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就像這樣的小細節,如同鞋底細沙,微不足道,其存在卻讓人難以忽略,且生惆悵。
但真要深究起來,蕭旸未有任何能夠指摘的地方,從某些方面來看,對她甚至還多了一絲不同于以往的,不同于對他人的溫柔。
也罷,誰知道蕭旸為何突然如此,她雖心有不甘和委屈,但摸不透,猜不到,又不敢問,而心裏憋着的那個疙瘩,卻漸漸被蕭旸春風化雨的溫柔消融,長此以往,便也習慣了被更替的相處方式。
冬去春來,行知堂內春意盎然,後山那裏有一裏桃園,前陣子花開正盛,遠望過去,猶如一片粉色煙霞;如今花季将過,陣陣清風吹拂下,桃花紛紛飄落,像一場美輪美奂的花瓣雨。
今日輪到林黛玉打掃,她看着滿地落英缤紛,似乎覺得那場面似曾相識,好像在夢裏,曾經也見過這般風景。
但是,夢裏的她當時心生傷感,做了一件常人意想不到之事——她将落花掃了,放進絹袋裏,用土埋上,建成花塚。
如今回想起來,林黛玉不禁納悶,為何夢裏的自己要那樣做呢?
過些日子,花瓣會零落成泥碾作塵1,确實有些可惜,但鳥啼花落,春華秋實,皆為自然規律,不至于讓她如此傷春悲秋,悵惘至落淚。
還不如,趁現在風景正好,多看兩眼,銘刻于心,不負美景。
正當林黛玉握着花帚在那裏發愣時,蕭旸從她背後經過。
他也在不遠處駐了足,站了片刻,看這落英滿地,襯得一旁那人更是面若桃花,她看花,他看她,一人在觀景,一人卻在賞人。
待到林黛玉轉身,才發現正在看她的蕭旸。
林黛玉只當蕭旸正巧路過,便向他招了招手道:“蕭師兄,你好啊!”
蕭旸走近:“黛玉,在看風景嗎?”
林黛玉朝他笑了笑,說道:“差不多,我在賞花,賞落花。”
蕭旸勾唇:“你好有閑情逸致啊。”
林黛玉道:“蕭師兄見笑了。”
蕭旸卻說:“心中有平安喜樂,才會有心賞花觀景,說明你喜歡行知堂的生活,很好。”
林黛玉道:“嗯,我在這裏學到好多,師尊對我很好,師兄弟們對我很好,我當然快樂。”
蕭旸道:“說得對。再加一項,這裏還有這麽美的風景,是不是?”
林黛玉笑着點頭,“是啊,連落花都美得像幅畫!”不過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只是它們存在的時間太短暫,如果能夠花香長存就好了……”
蕭旸沉默須臾,開口道:“想讓它們不要香消玉殒嗎?我有辦法。”
林黛玉好奇地問道:“是怎樣?”
蕭旸道:“要不我們一起,多拾些幹淨的落花。我再示意給你看?”
林黛玉照做了。
他們倆蹲下了身,撿拾了好些幹淨的桃花,堆在一塊大汗巾上。
蕭旸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網兜,他将花瓣放進去,用井水小心洗淨。
接着,兩人來到竈房,蕭旸煮熟了糯米和花瓣,用涼水沖散,放酒曲,拌均勻,最後将其放到了兩個酒壇中。
大功告成,蕭旸道:“我們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桃花的香味不會消失,會變得更綿長悠遠。這也算用另一種方式延長了花兒的生命吧。”
林黛玉新奇道:“蕭師兄,原來你還會釀酒?”
蕭旸道:“是很久以前,師尊教我的。其實不難,你腦袋那麽聰明,看過一遍,應該也全學會了吧?”
林黛玉道:“嗯,基本上看懂了……啊,那是不是今後若想小酌,就可以自己釀?”
