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拜師

(11)拜師

11

“人初生,日初出。上山遲,下山疾。百年三萬六千朝,夜裏分将強半日。有歌有舞須早為,昨日健于今日時。人家見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短歌行,無樂聲。”

林瑟覺得靈魂都沉重起來。洶湧的思念将他淹沒,因為,顧擒年唱的彈的,是王建的《短歌行》,這是一首懷念母親的詩,形容的是生養他的母親青春易逝去,人生百年匆匆而過,詩人感嘆因為生兒育女母親損失了太多美好的時光……可憐天下父母心。

很想哭,母親不在身邊的感覺,他跟小白菜一樣能夠體會得到。這首悲傷的曲子讓林瑟想起溫柔的媽媽,她時刻操心孩子們的衣食住行,她擔心孩子出門受騙上當,擔心孩子吃不飽,即使他已經有了工作,媽媽的心也沒安下來。可是,此生他再也無緣見到母親了,沒辦法承歡膝下,沒辦法為父母頤養天年,還讓他們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如果他現在能夠流淚,必定痛哭一場,為了自己天各一方的親人。

思念是比悲傷更加沉痛的力量,但生活不僅僅需要思念,更需要勇敢活下去!林瑟不願意讓自己跟小白菜一起淪陷在無止境的悲傷裏,他說過要保護小白菜,現在怎麽能讓小白菜走火入魔?

調整好心态,林瑟更加用心體味顧擒年指尖流動的感情。本就感同身受,此刻全神貫注感應那份絕望,林瑟覺得頭痛。不過,不能讓顧擒年繼續絕望,林瑟知道他再分心顧擒年就要玩完了!這小子不知道自己在玩命嗎?林瑟可不認為他如此瘋狂地演繹最後會完整無缺。

音樂,不就是共鳴嘛,那麽他是否能夠調整自己的身體,化解掉小白菜心裏這股哀傷?不試一試林瑟不會甘心,他開始集中注意力,強制自己去吸收、分解琴聲裏負面的情緒,調動着本能将自己積極樂觀的情緒灌注進去。好吧,林瑟知道這一切十分的,荒誕?他甚至只有模糊的想法,就莽撞地嘗試了,成不成功的問題他倒是不會去想。

歌,還是那首歌。人生苦短,大多數忙碌的父母就在撫養孩子的工作中老去了。

可是感情分明不一樣,看臺上每個人都靜下心,感覺到一股溫柔的力量從琴聲中透出來,仿佛母親的手,在輕輕推着搖籃,呢喃哼着小調兒哄着躁動的嬰孩。他們看見少年帶着淚水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而柔軟,臉部的表情也放松下來,帶着微不可覺的笑容,一瞬間從陰郁低沉變得歡樂。

“他是怎麽走出來的?”顧若天竟然看不明白,分明看到自己的表弟将要走火入魔,可是突然就有一股力量将陷入迷障的男孩拉了回來。顧若天唯一确定的就是,這些不是顧擒年自己的力量。

沉思良久,扭頭詢問旁邊的男人,卻見吊兒郎當的男人勾起嘴角,抛給他自己想的眼神。可惡……不過,顧若天仔細看着場上,一人一琴,渾然一體,無論是琴聲,歌聲還是天地,都好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是琴!”顧若天忽然扭過身體笑顏彎彎地對着楚雲飛,忘記了他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傳聞,湊過身體,渴望的眼神尋求一個肯定答案。

楚雲飛饒有興趣地看着向來溫和的男孩此時興奮得發抖的樣子,點了點頭,“嗯,今天真是來對了。”

顧若天身體一抖,瑟縮着坐好,他竟然一時大意離楚雲飛那麽近,要命,希望今後的日子不要出事啊……楚雲飛那句話什麽意思,這個亦正亦邪的年輕老師,全校竟然無人能夠知曉他的底細,可是每一個離開的師兄都鄭重其事地警告過師弟師妹們,不要去惹楚雲飛。顧若天進來之後,确實發現在楚雲飛身邊出現過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悲劇,因此一向離得遠遠的。剛剛要不是着急表弟的事情,看到他來絕對一抹腳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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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臺上僅剩的幾個人無不沉浸在琴聲裏,一會哭一會笑,被顧擒年折騰得很是狼狽不堪。這小子雖然沒打動後面那牆,不過卻用一首簡簡單單的歌,讓他們忽而想起遠離的家鄉,想起自己的媽媽;忽而又被那柔軟細膩的溫情打動,青澀的心微微地萌動。

然而所有人都錯了!

