌,随機轉身離開。
只有我會永遠孤獨。
沈默對自己說道。
只有我會永遠留在現實裏。
回家的路上,他打開車裏的音響,播放起了音樂。
歌聲充斥在車裏:
“而現在我可以敞開我的內心/你是我唯一真心愛過的姑娘”
“可突然有一天你離開了這裏/帶走了整個世界沒留一片雲”[1]
另一邊,飛機在雲層裏穿梭。
十二個小時後,林思雨終于來到了這片異國他鄉。
她拎着包站在機場,周圍都是形形色色金發碧眼的英國人,穿着長風衣,手中握一杯咖啡。
巨大的時空轉換讓她恍若隔世,将身後的一切暫且抛下。
人群的盡頭站着一個男子。穿着白色西裝,身材高挑,褐色的頭發,湛藍的雙眸,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思雨。”謝菲爾德叫她的名字。
林思雨走過去,和他并肩走出了機場。
巨大的倫敦眼就在面前,空氣潮濕、陰冷,卻依然隐有海浪聲傳來——仿佛是幻覺。
英國。
三年後。
空帆船團隊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好,他們經常在網上看到新聞,林思雨以好萊塢影星謝菲爾德·洛克女友的身份出席各種社交宴會。
而這時的她,也終于成為了國際知名編劇。
與此同時,空帆船接到林思雨的消息,她即将因為一個電影項目而回來。
享有盛譽的國際編劇回國,對于空帆船來說可是一件大事。
在歡迎宴會上,沈默看着林思雨,猛灌了一大口酒:“說真的思雨,談戀愛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眼裏還有沒有你哥我了啊。”
林思雨不好意思地笑了。
沈默臉上略帶了醉意的紅色,埋怨:“那男的叫什麽來着?”
她知道他指的是謝菲爾德,于是暗嘆一聲,道:
“謝菲爾德·洛克。”
“謝菲爾德……”沈默重複一遍也沒記住,卻覺得繞嘴。
他回憶着那次林思雨帶他回國,自己與謝菲爾德相見的場景,喝了口酒不屑地道,“切,原來就是他啊。”
“呦,你一個十八線中國小演員,還想對标人家上過好萊塢的國際巨星呢?”
林思雨知道他是開玩笑,輕輕笑了起來,起身給沈默倒了杯水:
“人家是好萊塢影帝,名聲不比你差,專業素質也不比你差。”
沈默立起了眉毛:
“林思雨,有了帥哥男友就忘了我是吧?”
“哪能呢?”
林思雨沖他笑了笑,那是一種讓沈默覺得如沐春風的笑,他心裏剎那間放松了些許,卻仍然不依不饒地纏住她:
“你保證,不會有了別人就忘了我。”
林思雨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證:“不會,永遠不會。”
聚會到一半,林思雨去洗手間。
身後輕響傳來,竟是沈默,他的領帶解了,眼睛紅紅的。
“默哥……”
林思雨一怔,話還沒說出口。他見了她,便疾步走到她面前,漆黑如淵的雙眼沉默地盯着她。
林思雨不自覺地向後退去,抵到牆根,沈默跟着她走幾步,便欺身上前。
他吻住了她。
林思雨驚慌中卻并不覺多少意外,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吻着她,帶着從未有過的蠻橫與霸道,帶着不甘。
他的舌頭撬開她的貝齒,肆意地在她口中探索,酒氣溢滿了她的口鼻,除了酒味,還有那份濃濃的……悲傷。
她的臉變得滾燙,呼吸越來越急促和沉重,他的吻越來越烈,惹得她喘不過氣來。
“沈默……”
她想說話,然而口中卻被越來越緊的親吻堵住,
直到他松開她,到旁邊的洗手池嘔吐起來。
“默哥!”
林思雨顧不上整理衣服,急忙跑到他身旁拍他的背。
随後他倒下了,捂着胃,緊蹙眉頭,感到腸胃絞成了一團。
正在這時,霍鈞聽到動靜,沖進了衛生間。
“怎麽了怎麽了?”霍鈞,拍着他,“沈默!”
沈默輕哼了一聲,緊皺雙眉。
“把他扶起來,去醫院!”
