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2014年年末,南淮一年中最冷的那段日子,一起走在路上時她總會牽她的手,塞進她的口袋裏。吐槽南淮的冬天真是又冷又不浪漫,都不下雪。然後說,以後去帝都就能一起看雪了】
“洛洛,我靠,又這麽早。”
“早。”
許佳純背着書包從後門進來,看到座位上低頭寫寫畫畫的聞洛,心裏登時湧上一股無比強烈的緊迫感。
趕緊放下書包拿書出來背。自從聞洛開始刻苦學習,她擺爛的每一秒都覺得自己罪無可恕。
聞洛偏頭問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有關學習:“昨晚那張卷子倒數第三道大題你解出來了麽?”
許佳純惶恐:“解出來了,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拿給我看看。”
許佳純翻找出試卷給聞洛看,聞洛勾唇一笑,“咱倆一樣。”
“那就好。”
前桌聽到她們在讨論學習,也加入,“洛洛,我不會,你教教我呗?”
看到後門站了一個人,聞洛提着一個紙袋起身,笑着說;“待會兒。”
這會兒才不到七點,天剛蒙蒙亮,今天又是個大霧天,喬山溫站在門口,她的五官竟有些模糊不清。
像是打了一層,藏在回憶的濾鏡。
聞洛看得心動,伸手把紙袋遞給她,“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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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山溫意外地接過,“是什麽?”
聞洛說:“一條聖誕樹印花的圍巾,我看你脖子光溜溜的,大冷天也不知道把頭發散下來捂一捂,好死板。”
嘴上似乎在嫌棄她笨,但眼裏全是柔軟的笑意。
喬山溫微怔,低下頭去看,好半晌沒反應。
“怎麽了……?”聞洛有些不安起來,試圖去看出她在想什麽。
各種可能在她腦子裏閃過,喬山溫會不會不想要,她是不是太毒舌了?這種舉動是不是對朋友來說過于關心了,喬山溫會不會察覺出了什麽……
聞洛捏緊袖口,抿住唇瓣。
“好,謝謝。”喬山溫擡起眼,眼神并無異樣,隐約柔軟。
她把聞洛的早餐遞給她,告訴她,還是熱的,要快點吃。
聞洛松了一口氣,看着她沒馬上走,眼裏仿若有星辰在閃。
大概是想跟她多呆一會兒,又找不到借口,索性就什麽都不說就這樣耗着。
一直到喬山溫開口輕聲說:“外面冷,你快回去了。”
聞洛無可奈何地想聽她的話。
她回教室繼續做題。
做題。
這對從前的聞洛來說是多麽嗤之以鼻的事。但所有的事情都非絕對,有時候人缺的就是一個為之努力的動力和目标。
聞洛專門研究了帝都的大學,喬山溫要去的帝都大學是全國最高學府,她考不上。但帝都大學隔壁有一所緊挨着的一本,她覺得要是自己再努努力的話,是有機會的。
那樣的話,就可以和喬山溫一起看雪了,喬山溫戴着她送的聖誕樹圍巾。
那樣的話,不浪漫的冬天會變得很浪漫吧。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和喬山溫會變成什麽樣子。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讓人心生期待。
有些兩個人的問題聞洛一個人永遠也想不明白,幸好她每天都有得期待。
期待中午的相擁午睡,期待晚上的視頻電話,期待早上的早餐。
她期待着能從和喬山溫相處的時間裏找到對方也喜歡自己的蛛絲馬跡。
今天周五,喬山溫中午有例會要開,不能去她那兒休息,所以聞洛開始期待周末。
她喜歡就連周末都要被喬山溫霸占掉用來講題,當然,聞洛從來都不是會吃虧的主,講完題剩下的時間聞洛得讓喬山溫陪她玩兒。
比如這周末她就計劃好了,她方蘭女士不在家,家裏就她一個人。她想叫喬山溫去她家講題,順便可以看她家的貓,晚上再騎機車帶她出去兜風,有一家新開的餐廳很不錯,或許還可以一起看個電影什麽的......
