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方蘭知道自己的女兒要去跟喜歡的女孩子表白,她親眼看着洛洛精心打扮,捧着花帶着禮物出門。
她也知道洛洛要表白的對象是之前那位山溫同學,她對這件事并沒有異議。山溫同學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裏。
自從喜歡上山溫同學,自家女兒就變得勤奮好學起來,還有了要去帝都的目标,這種積極向上的戀愛,她支持都來不及。
早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但因為太興奮,方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焦灼等待,給蘇遙打電話,不安地問這問那。
當媽的知道女兒要談戀愛了可能都是這樣。
“你說,洛洛今天晚上不會不回來了吧?”
蘇遙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應該不會。”
“我們洛洛還很純情,應該沒有那麽快到那種地步......”
“我也覺得……”
“不一定。”蘇遙輕輕一笑:“要是對方有這方面的想法呢?”
畢竟都成年了,洛洛拒絕得了麽?
“那是不是太早了?”方蘭有些着急。
她話音剛落,院子裏傳來一陣摩托車的動靜,知道是聞洛回來了,方蘭趕忙應出去看。本是笑臉相迎,卻見自己的女兒垂着眼臉,面色蒼白眼眶泛紅,神情無比落寞悲傷,似乎還有眼淚在眼眶中輾轉。
方蘭心裏頓時一咯噔,“洛洛?你……“
蘇遙察覺不對,趕忙問道:“洛洛怎麽了?”
Advertisement
誰也沒有想到聞洛會被拒絕,還受了不小的打擊。
聞洛被凍得全身僵硬,當天晚上就病倒了。不知道是因為凍得太厲害還是因為情緒低落免疫力低下,她連着斷斷續續發了好幾天的高燒。
這天半夜,她又一次被噩夢驚醒。她像被夢魇困住,已經不記得第幾次。
蘇遙聽到動靜後快步走來,将撐在床上大口喘氣的人抱進懷裏,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道:“又燒起來了。”
“姑姑......”
“姑姑在啊。”
蘇遙給她喂了水,想哄着她睡覺,聞洛卻願意難受着也不願意睡。
蘇遙知道她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也知道她傷心難過,為了不傷她的自尊心一直沒有問具體情況。此刻看她這般難熬,于心不忍,輕聲問:“做了什麽噩夢,可以跟姑姑說嗎?”
聞洛又夢到了那天晚上。
潔白的茉莉花束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都來不及撿起,踉跄幾步後拼命跑遠。
聞洛從小就覺得“惡心”是一個很嚴重的詞,說出口便包含着濃重的嫌惡,猶如隔着什麽深仇大恨、似乎對方罪無可恕、肮髒醜陋。
她從來都沒有用這個詞形容過誰,就算是面對讨厭的人,她都沒有說過惡心。
所以她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被說惡心,會是從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子嘴裏說出來的。
她有多喜歡喬山溫,那句話的殺傷力就有多強。
她有一點承受不住。
她再也抵不住嚴寒,冷風将她的身體灌滿,讓她開始不住顫抖。被擊垮的還有她的自尊,像掉落零散開、被人踩了好幾腳的花束。
聞洛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滿身污泥散發着惡臭的老鼠,自卑到不敢示人。她害怕喬山溫就站在窗前看着她,怕自己一擡眼就對上她飽含鄙夷的目光。
她一秒也不敢在喬山溫家樓下多停留。
“原來這就是她不理我的原因......其實我之前有往那方面猜想過的,想她是抗拒我的喜歡才不理我,但......”
“比我想象中要難過好多啊。”聞洛落寞的垂着眼,低啞的嗓音中帶着細微的哭腔:“難怪她明明這麽容易心軟,我怎樣請求她都不說一句,原來是覺得惡心。”
被甩開的手、不被回複的消息、被挂斷的電話。一切都有了答案。
喜歡被發現了,被讨厭了,被厭惡了。
聞洛靠在蘇遙的肩上,低聲問:“姑姑,你被同性喜歡上,也會覺得惡心嗎?”