霍鈞對林思雨說道,林思雨點點頭,趕忙将他的一只手臂環在脖子上,架着他,霍鈞架起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霍鈞瞥了一眼,沈默唇角的粉跡,以及林思雨不整的衣衫。
“你知道嗎?”臨出門的時候,霍鈞輕聲對林思雨說,“你不在的這些年,他天天喝酒,早就把身體弄垮了。”
醫院。
沈默躺在病床上。
夢裏,他孤獨地在雪地裏奔跑,北風呼嘯,飛雪連天,他的衣服上結了霜,呼吸中含着冰碴,卻仍然只能不住地奔跑,在道路的盡頭,隐約可以看到……林思雨的臉!
他霍然睜開眼睛。
入眼是白色的牆壁,藍白相間的被褥,一切都是清晰可見,但他卻只看到了一個人。
一張清秀較好的容顏,眼裏寫滿了擔憂……那少女分明正在他床邊陪着她。
“默哥,你醒了。”
沈默笑了。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林思雨的臉,但理智告訴他這是個多麽荒唐的想法,笑容又變得苦澀。
“你不舒服嗎?”
林思雨擔憂地看着他,握住了他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
少女的皮膚細膩柔軟,沈默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微微嘆息。
随後,有人走了進來,是羅靥和霍鈞。
林思雨松開了手,站起來把座位讓給羅靥:“靥姐,霍哥。”
羅靥:“沈默,你怎麽樣?”
沈默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要緊,就是有點喝多了,別瞎操心。”
羅靥嘆了口氣,看了看林思雨,道:“醫生說了,你要在這裏住院三天。”
三天後,林思雨回到了沈默的別墅。
沈默的別墅很大,明明是一個藝術工作者的房子,這裏的家具以灰色為主,卻到處透露着一股高冷氣息,就像大公司的高層辦公室那樣,一切都是有棱有角。
窗子外面很安靜,林思雨頭靠着凸出來的淡土色牆邊,蹲坐在地上,雙臂環抱着腿,下巴擱在膝蓋上。
沈默正在廚房洗橙子,林思雨好不容易有了一小塊安靜的空閑時光,毫無安全感地她并沒有坐沙發,而是選擇這種方式坐着。
安靜的時間,以前所有哀傷的往事一其湧上心頭,肖毅的背叛,與易琤的分手……以及,如今沈默對她的愛。
一時間,抑郁和難過塞滿了她,她毫無預兆地就流出了眼淚,悔恨塞滿了她的心。一開始,她只是低聲地抽泣,後來,她忍不住将自己的額頭向凸出牆壁撞去!
咚,咚,咚……一下一下,林思雨流着淚,似乎也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在廚房的沈默聽到了這聲音,馬上扔下水果,三步并兩步跑進了客廳。
“思雨!”沈默一見這場面,馬上跑到林思雨身前,見淚流滿面的少女額頭上已經腫起了包,而且出了好多血,他的心都要碎了。
“嗚嗚……”林思雨将頭埋在膝蓋,哭了起來。
“思雨……”想也沒想,沈默一把摟過少女,把她抱在懷裏,看到心上人這樣,他的眼角也已經滲出了淚,他不住地吻着她柔軟的黑發,“不哭了,不哭了啊……”
“我去給你上藥。”沈默最終站起來,去拿藥箱。
林思雨呆呆地坐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上,滿臉淚痕,雙眼無神地望着前方。
藥箱拿來了,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男人哪裏幹過這種事,對着說明書看了很久,才敢拿棉簽蘸藥水。
沈默的手勁帶着男人少有的輕柔,他怕弄疼她,所以上得很慢,這藥雖然足足上了半個小時,林思雨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疼。
他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這麽溫柔吧。
再看沈默時,林思雨的眼裏已多了什麽東西。
藥上完了,沈默卻已經滿臉是汗,林思雨伸手幫他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又撫上他的臉。
沈默呆了一下,用手覆上她的手,又将她的手背放到她的嘴上,久久的吻着。
沈默的氣息環繞着她,林思雨緊緊拽着他的衣袖,咬着嘴唇,眼裏又有熱淚湧出。
沈默感受到了林思雨的力道,心裏忍不住一甜。
“來,擡頭,我看看。”沈默溫柔地在她臉邊說,輕輕擡起她的下巴,看到少女白皙的面孔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大包,他的心又是一疼。
