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3)泡澡

(13)泡澡

17

楚雲飛打開門,一股濃重而古怪的藥味撲面而來,熏得餓得腰腿酸軟的顧擒年立刻就清醒了,滿臉期待看着他。楚雲飛臉上意味不明的神情讓他心裏一緊,忽然不敢立刻見到林瑟。楚雲飛讓開了路帶他進了門,肖起正和衣做在椅子上打盹,一張被子好好地蓋在身上,青色的胡渣讓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

這裏是藥房,顧擒年的眼睛四處尋找林瑟,循着藥味他看到了架在爐子上的藥罐,裏面只露了半個頭在水面上呼吸的林瑟閉着眼睛沒有動靜。火還在罐子下面呼啦呼啦地燒着,藥汁歡脫地翻滾。只是看着就知道有多燙。

顧擒年顫巍巍要把林瑟拎出來,楚雲飛剛好看見,趕緊捏住他的手臂:“亂動什麽呢,這是給他洗筋脈的藥物,非熱水不能。”

顧擒年為自己的無知羞愧,縮回了手安靜看着林瑟,他睡着的樣子猶如柔軟的蒲公英,默不作聲又安靜美好。只是一想到小吃竟然生病了還瞞着他們這麽久,心裏就氣,難道他不值得信任嗎,他們不是要一起成長的朋友嗎,可是林瑟知道他全部的事情,卻從不對他說自己。顧擒年不是笨蛋,知道林瑟有怪異的地方,可是他不敢問。然而為什麽其他方面小吃也不對他坦誠?

“這個藥湯要泡十二個時辰,不能少的,以後每天還要泡冷汁五個時辰。先跟我們去吃飯吧。”

肖起醒過來,楚雲飛正好來叫他們去吃飯,眼看着顧擒年不肯走,生拉硬拽地把人提起來,逼着他喝了點粥。顧擒年吃的速度非常快,吃完了就撒腿往林瑟那跑。才開了藥房的門,就聽到林瑟一陣一陣叫喚着呢。

顧擒年跑上前,看到林瑟在熱水裏翻滾着,嗷嗷叫喚,眼淚已經停不住地蹦出來,一直往藥水裏掉,一滴進去就蒸騰成白色的霧氣。缭繞的霧氣裏,顧擒年只看到林瑟一雙凄慘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好似求助,又好像要逼他離去。只是一直沒聽到林瑟說話,顧擒年卻聽得到它牙齒的咯吱碰撞摩擦聲。

顧擒年不忍再看這一幕,扭過頭去,悄悄落了淚,過了會等到自己的眼淚能夠控制的時候,才轉過身來,對林瑟說到:“不知道你生了什麽病,不過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小吃。你忍忍,如果疼就咬我。”

他将手臂伸過去,熱騰騰的水蒸氣燙得嫩白的皮膚頓時通紅一片。

林瑟吃了一驚,驚恐地晃動身體躲開他的手,不讓他碰,“笨蛋,你會燙傷的,變醜我就不要你了。”威脅着,心裏卻又感動又心疼。

顧擒年見他故意避開自己,失望地收回手,拖着椅子過來坐在一旁,跟他一起等時辰過去。屋子裏擺着用來計時的沙漏,是從西大陸傳過來的東西,據說每翻過2次,就是一個時辰,計時工具就是他們的祖先詹希元創制的“五輪沙漏”。

流沙從漏鬥形的沙池流到初輪邊上的沙鬥裏,驅動初輪,從而帶動各級機械齒輪旋轉。最後一級齒輪帶動在水平面上旋轉的中輪,中輪的軸心上有一根指針,指針則在一個有刻線的儀器圓盤上轉動,以此顯示時刻,這種顯示方法幾乎與現代時鐘的表面結構完全相同。他還巧妙地在中輪上添加了一個機械撥動裝置,以提醒兩個站在五輪沙漏上擊鼓報時的木人。每到整點或一刻,兩個木人便會自行出來,擊鼓報告時刻。

顧擒年專心地盯着沙漏,他多麽想讓時間一下子跳到一天以後啊。這樣林瑟的煎熬就能夠結束,不必再倔強地忍受熱水的燒煮。

“小白菜,你不要愁眉苦臉的,我已經夠難受了。”林瑟見不得別人為自己難過的樣子,忍不住說起話來,“你擺着這麽醜的表情,是想讓我吐在裏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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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好看,就你挑三揀四的。”顧擒年抱怨,卻不自覺擠出一抹笑容出來,無論此刻心裏多麽的難受,好像對方提了要求,他就難以拒絕了。

林瑟仔細一看,這孩子的确好看了許多啊,從前尖酸刻薄的下巴和眉毛,如今長了肉,看起來順眼多了。本來就有很好的底子,如今就像春天的柳樹抽枝發芽,嫩嫩的十分可口的樣子。顧擒年笑的時候很單純,有種翩翩美少年的氣質,讓林瑟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傻笑起來,暗自忖度自己眼光好,竟然拐到這麽優質的弟弟。

顧擒年沒料到林瑟看着他的臉都能發呆,噗嗤笑出聲,才沒有那麽消沉。顧擒年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塊寒玉,就從脖子上取下來戴上林瑟的脖子,“我媽媽就給我留了你跟它,聽說是寒玉,你且戴着,不知道有沒有點用處。”

