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那句惡心之後,喬山溫沒有再發來消息,也許發了,聞洛不知道。
聞洛也沒能想到什麽體面的話回複。
當時她拿着手機邊跑邊退出了賬號,因為害怕喬山溫覺得拒絕得不夠徹底,再給她發一些話來強調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她并且覺得惡心這件事。
聞洛怕自己承受不住。
很多天後再登陸賬號,其他朋友的消息已經将喬山溫淹沒到最底部,她逃避着沒往下翻。
也因為那條消息的存在,往後很多年,她都沒有勇氣再點開曾經那個傾注了她十八歲最大熱情最多期待的聊天框。
那一晚,是她的青春中最大的陰影。
喬山溫過得比她更難熬一些。
沒人知道這些天她承受了什麽,嚴鈴一直在發瘋,她也快瘋了,她的世界昏天暗地。
被送進了醫院,嚴鈴才漸漸冷靜、收斂。
出院後,她從嚴鈴口中得知自己被帝都大學保送了的消息。
老師讓她回學校收拾自己的東西,說她之後的日子不用再來學校上課了,說她解放了。
身邊人都是這麽祝福她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不是解放。
很難熬啊。
這意味這剩下的這段時光,她都得在嚴鈴的掌控下,呆在那密不透風的昏暗與窒息中繼續腐爛發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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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在熬。
她只是一直都在熬,熬到麻木了而已。
是聞洛讓她對世界重新有了感知。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居然有了“期待明天”這樣的概念。
因為明天有聞洛,聞洛站在她的明天。
這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所以她特別會算計,特別的有心機。
明明來得很早,為了跟她見一面卻故意拖得晚,有時去四樓好幾次聞洛都沒來,她就是不肯把早餐一放一走了之,若無其事地下樓,再上樓。
要把早餐親自送到她手上,就為了見她一面。期待着她會牽牽她的手,跟她撒撒嬌,抱一抱她。
被她抱住的時候甚至會顫栗得不自主聳肩。感覺好幸福。
這種幸福的感受多了,她竟然會受不了聞洛跟她走在一起什麽也不幹,偷偷地用手背碰碰她,甚至用小拇指勾勾她。
如願以償地被牽住,她又會在聞洛發現了和聞洛沒發現之中徘徊,羞紅了臉。
聞洛性子真的很奇怪,她有時候會估摸不準她下一步要做些什麽。
逗逗你,玩玩你,說些很荒謬的話,又會偶爾忽然靠在你的肩膀,故作誇張地跟你訴說今天遇到了什麽委屈。
喬山溫先是詫異,而後靜靜聽着她講,整顆心都不住變得柔和。
她好喜歡聞洛對她展示脆弱,向她吐露心聲。然後被她安慰,被她哄。
她享受着一種“所有人都離開你,只有我陪着你”的陰暗感覺。
聞洛、聞洛、聞洛……
她只有聞洛,她也想聞洛只有她,想聞洛依賴她,想聞洛離不開她。
是她離不開聞洛。
她好想聞洛。
她真的好想聞洛。
被困在那溢不進一絲光的密閉空間裏不知道多久後她被送進了醫院。躺在病床上聽冰冷儀器滴滴答答,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一切都讓她喘不上氣。
她太虛弱了,脆弱到也變得無比矯情,腦子裏全都是聞洛,拼命回憶着她和聞洛的點點滴滴。
數不清多少個瞬間,她的思念已經完全湮滅了理智,她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找聞洛。
好想聞洛能來看她,讓她看看自己這副模樣,她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心疼吧?能抱抱她就好了,能陪着她哄哄她就好了。
可她聯系不上聞洛,她的手機被砸得粉碎,所有與聞洛有關的東西都被嚴鈴給毀掉了,她的房間變成了比廢墟還要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體上的難受和對聞洛的戒斷反應讓她痛不欲生,她蜷縮在床上抑制不住地重重喘息,難受到哭出聲,甚至出現幻覺。
在幻覺中不小心喚出了聞洛的名字,一睜眼,就看到嚴鈴那雙眸子陰沉沉地盯着她。
她好絕望。
終于熬過了嚴鈴最瘋的幾天,但還是無法重獲之前的自由,嚴鈴怕她還跟聞洛有接觸,要陪着她一起去學校搬東西。
出門見光之前,嚴鈴警告了她許多次,絕對不能再跟聞洛有任何接觸。
她說好,嚴鈴才變得溫柔,心疼地撫摸着她咬破的嘴角,說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她說:謝謝媽媽。
嚴鈴在辦公室中與老師交涉,喬山溫在座位上緩慢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聽到她們說聞洛生病了,好多天沒有來學校。
聞洛也生病了嗎?
喬山溫好想去見見她。
從自己的資料中翻出了之前黃主任讓她填的班級表格,喬山溫看到了機會。
她捏着表格上四樓,心情無比忐忑。懷着對被嚴鈴發現的恐懼和想見聞洛的期盼,心如擂鼓。
原本只是想透着窗遠遠地看她一眼,不成想聞洛出現在了她眼前。
也許上天還有些可憐她,在她把四樓走廊走完一半時,聞洛從對面的樓梯間拐下來,與她四目相對。
聞洛真的生病了,臉色蒼白,眼神黯然,是喬山溫從沒見過的羸弱模樣。
可以摸摸她嗎?