就在顧擒年最後一句“短歌行,無樂聲”戛然而止的時候,背後的石牆轟然倒塌,顧擒年已經恢複了理智,聽到身後的異動就迅速抱着琴撒腿就跑,卻被臺階絆倒,以為自己要死于非命,就見一個瘦高個的男人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速度沖過來,将他拽過去向後一滾,剛好躲過了石牆坍塌的範圍。

顧擒年那一刻只注意到兩件事情:男人穿着拖鞋;還有,小吃完好無缺地在他懷裏沒有被石頭砸壞。

顧若天和那幾名學生都跑了過來幫忙,顧若天将他們扶起來,給顧擒年查看傷勢,結果除了手指哪也沒傷到,顧若天心有餘悸地嘆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忽然發現顧擒年臉色如同死灰,愣愣地雙手狠狠掐着桐木琴身。顧若天低頭一看,焦尾琴上的七根琴弦全斷了。

顧擒年彈完已經意識到自己差點走火入魔,此時見到坍塌的石牆和斷掉的琴弦,也就明白又是小吃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他。看到小吃琴弦盡斷,一把琴,沒有了弦,也就是毀了。而他更擔心的是小吃的生命,如果小吃死了,他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表哥,表哥,醫院在哪裏,我要救他!快帶我去。”顧擒年把顧若天的手臂抓得死緊,恨不得立刻拖着人就跑醫院去。

楚雲飛在旁看了很久,此時冷笑道:“醫院又不是賣琴弦的,你拿過去有什麽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還要讓靈獸來救你,真是廢物。”

嘴上刻薄,楚雲飛內心是非常驚奇的,這把琴,真不是普通的琴啊。問問大陸上最博學的人,都不會相信琴能夠反過來改變人的情緒,當然那些幻化成人的靈獸除外,他們成人後才開始具備複雜的學習能力,能夠與人溝通。而顧擒年的焦尾琴,楚雲飛斷定年紀不大,竟然能夠反客為主,完全打破了琴為人禦的定律。

聽見他刻薄自己表弟,顧若天生氣了,“你少說點風涼話行不行,他還是個孩子。”

難得被人教訓,還是個一看就是乖小孩的學生,楚雲飛臉黑了。

顧擒年聽到他們的話,胸口不由得發痛。他抱着琴難過地蹲下來,終于像個他這年紀的男孩子會做的事——哭出聲來。聲嘶力竭,肆無忌憚。其他人紛紛過來安慰他,他也不理不睬,最後只剩下顧若天和楚雲飛還在。

“別哭了,又不是換不起,表哥幫你買新的琴弦回來。”

“不是弦的問題,小吃上次救過我內裏就受了傷,醫生就說過不能再動用過量的靈力,一旦再傷到,很有可能這輩子就廢了。現在他這麽久變不回來,肯定很嚴重,我又做錯事了。”顧擒年難得示弱,将自己的擔心抖露出來。

“你也不是故意的,別在這裏難過了。我們回去想想辦法。”顧若天拍着他的肩膀勸道,說實在的他也沒底,不過想到那麽可愛的一把琴就要廢掉,心裏也難受。

顧擒年失魂落魄地抱着琴站起來,只覺得心底鈍痛,竟然嘔出一口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他身上什麽力氣都沒有,只能感受到自己躺在一個堅實的臂彎裏,昏了過去。

醒過來是在陌生的房間裏,房間裏十分擁擠,地上到處亂放這亂七八糟的木料、絲弦,還有其他工具,不遠處還有個大大的桌子,上面散落着無數的白紙,從垂落一角的紙上能夠看出來是某些圖紙。很大的房間因為這些混亂的擺設竟然沒幾個落腳處,誰的房間這麽亂?

顧擒年還未起身,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自己的琴,卻什麽也沒摸到,就掙紮着爬起來下床去找,最後在一個幹淨的小隔間裏看到了琴弦盡斷的小吃。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不該跟着我的,小吃。跟着我盡是吃苦,還讓你變成這副樣子,真是糟蹋了你。”顧擒年半跪着撫摸他的琴,曾經那個軟綿綿好捏又好玩的小團子,現在死一般地安靜,不能跑不能跳,殘缺不全。“你肯定會說,我才不要做擺設呢!是吧小吃。真是抱歉啊,因為我你連變身都不行了。你在睡嗎,我不吵你了。”

他就曲膝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低矮小桌上的焦尾琴,沒有說話,好像是一個安靜的守護者。

他以為林瑟沒聽見但是林瑟聽到了,聽到他的後悔他的內疚,林瑟各種暴躁各種無語,小笨蛋胡思亂想什麽啊!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跟別人有什麽關系,動不動就把責任攬到身上是很好玩的事情麽?哼,等他好了一定要好好調教,這個破性子,是男人哪能那麽脆弱,不就是點小傷小痛嘛,他林瑟才不是那種受不得一點小傷的平胸弱受了!不對,他只是腐男不是受,但是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傷疤才是男人的驕傲,小白菜懂不懂!

