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2

番外2

他拿出一小盒風油精，又給她遞了一杯溫水。

“溫度正好，喝了吧？”沈默沖她努努嘴。

不是咖啡，他知道她素來愛惜身體，不喜歡喝傷胃的東西。

林思雨端起那杯水，一口氣喝了小半杯。

玻璃杯依然很溫熱，白色的霧氣攀附在杯壁上，看起來有點像一個小小的、遙遠而不為人知的迷幻森林。

林思雨沖他笑了笑，已經有些紅血絲的雙眼顯出些許疲倦。

沈默挑了挑眉：“幹什麽寫這麽晚啊，今天睡覺，明天再寫不行？”

“阿鈞說了，要盡快給他交劇本，這樣主辦方才能更快地決定我們能不能上戲。”林思雨說，“和我們一起競争的還有一個團隊，他們也是都市題材，我必須比他們更快地交給劇院。”

“艹，什麽垃圾主辦方，給創作者足夠的空間，才能讓他們把作品寫得更好嘛。”沈默皺了皺眉，一副替她抱不平的樣子。

林思雨笑了笑：“既然這樣，沈大演員不妨來幫我模拟一下舞臺情景？看看劇本中的有些段落是不是太書面化了？”

“得嘞。”沈默像得到命令一樣，來到了林思雨身邊觀看劇本。

這個晚上，沈默幫林思雨模拟了很多戲。

從最開始的房間開場，到高潮的情感爆發戲，再到結尾。

哪段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說，哪段還需要再打磨，哪段有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沈默全部都用自己的舞臺經驗幫她試過了。一邊寫，一個人一邊演，這種方法能夠很直接地檢驗出一個劇本是不是合适于舞臺。

兩點鐘，沈默終于說：“不行，你該睡覺了，這樣熬夜對身體不好。”

他自己也輕輕打了個呵欠，用手遮住，不過并不是特別困的樣子，反倒是眼裏有點嚴肅，十分關心林思雨。

林思雨看了看沈默，清澈的眼光在黑暗中閃爍着。

她點頭，說了聲“好”，整理好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和劇本寫作參考書。

“走吧。”她對沈默說。

沈默聳聳肩：“我還有點事，你先走。”

林思雨也不勉強，也沒問是什麽事，沖他柔柔地笑了笑，這才離開了圖書館。

身後，沈默将手插在口袋裏，望着她的背影。

他嘴角和眼裏都帶着笑意，看着她良久良久，也沒動身。

第二天，林思雨醒來後，便開始加急趕稿。

她找了圖書館一個絕對無人光顧的最後排的書架後面——那裏沒有噼裏啪啦隔壁桌敲鍵盤聲音，也絕對不會有人光顧這裏，林思雨就這麽搬了個小椅子，趴在窗臺前，趕完了最後的稿子。

随後，她終于和霍鈞、沈默等人一同去見主辦方。

主辦方是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姓李，看到林思雨的劇本，揚了揚眉：“不錯，很新穎的題材，而且很适合劇場表演。我們商量了一下，就決定采用你們的這個劇本了。那麽排練費……我們首先給你們打過去吧。”

林思雨等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籌備已久的第一部話劇，終于要開演了。

為了慶祝這個話劇開始排練，幾個人專門找了個地方吃了一頓。

臨吃飯之前，霍鈞接到一個電話。

說着說着，他的眼神嚴肅起來，最後挂了電話，說了聲“我知道了”。

“怎麽了？”王鵬宇随口問。

“我媽病了，我爸讓我盡快回家。”霍鈞的眼神很深沉，裏面漆黑漆黑的，看不出什麽感情。

所有人都愣了。

如今是第一部話劇籌備最緊張的時刻，劇本剛剛通過審核，主辦方剛剛把場地交給他們，明天，霍鈞就要開始排練戲了。

結果她母親突然病了？

沈默趕緊說：“那你快去吧，這裏有我們。”

