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馬場狂飙

馬場狂飙

紅日高照,青雲漫天,宮牆上敷了層薄薄的寒露,過了辰時便融化成霧,聽禦膳房裏傳出三兩聲雞鳴,萬籁俱靜。

梅幺幺一早便起床梳洗了,她挑了件棗紅色的紗褂,配魚肚白長裳,喜慶的顏色,樸素的款式。

今日便是梅袅袅大婚之日,她萬萬不能壓過姐姐的風頭。

賀禮裝着一環點青鯉翠璎珞,和一張繡金的麒麟送子圖。

梅幺幺上完妝,便去萬歲殿尋孟浔野。

萬歲殿不見孟浔野的蹤影,可床榻上的被褥已經疊得整整齊齊,柳二康在包裹裏塞着東西,好像是藥盒與繃帶之類的。

見梅幺幺來了,他指指窗外。

“皇後娘娘,陛下在後面的草場騎馬呢。”

梅幺幺疑道:“大早上的,怎麽跑去騎馬了?”

柳二康溫溫一笑:“陛下說這次要親自騎馬帶着您出宮,但陛下的那匹踏星駒性情太過剛烈,怕吓着娘娘您,于是陛下就想着去草場挑一匹溫順的馬。”

梅幺幺只在小時候被父親抱着騎過馬,長大後,連出門都很少,更別說騎馬。

草場上刮着晨風,風裏卷着綠草和甘露的清香,廣袤無垠的坪地間,一匹赤紅的大馬氣勢浩浩地奔騰着。

馬背上身穿墨金武袍的少年,頭戴黑玉抹額,垂在肩後的兩道長飄帶被風肆意揚起。

孟浔野劍眉星目,眸光如炬,目視前方疾速馳騁,像是要将整片草場燃起火光。

“陛下——”

梅幺幺站在風口,朝孟浔野揮手。

孟浔野牽着缰繩調頭,向梅幺幺沖來。

一陣猛烈的風撩起梅幺幺的裙擺,她趕緊背過身,遮着袖子避風,還沒緩過神,瞬間就被孟浔野攔腰擄上馬。

這匹赤焰馬足足有宮牆一般高,第一次離地面這麽遠,梅幺幺吓得驚慌大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幺幺,害怕就把眼睛捂上。”

孟浔野吹響口哨,落下一鞭。

赤焰駒揚起前蹄,朝着西風長嘯一聲,梅幺幺緊閉雙眼,向後傾倒在孟浔野懷裏,聽着他有節奏的換息聲,總算是有了安全感。

孟浔野又重重落下一鞭,□□的赤焰駒像是得了神诏的天馬,在開闊的草場上狂飙,似是要生出一對熾熱的翅膀來。

梅幺幺逐漸由不安轉成了新奇。

“這馬跑得真快,太刺激了。”

孟浔野忽然噓了一聲:“幺幺,這赤焰駒能聽懂人話,最不經誇了。”

果然,赤焰駒迎風嘶吼,靓麗的朱紅鬃毛頂風豎立直指青天,蹄下生風,在彎道上猛沖直撞。

馬身傾斜,只要松下缰繩二人就會雙雙墜地,這下梅幺幺真的慌了,可孟浔野更加興奮,放聲大笑。

“陛下,臣妾不行了,臣妾想吐。”

孟浔野趕緊扶穩梅幺幺,只留一只手臂牽繩,關心道:“朕都說了,這家夥不經誇。”

赤焰駒也乖乖開始減速,最終停在草場邊緣。

梅幺幺被孟浔野抱下馬,她趕緊掂着裙子跑去馬廄裏的污水塘,吐出一大口胃酸。

所幸她早上什麽都沒吃,不然更加難受。

赤焰駒似是很喜歡梅幺幺,還特地走到馬廄裏去看她,用頭輕輕地蹭她的背。

孟浔野給梅幺幺遞上一壺熱白開,橫抱着她去禦膳房吃早膳,赤焰駒就在二人身後跟着,除了馬蹄落地聲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梅幺幺縮在孟浔野懷裏,眼圈紅紅的。

“陛下,我們帶些食物在路上吃吧,臣妾怕趕不上姐姐的婚禮。”

騎了一出馬,孟浔野心情格外的好。

“悉聽夫人吩咐。”

“夫人?”

“出了宮門,我們便是尋常公爵夫婦。”

“知道啦,夫君。”

看着孟浔野青俊的臉,梅幺幺沒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親了他一下。

孟浔野霎時臉像火燒一般紅透,眼神無處落放,低頭慌亂的催促着:“上馬,上馬!趕緊啓程。”

梅幺幺張開手,撒嬌道:“夫君抱——”

沒了帝王的那層尊卑之隔,梅幺幺大膽許多。

“夫君,等咱們參加完姐姐的婚宴,在宮外多待一會兒吧。”

“不行。”

“求求你了嘛,我們一起去吃城北的糖葫蘆,喝城北的甜米酒,嘗嘗城南的糍粑,再試試城東的蓮子羹。”

“不行。”

“哼。”

沒想到身下的赤焰駒也不滿的哼了口氣。

梅幺幺激動的拍撫着馬頭。

“夫君你看,赤焰駒也不開心了,我們一共三個人,兩票通過,你就帶我們一起去吃嘛。”

梅幺幺話音剛落,赤焰駒立刻肯定的哼哼兩聲,表示對她的話表示贊同。

孟浔野一臉拿她們沒辦法的無奈,但他心裏也十分期待與梅幺幺一同在長街游行,只是擔心她的安危,怕在宮外待的時間久了不安全。

“行,帶你吃完你想吃的就立刻回宮,到時候你若是再不聽話,我可不縱着你。”

“這天下都是我孟浔野的,你想去哪都可以,但你必須聽話,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不許亂跑。”

梅幺幺舂米似的點着頭,眼裏眨着小星星,揮起袖子,指着宮門外的乾坤大道。

“小赤赤,沖鴨!”