只恨自己不能動,這傻小子光用眼睛看就知道發燒了,還傻傻坐地板上,不知道地上接地氣很冷麽。林瑟現在盼着有個人能把這小笨蛋拖走扔床上去。再這麽下去他沒事小白菜就沒了,說好的要一起游山玩水怎麽可以這麽自虐嘛……

“顧擒年,你在找死嗎?”楚雲飛一進來就看到剛剛吐過血的小男孩坐在地板上,現在可是秋天啊,大晚上地板多涼,真不明白小孩子怎麽那麽固執。硬是把人從地板上抱起來扔到床上蓋好了被子,楚雲飛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發燒更厲害了。

顧擒年沒說話,還是癡癡望着琴的方向,身體任由他擺弄。

楚雲飛啧啧嘆氣,又出了門,再進來卻是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藥湯,見孩子還發呆出神,擋住顧擒年的視線惡狠狠地威脅:“你再不理我我就把裏面那琴給燒了!”

顧擒年像發瘋的小獅子一樣翻身坐起,朝楚雲飛撲了過去,一口下去,牙齒竟然紮進了楚雲飛的手臂,沁出血來。

楚雲飛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直到手臂上傳來刺痛,才着惱地用手捏住小孩的下颌逼着他把牙齒松開,“倔強的小狗,咬人算什麽本事,你要是能養好了傷把他救活才算你厲害。”

顧擒年倒迅速把這句話聽了進去,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有多麽失禮,已經不太敢直視楚雲飛,諾諾說了句:“對不起。”跟蚊子哼似的。

“你這一咬,以後可麻煩了。”楚雲飛頭疼地看着手臂上的傷口,想到某個人,更加頭痛,不過事情已經發生,還是解決眼前的事要緊,于是問道:“還吃藥不?”

“吃。”顧擒年點點頭頗底氣不足地回應。

“藥全灑了,你個小混蛋。我再去煎一碗來,等着啊。”楚雲飛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惆悵地出門了,拖着他的木拖鞋,穿着他渾身皺巴巴卻意外包裹得相當嚴實的淡青色長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顧擒年有了治好小吃的意念,腦子才開始運轉起來。此時他看着楚雲飛,已經猜到他的身份,就是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特聘老師。然而顧擒年并沒有看出他可怕在哪裏,反倒覺得在他邋遢的外表下潛藏着一份恣意的優雅從容,讓人心生好感,不禁懷疑起傳聞。

楚雲飛又端了碗藥進來,看着顧擒年喝幹淨了,把碗随意擱在桌子上,到他床邊坐下來,露出一種狐貍般的奸詐笑容。

“以後你就是我的學生了。”楚雲飛好像只是宣布了一個決定。

“額,我想進武科,楚老師。”顧擒年喝了人家的藥,躺着別人的床,說話也就委婉了些。

“今天的事情,武科那些眼高于頂的老頭子哪裏還會收你。”楚雲飛說着,一點也不見心虛,其實天黑之前已經有好幾撥前來“探望生病學生”的老頭老太太,他們打的什麽主意他還能不懂,顧擒年一曲歌罷,測試牆倒塌的事情已經成為傳奇,後悔想要收了這個學生的何止兩三人,楚雲飛從地上抱起他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不讓別的老師來搶人,先下手為強。

“……可是,我想要變強!”顧擒年聽了他的話,畢竟年紀小,也猜不到那麽多,真以為自己讓別的老師看不起,心中感到委屈的很。

“跟着我,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比如說,救好裏面那只。”楚雲飛指着小隔間的門簾,擠眉弄眼地誘拐着。

“真的?”顧擒年不太相信楚雲飛,不是不相信他的為人,而是覺得他看起來就像是無所事事的青年,一點也不可信,說什麽變強的話,怎麽聽着那麽虛假呢?

“敢不相信我臭小子!說了只有我要你,你去找別的人也沒用!”楚雲飛好像生氣了,“而且,我能讓你和你的琴一起變強,你自己想吧。”話鋒一轉,又開始用騙小孩的口氣誘惑到。

顧擒年将信将疑,可是他是無辜弱勢的一方,只能屈從惡勢力了。楚雲飛看着不像是不講信用的,興許真能救小吃,也就答應了,“那我就跟你。”

“話說完整點,不然有你苦頭吃。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以後少說。”楚雲飛苦惱地對他小聲叮囑了規矩,把人往被子裏塞,自己抱着一床被子出門去。顧擒年隐隐聽到門外有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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