“是，阿鈞，我也一樣可以導。”葛铯說。幸好團隊裏有兩個導演，沈默偶爾也可以兼一下導演的職位，要不然霍鈞走了，團隊才是真的抓瞎。

霍鈞抿了抿唇，看着衆人。

“回頭我把這部戲所有的注意事項寫一張紙，發給阿铯，你們一定照着要領來安排。”他沉默了許久最終說。

沈默笑了：“得了，你還不放心我們嗎，快去吧。”

霍鈞又看了看他們，點了點頭。

霍鈞飯也沒有吃完，火速坐上了車，前往家裏所說的醫院。

媽媽所住的是私人醫院，潔白的房子，綠化得幹淨漂亮的花園，到處都是一派幹淨高級的模樣，只有城市裏的頂尖富豪才會來這裏看病。

霍鈞來到病房前走了進來，爸爸、小姨、舅舅他們都在。

“媽媽怎麽樣了？”霍鈞趕緊上前問。

“艾麗爾二期頻繁發作，需要做手術。”霍鈞的父親臉色微沉，顯然是剛抽完煙，表情不怎麽好。

霍鑒并不是像許多富商一樣，擁有巨額的財富後就和妻子感情淡了起來，變得冷血無情，相反，他和妻子極為恩愛，他們二人青梅竹馬，包括霍鈞也是在一個極為和諧的家庭情況下成長下來的。

霍鈞皺了皺眉。

他走上前：“媽。”

母親蔣麗茹就躺在病床上，雖然沒化妝，但從氣質上看依然是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只不過臉色有些蒼白。

蔣麗茹沖霍鈞笑了笑：“沒事，媽就是做個小手術。”說着又嗔怪地沖霍鑒道，“你幹什麽把孩子叫過來，一個小手術而已，多耽誤他。”

霍鈞垂眸。

其實一直以來，從家境上他都是整個空帆船中最幸運的。

他不像林思雨、沈默一樣，擁有一個被父母抛棄的家庭，不像王鵬宇一樣貧窮。他從小就擁有極豐富的物質生活，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這也造就了他可以心無旁骛地追求文藝、哲學等所謂“只有吃飽了飯沒事幹的人才會去考慮的東西”。

但正是因此，他在整個空帆船團隊也是承擔責任最多的，他全心全意帶領團隊向前走，毫無顧忌地追求夢想，将人生的全部揮灑其中。

但只有當母親生病的時候，他才會被從高高的雲端拉下來，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普通人。

生病是最毀滅一個人心态的，這讓霍鈞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現實中要遇到無數挫折，需要吃飯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輕嘆了口氣，馬上給蔣麗茹倒了杯水：“您好好休息。我們都在這裏陪着您手術。”

蔣麗茹慈愛地看着兒子，微笑着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一旁的舅舅問：“霍鈞啊，聽說你準備組建自己的團隊，在娛樂圈單幹啦？”

霍鈞點了點頭：“是的，我們租了一個劇場，明天就開始排練第一部戲了。”

霍鈞的舅舅揚了揚眉：“那很厲害啊。”

霍鈞只輕輕露出淡得幾乎沒有的笑意。

霍鑒這時搭了腔：“這算什麽，還差得很遠呢。”

霍鑒是全國百強集團的總裁，就兒子這點成績，他肯定是看不上的。

霍鈞也沒說什麽，抿了抿唇，去幫媽媽買飯。

母親吃完飯，霍鈞又忙完了病房裏一切關于照顧母親的事物，這才出了病房，在走廊窗前的椅子錢一個人坐着。

外面也不知怎了，下了一場大雨。

雨水蜿蜒曲折地順着玻璃流淌，整個玻璃因為雨水的關系，被外面的霓虹燈折射出一種妙幻五彩的顏色，霧蒙蒙的，吸引着人的眼球。

霍鈞觀察着玻璃，不知道在想什麽。

……葛铯能夠準确完備地指導排練嗎？沈默的表演能夠貼合角色嗎？還有林思雨，她和肖毅之間到底怎麽樣了？

他不自覺拿出手機，竟想打個電話給葛铯。

身後腳步聲傳來。

霍鈞回頭，竟然是自己的父親霍鑒。

“爸。”霍鈞叫了聲。

然而，雖然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他的态度依舊是不卑不亢，眼神還是那樣冷淡沉靜，而且微微擡起了頭。