“你別喊這麽大聲,它是不會聽你……”

孟浔野還沒說完,赤焰駒就接收到梅幺幺下達的指令,開始加速,把孟浔野給閃了一下。

梅幺幺笑的像串金鈴铛,長街上的行人無不駐足側目,仰望郎才女貌的二人。

大到花酒樓和豆腐鋪,小到補鞋攤和扁擔漁翁,皆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客人正抱怨着,一轉頭見到孟浔野與梅幺幺,也目不轉睛地發起了愣。

“這是哪位小将軍帶着他的夫人出來游玩喽,可真是氣派。”

“二姨,你瞧見沒?剛剛那馬背上坐着姑娘可真漂亮,比花魁娘子還嬌豔。”

“不知道那騎馬的是哪位大臣呢?敢如此張揚過街。”

“哎呦,光憑那小娘子的美貌,能配上她的男人定是官爵得在正三品往上的,不對,那必得是正一品。”

衆商鋪立刻擦亮各家的招牌,把叫賣聲喊得洪亮。

“豌豆涼粉嘞……”

“窩窩頭,一塊錢四個。”

“誰特麽買小米兒?”

“甜豆腐腦,甜豆腐腦。”

“虎皮雞爪,酸辣脫骨,買三送一,買得到吃虧,買得到上當诶。”

“賣耗子藥喽,耗子不死我死,耗子不吃我吃!”

“賣花,一銅錢一束。”

嘈雜的叫喊聲夾雜着一個少女零碎的哭聲。

梅幺幺低頭見轉角的一間花鋪上,有一青裙少女一邊掩面哭泣,一邊堅持叫賣。

“夫君,那小女孩好可憐,咱們去買束花吧。”

孟浔野一臉冷漠:“別多管閑事。”

這時,突然有一跛腳的大伯朝青裙少女走來,蠻橫地奪走她錢袋裏的銅錢,還恨鐵不成鋼地指責她。

“讓你嫁個人有什麽好哭的?把生意都哭敗了,趕緊給我把眼淚憋回去!”

“爹,女兒不想嫁給那個老屠夫,我書都買了,就等等着明年參加科考,您為什麽偏要逼着我嫁人?”

“參加科考,有安安穩穩嫁人舒坦嗎?再說了,家裏哪有錢供你去學堂,咱家錢都留着給你弟弟娶媳婦呢。”

“爹,我恨你!”

“你恨我也沒用,誰讓你是個女兒身。”

梅幺幺氣得攥緊了拳頭,從馬背上躍下來,走到青裙少女的花鋪前,詢問。

“小妹妹,這花怎麽賣?”

青裙少女拿粗糙的帕子擦幹眼淚。

“海棠三文,月季四文,薔薇六文,這位夫人……哦不對,這位小姐,您看您想要哪枝?”

梅幺幺面容姣美,才十九歲,但在皇宮裏尊養了這些年,高貴雍容的氣質是樸素的衣衫也掩蓋不住的。

賣花的姑娘都不知道要稱她什麽好了。

梅幺幺相中一束白色海棠,掏出一錠金子,遞到她手裏。

“我全買了。”

少女癡傻的說:“小姐,這枝花只需要三文錢。”

梅幺幺又從荷包裏扒拉出一串銅板,塞到她手裏。

少女手抖得拿不穩,肥碩的金元寶滾落在地上,被少女一旁的老爹撿到,邊撿邊磕頭。

“哎呦喂,多謝太太賞識!我家正愁沒錢娶媳婦呢。”

梅幺幺趕緊上前,用力推開那老伯,把金元寶搶回來。

“這錢是供你閨女讀書的,不是給你的!”

少女哭出聲,無助地靠在梅幺幺懷裏,似是将十餘年的委屈全部都傾斜出來。

梅幺幺警告他:“這間花鋪我買了,今天我家姐結婚,你給我把這所有的花全部搬到城北的攢櫻巷裏去。”

老伯躊躇道:“這麽多花,老夫一人哪擡的動啊……雲雀,你跟爹一起擡吧。”

梅幺幺阻攔道:“不行,你家不是還有個寶貝兒子嗎?讓他一起來搬,雲雀姑娘該回學堂念書就回學堂念書。”

“死丫頭,哭什麽哭?好像老子平時虧待你一樣,吃穿哪樣沒少了你的。”

雲雀還正不停的抽泣,那老伯突然臉色一變,還要伸手去打她,梅幺幺趕緊把雲雀護在懷裏。

“飒——”

馬背上,孟浔野劍出鞘的聲音刺耳異常。

“喂!老頭,大庭廣衆,天子腳下,你竟敢對一弱女子動手?像你這種胡攪蠻纏又沒擔當的老東西,本座連瞧一眼都嫌晦氣。”

老伯怕了,只好自扇一個巴掌,灰溜溜的認罪。

孟浔野不耐煩的玩弄着鞭子:“幺幺,還有什麽話趕緊吩咐了,我們還要趕路。”

梅幺幺握着雲雀龜裂的手背,溫柔說道:“你叫雲雀,我記住你了,明年科舉考試,我在宮裏等着你。”

雲雀呆住了。

宮裏?

宮裏除了太後,就是皇後,難道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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