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方谧不想理他。

玩具确實買得太多,又不能當着景澤等人的面,收進空間家園裏。他将撥浪鼓揣在懷中,左手拿着木鳶,右臂抱着布老虎,手指上挂了彈弓。還剩下竹馬等物,假如非要一個也不落地帶走,貌似只能夾在腋下?

景澤白了方谧一眼,主動幫他拿上剩下的玩具。

就連公子偃都看不下去了,微微擺手:“過來,本公子勉為其難,送你們一程。”

這時,方谧才發現,對面就是女闾。

公子偃帶着邯鄲姬,野鴛鴦故地重游,排場弄得很大。光随行的馬車就有幾十輛。額外捎帶兩個人,小意思。何況還基本順路,多繞一條街罷了。

馬車緩緩地碾過宮闕高樓的陰影,帶起一縷煙塵。

離質子府還有一小段距離,一名青衣小厮騎着驽馬,飛馳而來。只見這小厮連滾帶爬地下馬,攔住公子偃的車駕,跪在塵埃裏,低眉斂目地向他禀報:昨夜,公孫嘉病了。請太醫去看過,是風寒發熱,到現在也沒能治好。

青衣小厮說着話,還趁公子偃不注意,偷偷地斜眼去看邯鄲姬的反應。

方谧:我莫不是趕上了狗血宅鬥現場,正室利用孩子來争寵,向外室宣戰?

公子偃這人,對正室妻子漠不關心,對嫡長子趙嘉還是很重視的。他想起燕相栗腹說過,方谧精通岐黃之術,立即命令車夫改道,請方谧先給他的嫡長子治病。

往常這個時辰,該去替公孫政換藥了。不過,考慮到小兒發燒的确比較兇險,雖說是小毛病,但萬一治療不及時,外加運氣不好,沒準能将一個好好的孩子燒成小傻瓜。公孫嘉這邊,情況比較緊急。

公孫政那邊,可以晚一點點再過去,沒關系的。

這還是方谧頭一回踏進貴族的後院,女眷的地盤。镂花的金絲楠木垂花門半開半掩,紫藤和蘭草從門上垂挂下來,恰似一道天然簾幕,掩映成趣。

暖閣之中,簾栊半卷。

公孫嘉仰面躺在卧榻上,一張小臉燒得通紅。一旁的矮幾上還擱着大半碗湯藥。

老太醫一臉無奈,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方谧懂了,不是太醫治不好風寒發熱,而是這孩子怕苦,不肯乖乖地喝藥。

檢查了公孫嘉的病情,又看過老太醫開出的藥方。方谧的第一反應是:都閃開,讓我端起藥碗,直接給這孩子灌下去,分分鐘搞定。

然而,湯藥已經放涼了。公孫嘉和公孫政不一樣,他不是沒人管的小可憐。他的父母就守在卧榻前,焦急萬分,緊緊地盯着方谧的一舉一動。

方谧取少許零陵香,放入香爐中點燃。這種香料有散風寒、辟瘟疫的功效。風寒感冒、頭疼的時候用,熏一熏很對症。

然後,他要來一壺清酒,沾濕帕子,為公孫嘉擦拭額頭、腋下等部位,進行物理降溫。揮發吸熱,用于降溫,高效且快速。

公孫嘉已經脫離危險。方谧不緊不慢地摸出銀針,在火上燎了燎,正要替這孩子針灸,進一步退燒。然而,對方看見明晃晃的針,哇地一聲,直接哭出來。

方谧默然,收起銀針,用指腹依次按壓大椎穴、肩頸穴等穴位,輔助治療……最後,他耐心地叮囑:“燒已經退了。今晚的飲食清淡些,紅棗一兩、姜片半兩①,煮水,分兩次給他喝。再好好睡一覺,就能恢複如初。”明天依然是“腳踢公孫政”的小煞星。

想到公孫政,方谧謝絕了酒宴,準備出發。

“景澤,走了。”

景澤垂着眸子,慢吞吞地起身。公子偃單手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坐下,笑道:“筵席都備好了,景澤莫要推脫,留下來陪我喝酒吧。先生快去快回,今晚,我帶你們游覽叢臺,賞花聽曲,如何?”

叢臺!

