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再提多年前的恩怨,早已記不清的是借口和理由。

此刻說與不說,仿佛都沒了意義。

真真假假,自然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方才能辨。

局外人,如何去知曉,如何去破局。

止住淚,宣容看着孟煜便不知覺的笑了起來,仿佛聽見了莫大的笑話般。

“真相?真相不就擺在你面前嗎?你還要什麽真相?你還要聽到什麽?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理由能讓蕭妗去死嗎?”

嘲諷中夾雜着悲哀,在笑孟煜,在笑蕭泠,在笑自己。

更笑的是那個坐上九五之尊的男人,那個口口聲聲說着定不負君的僞君子。

孟煜的拳頭有些收緊,陰冷的目光射向她,透過她的身子看見了一團白霧。

母親的身影在眼前出現,前面還站着一個女孩兒,那是早已死去的阿姐。

前方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擋在哪裏,令蕭泠和阿姐的身姿看不清,抓不住。

早已模糊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連帶着容顏都看清了些許。

好似還是那個不愛說笑,背負着莫大的哀傷和仇恨,卻對他與阿姐極其溫柔的母親,還有那個頑皮護他的阿姐。

“玉衡,快過來。栗子熟了,母妃要帶你我去打栗子!”

深秋,正是栗子散落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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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華宮內的菊花也都開着的。

各色各樣,千姿百态的花兒在風中搖曳着身姿,百無聊賴的看着面前宮殿的小主人們。

那溫溫柔柔,淺笑吟兮的女子與那豔陽下的竹子光影結合,看着那一雙兒女,有着不自覺的悲痛。

“叢熈,帶着弟弟,慢些跑。”

含笑的眸子後面,藏着的情緒被竹子遮擋。

溫柔的女子與一小片竹林站在一起,不過是一幅秋意濃稠的金竹弄美人的畫。

四五歲的孩提帶着另一個兩歲的孩提逗弄着。

追不到姐姐的小孩兒急的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便哭出了聲來。

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帶着被欺負過的委屈和不解。

見自己弟弟被自己惹哭了,叢熈也不敢再逗弄。

小心翼翼的上前為弟弟擦拭着眼淚,笨拙的小手在玉衡臉上有些用力的擦着,弄的他的小臉變得更加紅。

叢熈趕忙放下手,無措的看着自己的母親,祈求蕭泠幫幫自己,哄一哄弟弟。

蕭妗無奈失笑,拿自己這一雙兒女沒了辦法,上前去哄着孟煜。

“叢熈,你可知道錯了?日後玩鬧便不許這般如此沒了分寸。”

溫柔的聲音不過有些略顯普通,大抵是這般的聲音配不上如此明豔的相貌與氣質。

叢熈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便也并無多少反駁,乖乖的應下了。

哄着孟煜好一會兒,才停下了流着的眼淚。

濕漉漉的大眼睛配上軟糯的小臉蛋,伸手朝蕭泠索要溫暖的懷抱。

正寵溺的搖了搖頭,準備伸手抱住小孟煜,便聽見門外有何響動。

有人站在那裏,等待着蕭妗朝他走來。

回憶被打斷,此刻更是回憶不起來。

兩歲時的記憶,如何能保留至今?

能記得的,便只是阿姐與自己活在冷宮中艱難乞讨的生活。

可如今記憶重現,門口的是誰?這個人與這些事情有何關聯?

宣容注意到孟煜回神,剛才那般好似被拉扯着進入什麽地方,久久不能回神,失了魂魄。

不自覺有些後怕的緊張。

“你剛才看見什麽了,這般出神”

略帶警惕的聲音從宣容口中說出,整個人看着都有些防備。

孟煜回神看她,有些薄涼的說着;“看見了什麽我為何要告訴你?”

随後看向肮髒的地面,在宣容之前搶先開口着:“你若是不願意說,便算了,日後怕是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說完,孟煜便轉身準備離去,擡腿走路間,隐約可以看見原本不算多髒的鞋底此刻沾滿了污漬,已然見不到雪白的底子。

心中默數着宣容準備開口的時間,不過三步便聽見她有些着急的聲音。

“你等等,若我告訴你真相,你可能求得孟....陛下讓我母子二人,留個全屍?”

最後仿佛有些難以啓齒,但一想到流傳後世,還有如今的宣家,便咬了牙求了一求。

靜默了片刻,正當孟煜再次提腳時她已然緊張到了心眼。

突兀的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他轉身了。

“你是在跟我談條件?你可知讓你二人斬首是陛下的意思,國君之言如何戲言?”