好想摸摸她。
不可以。
她跟別人走在一起,看到她後別開了眼,全程沒再擡眸看她一眼。
好難受啊。
那一刻,喬山溫委屈得想掉眼淚。
那間承載着她對聞洛無數禁忌回憶的休息室也即将讓給下一任學生會長,她回到這,要把東西全部清理幹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裏多了很多屬于聞洛的東西。
聞洛的耳機,聞洛的漫畫書,聞洛的卷子,聞洛的教材。
還有當初,她沒收的聞洛的掌機,聞洛的耳飾。
喬山溫知道這些東西她都不能帶走,嚴鈴會檢查,不屬于她的東西都會被她給毀掉。
她很偏執,被刺激之後只會更偏執。
但這些東西喬山溫也不想馬上還給聞洛。
她不想跟聞洛兩清,也許是一種精神寄托吧,她想一些東西能把她跟聞洛牽在一起。
互相糾纏才讓她有安全感。
所以在教室收拾東西時,她拜托了一個學生會的成員,提早去把那些東西收了起來,替她暫時保管。
她翻到了馮之馨去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走到那人面前,把東西還了回去。
馮之馨自打她出現後就沒敢看她一眼,此刻瞧見她嘴角的傷痕,對上她那空洞死寂且毫不掩飾厭惡的雙眸,心裏抖得厲害。
“山溫......”馮之馨心虛地說:“我不知道會這麽嚴重,我只是不想讓你執迷不悟,我......”
“不。”喬山溫打斷她。
喬山溫嘲諷地彎了彎嘴角,讓馮之馨心驚。
“你不覺得現在狡辯很可笑嗎?你其實想到了會這麽嚴重的。”
喬山溫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執迷不悟?你好像全都是為了我好,你覺得自己很偉大嗎?”
喬山溫凝視着她:“你只是心懷僥幸,知道嚴鈴就算再怎麽樣也不會把我打死。你想着,讓我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現在的難受,就可以成就之後我身邊又變成只有你一個人,對嗎?”
“也許許多年後,我淡忘了今天,你還可以再一次跟我表白,說你喜歡了我多少年。”
馮之馨臉色煞白,被她戳得體無完膚。
喬山溫說:“你好惡心。”
“我只會記住你有多惡心。”
走在校道上,離開學校前,喬山溫又一次膽大包天地回了眸,望向教學樓四樓。
今天天氣很好,她幻想着聞洛正懶洋洋地趴在那兒曬太陽,朝她投來微笑。
這份幻想刻在喬山溫腦子裏,她甚至騙過了自己,覺得那就是真真實實發生了的一幕。
她還幻想了很多很多場景,陪着她熬過昏天暗地的好長一段時光。
她很乖,在嚴鈴的視線下一舉一動都那麽合她的心意,猶如一個牽線木偶,最令嚴鈴滿意。
不,她在夢裏跟聞洛偷偷接吻。
嚴鈴的情況逐漸穩定,也許是漸漸淡忘了那件事,也許是對自己的“教育”很自信,相信了女兒不會再做出出格的事,這天,學校通知要去領資料,她終于肯放她獨自出門。
出了門,喬山溫才敢大口喘息。
她差一點就要瘋掉了。
早就已經顧不得任何,來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去四樓找聞洛。
她想了很多很多,再也沒辦法忍住了。
想抱住她很久很久,想在她懷裏擡頭跟她接吻,想告訴她她有多想她,想讓她知道她有多喜歡她。
好想在她懷裏哭,想像之前那樣被她小心翼翼地哄,提什麽要求都可以被答應。
可到了四樓,她發現聞洛的位置空空如也。
什麽都沒有,只剩下一張空桌子。
有人來告訴她,聞洛出國了。
“她去歐洲了,在那邊上學,好幾年都不會回來了吧?好像蘇老師也跟着走了,也不知道她們是誰陪着誰去的,應該是洛洛陪蘇老師去吧,會長不知道嗎?洛洛沒有告訴你嗎……?”
喬山溫變成了一個小黑點,這道聲音到了最後變得空靈混沌,猶如來自天外。
是命運對她的審判。
喬山溫站在原地,半天反應不過來。
她廢了很大力氣,才将整句話的意思理解。
聞洛......出國了。
陪着蘇老師,出國了。
出國了,走了……
喬山溫又費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原本滿懷期待的大腦理解起來這意味着什麽。
聞洛不會跟她一起去帝都,不會陪她很久很久了。
聞洛把她給抛棄了。
喬山溫就這樣被聞洛抛棄了。
喬山溫一直以來的支助崩塌了。
喬山溫的心崩塌了。
坍塌下的廢墟在她眼前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淚水糊住了她的視線,喬山溫轉過身去,招呼也沒打,小跑着離開了很遠很遠。
聞洛......為什麽這麽讨厭啊。
為什麽短暫地拯救她,又抛下她,讓她的黑暗變成絕望,讓她怎麽熬得過去。
為什麽喬山溫喜歡她喜歡到要瘋掉,而在她眼裏只是一個過客,可有可無的過客。
她真的好讨厭。
好讨厭。
望着喬山溫的背影,學生與同伴面面相觑:“會長剛剛,是哭了嗎?”
這個仇被會長深深記下,變成了ptsd,變成了跟她媽媽一樣的偏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