方谧聽說過:叢臺不是一座高臺,而是趙武靈王時期修建的宮苑。樓臺亭榭,高低錯落。有天橋、雪洞等奇妙的景致。而且場地足夠大,既能觀賞歌舞,也可以檢閱三軍。自建成之日起,就以精美的裝飾,宏大的規模,名揚天下。

這年月,出使趙國,沒見識過叢臺的風景,回去都不好吹牛。

哪怕已經觀賞過故宮,方谧也非常樂意去叢臺一游。據說先秦時期的宮殿,內部會有一些比較奇特的結構,不去看一看,根本想不到。

還有政哥住過的鹹陽宮,有機會一定要去開開眼界。鹹陽宮的遺址,不算離宮別館,面積是故宮的五倍還多。當然,以秦始皇的宮殿收集癖②,他的行宮別館委實難以統計,數目大約是:關中三百,關外四百有餘?

方谧看向景澤,見他微微點頭,精神狀态看起來還不錯,應該不至于突然發狂。就沒再堅持帶他去質子府。

公子偃叫來一名車夫,駕車接送方谧。

偏僻破落的小院,公孫政獨自站在廊下。一襲玄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飄動,幾乎和回廊的陰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和啞巴一般的高冷小主人不同,小黑狗汪嗚一聲,整只撲過來,溫溫軟軟的一團,直接挂在了方谧的小腿上。整只狗緩緩下滑,小爪子緊緊地抱住方谧的腳裸,用毛茸茸的腦袋貼着他。

方谧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忽然動了動,他微笑着俯身,撸一撸狗頭。随後,命令狗子站好,把布老虎放在狗子的頭上,讓它練習頂東西。

這時,趙二娘從月亮門中向外張望,随口問道:“方先生有事嗎?今天來得很晚呢。”

狗子一動,布老虎掉在地上。方谧撿起來,堅持讓狗子用頭托住布老虎。練一練,要不了多久,就能幫忙頂玩具,變成一只合格的小跟班啦。

方谧真人不說假話:“公孫嘉身體不适,耽擱了一些時間,我剛從那邊過來。”

話音未落,公孫政扭頭就走,徑直回到卧房,還把門給關上,不讓方谧進屋。

公孫政背靠着硬邦邦的木門,越想越氣。方谧先給公孫嘉治病,這麽晚才來,他最恨公孫嘉!還有,昨天傍晚,方谧催促他換上的那套淺黃色曲裾,竟然是女裝!可惡,一定是故意的。當時,他硬生生地忍住怒火,滿心渴望能跟着方谧學習兵法。他幾乎期盼了一整天……

方谧惦記着晚上的娛樂活動,有點心不在焉:“阿政,鬧什麽小性子?快開門,我還有事,一會就要走的。”

饒是公孫政擅長隐忍,此刻也忍不住質問出聲:“先生為何騙我喬裝女子?”這年頭,讓男子漢穿女裝,算得上羞辱。

方谧雲裏霧裏,糊裏糊塗:“我幾時騙過你?什麽喬裝女子?”

公孫政将聲音壓得極低,語氣中透出森然的寒意,幾乎是咬牙切齒:“那套淺黃色的曲裾,是女裝。”

方谧無言以對。蒼天為證,他真不是故意捉弄人,他若是想讓公孫政喬裝改扮成女孩子,幹嘛要選男女都能穿的深衣曲裾?還特意避開了少女心滿滿的粉色系。直接買一條裙擺曳地的襦裙,就像邯鄲姬穿的那種樣式,豈不是更像女子,更有女人味?

然而,他沒法解釋——公孫政不會相信,有人連衣裳的樣式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公孫政用力頂住門,才過去一會兒,他的決心就開始動搖了。他非常渴望學習兵法,跟方谧怄氣有什麽用?不如抓緊時間,學點兵法。可是,他覺得下不來臺。

甚至有那麽一刻,公孫政貼着門,“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着外邊的動靜。內心十分希望、強烈盼望——方谧再過來,敲一敲這扇門,只要敲一下,他就立刻開門。

就在此時,他聽見方谧在說話,嗓音低磁,十足溫柔,還帶着一絲哄騙小孩子的味道:“乖,快出來吃飯。”

公孫政只聽到前半句,就一把拉開門,緊接着,他聽清了後半句話,“不讓你頂布老虎。”

但見方谧拿着一只布老虎,蹲在狗窩前,正在柔聲哄騙小黑狗。

小黑不長記性,再次上當,剛剛鑽出狗窩,頭頂立即被方谧放上小老虎。這一次,狗子有進步,足足頂了半盞茶的時間。方谧很高興,投喂食物獎勵它。

公孫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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