四下無人,不過蕭旸還是放低了聲音,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師尊不喜弟子貪杯,你這個小酒鬼還是悠着點吧。我怕他看到會介意,所以我們得找個地方,把這兩壇藏起來。”
林黛玉想了想說:“對,還要謹防另一人。我原先藏起來的酒都被他偷喝了,這次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也許還沒等糯米發酵完,就全進他肚子了!”
蕭旸了然:“你說的那人,是寶玉吧?”
林黛玉忿忿道:“除了他還有誰!”
說寶玉,寶玉就到,他們剛把酒壇子埋到了桃樹下,那家夥就蹦蹦跳跳地過來了。
看到樹下這兩個熟悉身影,賈寶玉問道:“哎,你們倆在幹嘛呢?挖泥鳅還是鬥蟋蟀?”
林黛玉站起身:“觀賞落花而已。”
賈寶玉道:“你可觀賞得夠仔細的,你不會還要再矯情地傷春悲秋,痛哭流涕一陣吧?”
林黛玉不明所以:“為何?我幹嘛要哭啊?”
賈寶玉支支吾吾道:“這個……你……不是最會以物喜,以己悲麽?”
“我哪有?”林黛玉瞪他一眼,這家夥張口就來,可以告他诽謗了。
“你真的不難過嗎?”賈寶玉話痨似的,一定要再确認一遍。
“千真萬确,我一點都不!我現在開心得很!”林黛玉覺得這家夥今天真是奇怪,她想到什麽,目光嚴肅起來,“難道你又喂死我的金魚了?”
“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幹!”賈寶玉被她盯得有點發怵,求饒道:“反正,你開心就好!”
賈寶玉的目光又在他們兩個身上來來回回幾遍,随後,他湊到林黛玉耳邊,小聲問道:“喂,你剛才是不是在偷偷偷懶?然後被蕭師兄抓到了,正在被迫受教育啊?”
林黛玉很佩服他的想象力,否認道:“怎麽可能!我怎會偷懶?今天輪到我打掃桃園,我早就忙活完了。”
她轉念一想,問賈寶玉:“哎,你是不是推己及人啊?你自己在偷懶吧?要不然你怎會來這裏?”
這時蕭旸也開口道:“是啊,寶玉,你來這裏做甚?今天你們不是要加練嗎?”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蔣玉菡的聲音:“賈寶玉!總算找着你了!今天師尊教我們練陣法,就你一人不知所蹤!你趕緊給我回來!否則待會懲罰加倍!”
林黛玉失笑:“原來你還真是!”
賈寶玉垂頭喪氣,臊眉耷眼地往蔣玉菡那個方向走了,嘴裏還小聲嘀咕着:“我還不是擔心你觸景傷情,才偷偷跑出來的,你個小沒良心的!”
林黛玉聽得莫名其妙,權當他瞎說。
暮春某日,宗師們想考驗一下手下弟子,便分配了一項任務給自家弟子們。
許廷雷和許如風要求弟子們做的,是去浮玉山北緝拿山賊,此事不算難辦,但有一定風險,因為山賊們也許全是草包,也許窮兇極惡,都有一定概率。
一行人行至浮玉山,已是傍晚時分。那裏風光绮麗,青山綠水重巒疊嶂,但陡峭嶙峋,奇峰羅列,又是遠行商隊的必經之路,難怪山賊會選擇隐蔽于此處,占山為王,做綠林強盜。
自春季以來,浮玉山的山賊頻繁出沒,來往商隊叫苦連天,官兵又太無能,每次大張旗鼓地防控布網,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
行知堂看不過去,所以自行出馬。
山腳下有客棧,不過是一家又破又舊的小客棧,廂房不夠,只能兩人一間,蔣玉菡将廂房分配下去,按慣例,大弟子們住上房,新弟子們住稍遜一些的雅間。
林黛玉被分到與陸歡同屋,正當她在愁苦,夜間應如何掩人耳目換衣之時,聽到蕭旸對陸歡說:“陸歡,今晚我和你換房睡。”
注:1.出自陸游《蔔算子-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