“我是不是真的對她太過分了,我之前一直欺負她。”
“我總是借着朋友的名義牽她的手,是不是很引人反感啊……”
聽她說着,蘇遙只覺心要碎掉,心疼萬分地将她摟住,柔聲哄着:“一點也不。”
“姑姑知道,其實你根本沒有做過什麽真正欺負她的事。姑姑知道你有多善良多勇敢。你一直溫柔地喜歡她,什麽也沒有做錯,怎麽能被這樣對待呢?是她的不對,是她虧大發了。”
“是她不懂得珍惜,是她太傷人了。”
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奇怪,洛洛這麽好的孩子,居然也會不被珍惜。
就算不喜歡,也不能說惡心啊。
洛洛從小就被教得很好,雖然貪玩但是很善良,她從來都不會對誰說很過分多傷人的話,永遠保留一份溫柔。
所以啊,那個詞對她來說傷害太大了。
蘇遙在心裏重重地嘆了口氣。
忽然覺得很心痛,很難過。
不知道洛洛以後還要經歷多少這樣難過的時刻。
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次像現在這樣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的機會。
元旦收假後好幾天聞洛才回到學校。
她的忽然消失引起了廣泛關注,因為她退出了社交賬號很多人都聯系不上她,見她回來了,趕忙将她圍住關心什麽情況,問她怎麽都不回消息。
聞洛揚起笑意說:“沒事兒啊,就是被凍着了,發了幾天燒在家休息了幾天,難受不想看手機,抱歉啊,讓你們擔心了。”
這話沒有人會去置疑,因為她此刻的模樣完全就是大病初愈。
沒有多少精氣神,甚至有些蒼白頹然,跟曾經元氣滿滿的聞洛天差地別,看着就讓人心疼心碎。
周書冉早就在為聞洛好幾天沒來學校而憂心忡忡,一聽說她回來了,也不顧不上其他,下課就上四樓去找她,卻落了個空,聽許佳純說才知道她在天臺喂流浪貓。
聞洛蹲在天臺角落,手裏捏着一根貓條,正在喂一只在學校流浪了兩年多的貍花貓。
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豔陽天,聞洛還是把自己捂得很嚴實,白色的羽絨服大衣,米色的純色圍巾,她把半張臉都藏進了圍巾裏。金色長發随着動作垂落,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洛洛。”周書冉叫了她一聲。
聞洛回眸,平淡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詫異,尾調微微上揚,“冉冉?”
“你找我嗎?”她的語氣竟已不像從前那般,略顯得生疏。
周書冉說:“你好幾天沒來學校,我聽說你生病了,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啊。”聞洛扭頭繼續給貓喂貓條,用手輕輕碰了碰它的腦袋,語氣輕松道;“冉冉,你都好久沒像現在這樣主動找我了,我還以為,你也讨厭我了呢。”
周書冉一愣,頓時萬分愧疚。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冷落聞洛。
因為自己煩亂的內心而選擇逃避,單方面地想要跟聞洛結束這段友情。
聞洛給她發消息,她總是回得很敷衍,聞洛約她出去玩,她總說沒時間。
最過分的是兩個人恰巧偶遇,明明順路,周書冉甚至不肯跟她同走,扔下一句“先走了”就小跑離開。
聞洛問她為什麽忽然對她那麽冷淡,她都給不出一個答案,編說要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多拙劣多傷人的一個理由。
聞洛沉默了好一會,說嗯,那你好好學習,要加油。
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面對面說話了。
周書冉後知後覺自己這樣真的既過分又自私,聞洛把她當成那麽要好的朋友,為她付出了那麽多時間精力去陪伴,她卻說走就走。
讓她誤會,讓她失落。
周書冉趕緊說:“我沒有讨厭你。”
聞洛彎唇淡笑了一下,“嗯,好。”
周書冉看着她,心裏莫名湧上一股酸意,覺得聞洛跟之前好不一樣。
她整個人像被傷心浸透了,溫柔中帶着股憂郁。
周書冉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再說些什麽,走到她身旁陪着她一起蹲下。
貓吃完了貓條,開始優雅地舔自己的爪子。
“你家的小胖子最近怎樣了?”聞洛忽然開口問閑聊,許是知道她尴尬。
“變得特別胖特別懶,成天就知道吃了睡呀。”周書冉問:“你的家的小...小仙女呢?”
“它還是很高冷,間歇性黏人。”聞洛嘆了一聲:“都這麽久了欸,跟我還不是太熟的樣子。”
周書冉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沒事兒啊什麽的,對現在的洛洛來說,是不是顯得好蒼白。
兩人又呆了一會兒,聞洛說有點冷想回教室了,周書冉陪着她下樓。
下到四樓,周書冉遠遠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對面走廊走過來。
聞洛也看到了,她心一顫,垂下眼眸,呼吸短促起來,步伐變得僵硬。直至擦肩而過,她都沒再擡眸看一眼。
她慌亂得有些明顯,明顯不想與喬山溫碰面。
周書冉忽然想起來,她們說,會長似乎也很多天沒有來學校。
周書冉隐約猜到了洛洛為什麽這麽難過。
“我聽說......”周書冉故作随口道:“會長的保送申請通過了,可以提前解放,之後不用來學校了。”
聞洛愣了兩秒,腳步滞緩下去,“是...哪一所學校?”
“帝都大學。”
聞洛腳步一頓,回眸朝喬山溫離開的方向看去,她早已消失在走廊盡頭。
聞洛低聲喃喃:“帝都......”
眼裏是無盡的落寞與迷茫。
和那句聖誕節前夕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最終沒能說出口的生日快樂一樣,聞洛終究失去了和喬山溫一起去帝都的資格。
一月末,她的姑姑蘇遙病情突然惡化,被送去急救,住院了一段時間穩住情況後,被聞洛的父親帶去了國外治療。
聞洛得知了一個很殘酷的事實。
雖說是去治療,治愈的概率還是很小。她這一去,很有可能回不來了。
遠在天邊,假如真的有什麽意外,聞洛很難見到她最後一面。
如果選擇去國外念書,至少,還可以陪在她身邊,陪她度過最後的時光。
聞洛拼命忍住眼淚。
她好似在較勁,只要把眼淚忍住了,就可以不承認這個小姑可能就要離開她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