和傳統中國人子女一見父母就孝順禮貌的模樣不同，霍鈞骨子裏的清高延續到了他對每一個人的身上。

霍鑒看着兒子，漆黑的眼神映着外面閃亮夢幻的夜色，不知蘊涵着什麽情緒。

“你媽媽病房的事都忙好了？”

“忙好了。各項指标檢查都已經完畢，醫生說明天就可以開始手術了。”霍鈞說。

霍鑒點點頭：

“你在學校那邊也算辛苦，記得之前老師打電話說希望你去好萊塢發展，你都沒去。”

“我不想去。”霍鈞說。

霍鑒看着兒子，眼角若有若無地皺起。

哪怕是在病房外，他也知道兒子在想什麽，雖然是個外表沉穩的年輕人，但終究不如成年人老練，他眼裏對話劇排練的擔心幾乎都寫明了，手指也是若有若無地握拳。

霍鑒終究嘆了口氣。

“你走吧。”他說。

霍鈞擡頭：“什麽？”

“我知道你很關心那邊排練的情況，醫院這邊有我們，你就不用管了。”

霍鑒說。聲音依舊很沉靜，卻聽不出情緒。

霍鈞揚眉：“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霍鑒擺了擺手。作為父親，他最了解兒子，“你去忙排練吧，媽媽這邊我們來看着，手術出來會給你打電話的。”

霍鈞深吸一口氣。

他看着父親，許久都沒說話。

“好。”

半晌，他說，直接背起了他的包。

——他的包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帶在身上的，裏面裝滿各種導演工具書和一個小型攝影機。

霍鑒搖搖頭：

“就知道你是這樣的，兒子。到了那邊可好好加油啊，為了你自己。”

霍鈞點點頭：“知道了。”

接着他背起包，毫不停留地來到了門口。

霍鑒想說外面下着雨，給他拿把傘再出去，也沒來得及，霍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霧裏。

霍鑒在後面嘆了口氣，彈了彈手中煙的煙灰。

排練場。

晚上九點鐘的排練場依然燈火通明，空帆船團隊的人們在進行第一次排練，今天的戲已經串過一遍了，霍鈞不在，大家都在加緊練習。

林思雨正在和葛铯指導王鵬宇演戲，沈默和羅靥正一人捧着一個劇本，聲情并茂地對臺詞。

聽到大門一響，林思雨下意識地擡起頭，見到來人一愣：“阿鈞，你怎麽來了？”

進來的正是霍鈞。

他頭上還有水珠，風衣的肩膀和領口已經濕了，摘掉那個一直以來習慣戴的寬檐帽，這才顯出微微的疲态。

這還是林思雨第一次看見霍鈞如此衣冠不整的樣子。

從前他無論什麽都是一絲不茍，從穿衣服到神态舉止，都是那麽從容規整，游刃有餘。

霍鈞目光微微看了林思雨一眼，卻沒有回答她，而是先是掃了一遍排練他。

沈默在和羅靥好好地排練、王鵬宇在聽葛铯講解、李倫把衛生搞得幹幹淨淨……整個排練室都井井有條。

他這才松了口氣。

目光轉向林思雨：“我爸說讓我回來。”

接着，他把書包放下。

沈默走上去，微微皺眉：“阿鈞，這樣真的值得嗎？”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值不值得。”霍鈞神色依然淡淡的，“還是快排練吧。”

沈默微嘆，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