很不錯。
像約會。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放學,聞洛收拾好東西就下樓找人。
就算家不在一個方向,她們也早就形成了放學要一起出校門的默契,一開始是喬山溫主動在二樓樓梯間等她,後來發展成了聞洛收拾完東西就下樓找她。
她才發現一班老師原來這麽愛拖堂,有時候嚴重點兒,一拖就是十來分鐘。
但其實等待也可以并不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比如,她站在走廊吹風,喬山溫透過窗子看到她的背影。
二樓,都是跟喬山溫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她臉皮薄,不太想在那兒主動和聞洛搭話,所以看起來像極了聞洛死皮賴臉不講道理地欺負人,被人議論紛紛。
還記得有次周末,她帶喬山溫去鬼屋被人看到,喬山溫當時被吓着了,臉色蒼白。
然後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聞洛周末也不肯放過喬山溫的傳言。
她們怎麽可以說得這麽惡劣,什麽叫周末也不肯放過。
聞洛覺得真冤枉,明明那些都是喬山溫要的,被說欺負的人倒變成了她。
但又有什麽關系,喬山溫傲嬌一點她包容就是了。
喬山溫她自己知道,欺負人的其實是她就好了。
思緒一散,一眨眼就到了二樓,聞洛透過窗往喬山溫的位置看去,發現位置上沒人,掃了教室,喬山溫不在。
聽她們班同學說才知道,這周輪到喬山溫她們組值日,這會兒她在清潔區掃地呢。
聞洛悠閑地往一班清潔區走去,路過小賣部,進裏邊買了兩包糖,一包草莓味一包檸檬味。
離一班清潔區還有段路程呢,她的笑意已經忍不住揚起。
可到了地兒,卻仍舊沒有看到喬山溫的身影,聞洛有點懵。
聞洛随便逮了個眼熟的同學問:“同學,會長呢?”
“哦,會長有事先走了。”
“......噢,謝謝。”
走了。
怎麽就走了呢。
聞洛轉身掏出手機,打開qq看,喬山溫真給她發了條消息。
【我有事,先走了。】
還有緊接着的:【這周末我都不太有時間,你自己好好複習。】
意思是,周末不跟她出去了。
聞洛微愣,眨了眨眼睛。期待了一周的事情一下子落空,心情低落下去。
可太突然了,之前都沒提過,今天忽然就有事。讓滿懷心事的少女不禁亂想。
周六。
ktv包廂內,十來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圍在一起,桌上是零食蛋糕和飲料,還有一件沒開封的啤酒。有人生日,熱鬧非凡。
“來,我們祝馨馨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十八歲啦,誰也管不住啦!!“
“預祝我們馨馨得嘗所願,考上心怡的大學!”
馮之馨被捧在中間,滿臉歡笑,“謝謝謝謝,大家也都是!”
“來來來,開酒開酒,18歲生日這天不喝酒怎麽行?在座的成年的,必須得不醉不歸哈!”
啤酒瓶打開,氣氛活躍到了頂點,幾個從沒喝過酒的學生有模有樣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動作誇張地感嘆好爽。
沙發的角落,喬山溫格格不入地坐着,她很安靜,融入不進這氛圍,存在感很低。
馮之馨的生日比她早一個星期,今年也十八。
馮之馨留着短發,戴着副圓框眼鏡,看起來很文靜。她平日也确實是這樣一個人,她性格內向,除了對朋友會大大咧咧一些,對陌生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唯唯諾諾的。
喬山溫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放縱的樣子,似乎刻意地想把自己給灌醉,想瘋狂。
聒噪的音樂在她耳邊一震一震,喬山溫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這場成年party進行到不知哪一個環節,口袋裏特別關注的特殊鈴聲震了震,喬山溫不動聲色将手機拿出來看,聞洛給她發了一條語音。
這裏不方便聽語音,喬山溫轉了文字。
洛洛:【喬山溫,你在哪兒?】
喬山溫一怔,敏感地察覺出異樣。
聞洛只有某些微妙的特定時刻,才會叫她的全名。
又怎麽會突然發語音這樣問。
喬山溫打字問:【怎麽了?我不方便聽語音。】
大約過了一分鐘,聞洛又給她發了一段語音。
喬山溫心髒莫名收緊,心跳加速。
聞洛今晚很不對勁。
預感到也許有事情要發生,她站起身,借口去了趟洗手間。
四下無人,她點開語音條,聞洛溫和的聲音在洗手間裏顯得有些空靈。
“喬山溫,你在哪兒?”
“喬山溫,我......有點想你。”
這忽如其來的想念,喬山溫聽得臉紅心跳。但她意識到,這絕非聞洛平日的語氣,咬字含糊,黏糊糊地像喝醉了。
聞洛現在在哪?為什麽喝酒,有其他人在她身邊嗎?
喬山溫來不及多想,給聞洛打去電話。
“喂?”
喬山溫問:“聞洛,你喝酒了?”
“嗯......”
打電話聽得更真切,聞洛嗓音含糊,帶着股委屈,飄進喬山溫耳朵裏,落在她心間。
喬山溫的語氣也不禁軟了下去,像在哄她:“你在哪裏,你身邊有其他人嗎?”
“有啊……“
問什麽她都應,但是說不清楚,似是醉得厲害。喬山溫聽到她那邊聲音嘈雜,有女聲叫了她的小名。
她是在酒吧嗎?還是之前那間酒館。
喬山溫說:“你把你的定位發給我。”
“乖一點,坐着等,不要跟別人說話,好不好?”