一聲冷笑響起,孟煜篤定她會再說些什麽。

這斬首的旨意不過是他這些日子拜托這死牢的人說給他二人聽的,原本的旨意本就是賜鸠酒留個全屍。

果真,宣容有些急了,便開始口無遮攔。

“你母親的死因牽扯衆多,還牽扯到,二十年前的炵樓。”

他假意思考片刻,心中卻是激起一陣驚濤駭浪,居然與炵樓有關?

當年的炵樓覆滅時,祖父還不過是時陽的司法參軍,母妃也不過是一直養在深閨之中的小姐。

這二者之前哪有什麽聯系?

空穴不來潮,如今的宣容已經是強弩之途,說的話應該不當是假的。

不過沉思片刻,他便盯着宣容的眼睛看,好似看到那眼睛肮髒之下的真誠。

在朝堂步步為營這麽多年,倒還不至于看不出人的真假好壞,更應當是看的清楚。

“你叫我如何相信,我的母妃還有我那現在遠在南州的祖父與這早已覆滅的炵樓有關?莫不是在诓我?”

不過一聲冷哼的假意試探,便叫宣容有些緊張,随後反應過來,不覺有些怒。

“到了這個時候我還騙你做甚?我這可都是親眼所見。常有一男子出入你母妃蕭妗的朝華宮。”

孟煜不禁覺得有些可笑,這又有何得,他與阿姐都在,母妃如何與那男子私會?

“你就想說這個?那未免也是看我母妃太不順眼了些,若你還是說着這些,那便不必再說了。你便與你那好兒子等着,斬首示衆,被寫進長史裏去吧。”

宣容此刻倒是不是很慌,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便不會去跟孟煜做交易。

“那男子的頭發,若是在陽關照射下便是有些藍色,在室內或是陰雨天便是照常黑發。”

此話一出,便不由得孟煜不信。

就算沒有私會,那也常常出入算是與炵樓餘族勾結。

玄龜拙滄淵之底,出碧海則顯色身,與碧空滄淵連為一體,乍見不識天海玄。則天生普陽泛藍者,炵樓皇室是也。

四獸書只有各神獸繼承者,也便是四國天玄子,國君與儲君知曉。

當年他也是曾偶然在安王在書房拜讀時,他有幸看過一些。

只是宣容,不過是一個後宮妃子,如何能得知?

若不是當年母妃的死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那母妃怎麽會為皇後與宣貴妃所害?莫不是只是個擋箭牌,真正害死母妃的是....

思緒戛然而止,若是再細想能想出的,便是真相嗎?

他本以為父皇在這件事中扮演的只是一個旁觀者,但沒想到如今卻是主犯者。

心有些涼,不自覺有些空寂。

原以為可以放過的,旁觀者。

自己的父親害了自己的母妃,兩個至親之人叫他如何原諒?

若是這般,那阿姐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許是眼神沒有包裹住情緒,讓宣容猜到了他的想法,正在斟酌着用詞便聽見孟煜的聲音,沒有變還是一抹的語氣。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藍發男人就是炵樓皇室的人?據我所知,只有四獸書記載過吧?”

掩飾住一抹慌亂,便是泰然自若。

“你不是猜到主使者嗎?那日我去搞發,恰至有光之日,他的官帽被我扯了下來。”

若孟煜還是兩年前的那個少年郎,便真信了。

“照你所說,他還是個官員了?”你說着這話,自己相信嗎?

“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便是我知道的,再多的我便無可奉告了。”

不過是有些心虛在這裏,便是裝的好似是個清正之人般。

孟煜信了,但不信的是她最後說的恰巧,這宣貴妃還是有很多秘密啊。

只可惜他對這些早已懂得該查的和不該查的,再不是當年的少年郎。

不過是行了一禮,行的是對宣貴妃告別,而不是如今的宣容。

宣貴妃是清雅在上最知廉恥的人,不知廉恥的,是宣容。

見孟煜要走,宣容也并不在多說什麽了。

只是在他轉身後淡淡的說了一句:“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去看看你兄長吧,最後幾日了,不要辱沒了君子節勢。”

到最後的宣容仿佛有些可憐,大方施舍的,教了孟煜一個君子之勢的道理。

只是這道理,孟煜早就會了。

有個真君子在悉心教導,這官場上的禮節上的如何不知?

宣容還當孟煜是多年前桀骜的少年郎,卻不知他早已學成了孟修的君子之節。

君子非固君子。

文治翩翩,做事周全,萬事顧慮萬物的是君子;朝堂之上不畏天子,坦蕩報國的是君子;鮮衣怒馬少年郎,為民抱不平,性子直率也是君子。

君子不在于固執的一面,面面都可以是君子。

君子注重品德高尚,但品德高尚的并非只有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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