“呦,都哭成小花貓了。”他嘴上卻還若無其事地逗她。
“你笑我!”林思雨上手就向他身上捶去,但力道卻是她自己也沒想到的輕柔。
沈默哪裏受得了這陣勢,他緊緊定住林思雨的肩,不由分說就吻了上去。
這個吻來得那樣猝不及防,卻帶着無與倫比的堅定和柔情。
這是他第三次吻她,沒有拍戲時故作喝醉酒的掩飾,沒有吃飯時的克制到最後的爆發,而是那樣理所當然,不容置疑。
他是在正式向她宣示,他愛她。
林思雨一開始閉着嘴巴沒有回應,後來,她漸漸地沉淪在他的吻中,她慢慢張開嘴,配合着他。
一吻結束,沈默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她有些慌亂,目光瞥向別處。
“沈默……”
沈默心有靈犀般地沒有看她,而是将她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肩。
林思雨聽話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深深呼吸着他的氣息。
“你累了,睡一會吧。”沈默不由分說,竟将她打橫抱起,向卧室走去。
沈默的卧室是灰色調的,表面看着依舊很高冷,但床卻是意外地柔軟。林思雨被沈默放在床上,頓時感覺他身上少有的溫柔的氣息再次包圍了她。
“休息會吧,等你醒了,我給你做飯。”沈默坐在床邊,眼裏滿是柔情。
林思雨定定地看着他。
沈默起身離去,背對着她,剛走一步,右手就被什麽東西抓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一點點回頭看去,林思雨正牢牢拉着他的手。
林思雨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進客廳,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沈默看到她醒了,沖她一笑:
“吃吧。”
林思雨坐在餐桌前,卻沒有動筷子,而是直直地望着沈默。
“怎麽,不餓麽?”
沈默坐在她對面,輕柔地征詢。
“明天我就飛去英國,跟謝菲爾德分手。”
林思雨純淨的黑眸望着他,目光和聲音都是溫柔水靈。
一剎那間沈默呆了一下,是的,他們就是這樣默契,他不提,她都會說。
沈默略吸了口氣,擔憂地看着她:“我陪你去吧,不然你在電話裏跟他說,我擔心……”
林思雨沖他溫柔地微笑:“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必須親自去和他處理,親口對他說。”頓了頓,又道,“沈默,相信我。”
沈默抿了抿嘴角,點點頭:“好。”
林思雨抵達倫敦,本是個雨天,但奇怪的是,當她找到了謝菲爾德,天卻放晴了。
“謝菲爾德,有件事跟你說。”林思雨道。
“我們分手吧。”
男子頓了頓,卻也伸手抱上了她。
“沈默。”
他苦澀地,用不标準的漢語在她耳邊說道。
林思雨訝異:“你怎麽知道?”
謝菲爾德的苦笑:“我之前和你短暫地去往中國,就覺出你和他的默契。”
“我本來想我可以讓你可以放下他,和我一同在英國生活,我還是輸了。”
“謝菲爾德……”
“沒關系。”金發男子輕笑,“但你依然,是我最輝煌的旅程中遇見的最美的人。”
林思雨沖他笑了笑。
“我要把你送上飛機嗎?”謝菲爾德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離開吧,我想沈默應該不希望任何人送我。”林思雨道。
謝菲爾德苦笑。
然後,他點了點頭:“那好,一切順利。”
“嗯。”
林思雨最後沖謝菲爾德微笑。
然後,轉過身。
到達機場,卻看見那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衣服,痞笑,一如當年在國藝門口,見到的那個少年,只不過,他的眼裏不再滿是黑暗,而是輕快地笑着。
“沈默!”
林思雨撲了上去,兩人緊緊擁抱。
兩年後,NKT劇場。
霍鈞坐在公司外面的長椅上,翻看着一份報紙,手邊放着一杯水。
“大導,養生呢?”沈默笑着問道。
“哪兒啊,今天新出的新聞。”霍鈞說道。
此時,空帆船團隊已經歷盡千帆,不再追求名利上的巅峰,只在自己的小劇場排演話劇。
有人願意看就看,沒有人看,也不失落。
此時,林思雨端着兩杯水走進來,沈默的那杯加了冰。
“沈默,阿鈞,去排練了。”少女如同六年前一樣,沖兩個人笑道。
“好嘞。”
沈默從椅子上起來,霍鈞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