“快快拿走,這麽好的東西等下被泡壞了。”林瑟想要扯下來,奈何自己小短爪子哪裏有那本事。哭喪着臉看着脖子下的寒玉,這東西倒真是神奇,不像是普通的石頭,貼上身,燥熱減輕了許多。不過沸水的煎熬不是一塊小小的玉能抵擋的。林瑟只能盡量站直點不讓玉靠近水面。

坐了一會林瑟說無聊,顧擒年問他想做什麽,林瑟就說彈琴。顧擒年去楚雲飛的琴房拿了普通的琴過來,擺在桌子上,随手在琴上一揮,竟然讓林瑟聯想到輕攏慢撚抹複挑的雅致。

顧擒年随手而彈并琴随心走,全然不拘樂理,不拘于曲譜,一開始的混亂琴音後來卻越走越恣意,恍若明月之初開天地,恍若星河之璀璨流光,時而又如總角之孩童牆外歡笑,時而如有伊人紅妝畫蛾眉……曲中無限意,天地大不同。

林瑟沉浸在琴聲裏,倒将身上的痛忘記大半,不是不痛,而是注意力都集中在渺渺琴音裏,被那份随心所欲所勾引。

當顧擒年的琴聲勾起磅礴峥嵘的豪情,林瑟也脫口唱出《日暮歸途》。這一曲,雖然只是網絡歌曲,但是林瑟不否認自己獨獨鐘愛歌詞裏攜手天涯的蒼茫壯闊,那一份黃山殘燭裏舉杯對弈的潇灑,始終讓他心向往之。

顧擒年聽着他的歌,反應迅速地調整自己的曲子,他沒聽過這首歌,卻銜接串聯得竟然天衣無縫。每一次撥弄琴弦,好像都是不經過腦子思考,而是指尖自動流淌而出,恣意地游走。沉浸在陌生而美麗的歌聲裏,顧擒年不知疲倦地彈着,很快記住了歌詞,與林瑟相和而唱——

顧擒年:天涯舊路/酒家蕭疏/燈萦黃沙殘霧。

林瑟:平野客宿/是你醉步/牽馬孤旅日暮。

顧擒年:我曾說日暮/原是歸途/也曾踏歸途/望日暮。不知此生漂泊幾度/知足。

合:天地雖大卻不如斟兩壺/與你一馬一劍馳騁川谷/閑了秦筝懶了花囊繡布/身披日月飲江湖/從此管他幾番歲月寒暑/逍遙人間笑看俗世癡怒……

琴聲戛然而止,不知何時那塊玉已經融進了藥裏面,看不到影子。林瑟急壞了,四只爪子在水裏扒拉着要找,邪門的是竟然真的連渣都不剩了。脖子下挂玉石的紅繩子還好好懸着,孤零零的。

“怎麽辦,東西不見了,都是你要亂來,我上哪找玉來賠你。”

“小吃,沒了就沒了,你還在比什麽都重要。”顧擒年安慰着他,着實沒有一點失去寒玉的痛苦,反倒覺得那玉石能讓林瑟舒服點,也就算物有所值。

“是你媽媽給的東西怎麽不重要!我再找找啊,怎麽會不見?太邪乎了。”林瑟不死心,不過就在他折騰着要找到那塊玉的時候,自己身上的變化卻被忽略掉。

站在一旁的顧擒年清清楚楚地看見,林瑟身體表面裂開了幾道縫,将皮毛完整地褪下來,變成光禿禿的白團子,這下子更加像湯圓了。場景雖很可笑,顧擒年感受到的确實恐慌。他很想上去将林瑟提出來,肖起已經來到他身後,阻止了他的動作。

“再看看,時間還沒到,如果妄動也許會出事。”肖起很是淡定地燒起另一個爐竈,要去熬煮自己的新藥。

顧擒年只能站在一旁等待,緊張的不得了。

林瑟也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變化,尖叫出聲:“次奧,我的皮呢?勞資不要果奔啊!”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肖起在另一邊忽然插了句:“你不痛了?”忽然發出這麽中氣十足的聲音。

林瑟愣了下,掐了掐自己的皮:“不痛了啊。”一明白對方問話的意思,林瑟就想拍大腿跳起來。終于不用像痛經的女孩子一樣捂着肚子過日子了,真爽,“那我可以出來了嗎,我快被燒成烤乳豬了。”

看林瑟可憐兮兮的樣子,顧擒年向肖起投去求助的目光,肖起搖頭:“泡着吧,不到時間不要出來,你的情況還沒穩定呢。再說出來果奔麽?”

林瑟被他一調戲,果斷扭過身子不理人。

“剛剛你們在唱什麽歌?”楚雲飛忽然探頭進來問。

顧擒年搖搖頭,指着林瑟:“他唱的,老師。”

林瑟雖然得瑟自己的歌聲将人吸引住了,不過還沒有無恥地占用別人成果的心思,不敢告訴他們自己是活在地球上學來的,就将原作者說成是陌生人,見他根骨清奇,天資奇高,所以教了他這一曲《日暮歸途》。

“好曲子,很,新奇!”楚雲飛的語文一向是心頭痛,勉強湊出一個形容詞,就追着林瑟要曲譜。林瑟哪裏懂啊,就說自己只會唱,聽到楚雲飛說唱也行,就将曲子又重唱一遍,楚雲飛緊緊聽了一遍就将曲譜記了個八九不離十,讓林瑟瞪大了眼睛。

“小吃,你是個寶。”楚雲飛贊嘆,“不如跟了我?”

“老師!”顧擒年提高了音量,警告某個挖牆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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