挂了電話,喬山溫要走,恰在這時,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推開,剛剛還在包間瘋玩的馮之馨走進來。
此時此刻,她面頰紅潤,卻散發着一股頹靡之氣。
“山溫,你要走了嗎?”她弱聲問着,明已經知道答案,在外偷聽了許久。
喬山溫也不躲避,“嗯。”
馮之馨垂着頭,低聲呢喃:“為什麽......”
馮之馨擡臉看她,滿目哀傷沉郁,“山溫,我也喝醉了,你一點也不想管我?”
喬山溫冷靜地沒一絲波瀾,陳述道:“包廂裏還有很多人可以管你。”
馮之馨重重吸了一口氣。
她爆發了。
“你能不能別這樣?你明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喬山溫擰眉。
馮之馨借着酒勁兒,終于把自己心裏這段時間的委屈全數傾洩,“你知道跟你相處是什麽感覺嗎?像擠牙膏一樣難受,問你什麽你才說什麽,大多數時候問了也不說真心話,讓人猜,讓人把話梗在喉嚨裏咽下去,憋屈死!”
“完全是我一個人在唠唠叨叨羅裏吧嗦,我自己都讨厭自己,可我們以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自從聞洛出現,你就變了,什麽都變了,你完全放棄了我,不需要我這個朋友了,對不對?”
她說得激動,上了頭,再也不管不顧:“你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你懂不懂,我喜歡你!”
“我喜歡了你六年!從初一到現在,整整六年!”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大口喘息,話重重地落地,她卻還是沉重不堪的,撐着牆壁才堪堪站穩。
她看着喬山溫,有氣無力道:“現在,你還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對嗎?”
就像拒絕向她表白的所有人一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願意浪費一丁點兒口舌,和哪怕一秒的多餘表情。
她從來都這麽清高。
馮之馨也被她歸位于那類可有可無的人了嗎?
就算她們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就算她們互相陪伴了十幾年。
也敵不過只出現在了她生命中不到一年的聞洛。
“你能不能說句話?”
喬山溫看着她略顯狼狽的模樣,回想她剛剛振振有詞的抱怨,和掏心挖肺的告白。
喜歡她,喜歡了六年,從初一開始。
“你喜歡我嗎?”喬山溫輕聲問她。
她注視着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嘲神色,“你真的喜歡我嗎?”
馮之馨想說是啊,六年怎麽可能有假。可喬山溫下一秒的話讓她從醉酒的虛妄中驚醒。
“我在想,喜歡一個人,會舍得抛下她,獨陷困境嗎?”
馮之馨一愣,臉色驟然發白。
“山溫......”
喬山溫平靜地說:“我知道,你跟祁嫚身邊的人認識,知道祁嫚什麽時候打算來找我麻煩,所以每一次,你都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這是人之常情,我非常理解。”
“但你知道嗎?你之後回來找我,安慰我,解釋你忽然消失的理由真的很拙劣,漏洞百出,不如不說的好。”
“我不覺得,你對我這樣的感情,會是叫......”喬山溫歪了歪腦袋,“喜歡?”
馮之馨四肢發涼,難堪至極。
喬山溫居然全都說了,掀開她的遮羞布,全都說了。
“是,我是懦弱,我膽子小,你從小就知道的。祁嫚她有錢有勢,我做不了什麽,我無能為力,我怕像你一樣被她記恨,我只能選擇逃避,不然我們倆就都完了你知道嗎?你知不知道羅義有多恨你!他當初就是想弄死你!”
喬山溫沉默下去,盯着她看,目光審視着赤裸裸的她,馮之馨的臉色愈發難看。
喬山溫忽然釋然一笑:“好,我知道了。”
“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喜歡。”
“啪”地一聲,都完了。
喬山溫要走,馮之馨攔住她的去路,怒視着她:“你要去找聞洛嗎?”
“是。”
喬山溫:“其實你一直知道,聞洛當初住院,是因為保護了我。”
“是!是!”馮之馨破罐破摔地全部承認:“我都知道!”
“我救不了你,所以你就去喜歡她?喜歡她那種有錢有勢的富二代,仗着她,你就不會被祁嫚欺負了是嗎?你在淮中這麽久,難道不知道聞洛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對誰都不真心,你又憑什麽覺得她會對你這樣的人真心?你這個人這麽沒意思,她頂多就是覺得好玩,你覺得你自己能給她多久的新鮮感???”
喬山溫皺起了眉頭。
“山溫,你醒醒吧,你跟聞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才最了解彼此,我們不是約定好了以後要一起去帝都?”
“你聞洛配不上的,要不是在同一個學校,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跟她那種階層的人有交集,山溫,你現實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