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汗水将貼身的裏衣打濕,粗重的呼吸不疾不徐,像是老虎一類的猛獸在休息。
這甬道當中,怎麽會有猛獸?
孟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呼吸靠近的那一邊,将她保護在身後。
也許是他們走錯了路,寺廟裏的人不會不知道這裏圈養着猛獸,不會上趕着來送死。
但也有可能這就是正确的路線,只是猛獸不小心闖了進來。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的情形都是極壞的,雖然息寧皇族有控獸的能力,但他從來沒有學習過。
好看的眼垂下,有些落寞,不知道在想什麽。
實在是太黑了甚至連月光都沒有,只能模糊地看着面前趴着一只巨大的像是老虎。
他還在睡覺,堵住了後面所有的路。
沒辦法,孟煜動了動,往後退着。
樓蕭寧與他貼着背,自然也能感受到。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着,還好,老虎沒有動靜。
這裏面很黑,兩旁的土堆并不濕潤很硬,不像是正常的土,也沒有蜈蚣一類的毒物。
更像是在石壁外糊了一層土,讓人放下戒備心。
手掌在牆壁上摩挲着,像是在尋找什麽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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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粝的土将嫩白的手掌磨的發紅,但樓蕭寧像是一點痛覺都沒感受到一般。
手掌跟着腳下動作緩慢地往前移動。
她呼吸一怔,頓下腳步。
這裏有蛛絲,也就意味着這裏有蜘蛛。
來不及細想,她沒有回應孟煜的動作,迅速将挂在腰間的蠱盒取下,憑着記憶打開開關,将盒子對準牆壁往上一倒。
輕微的聲響過後她的心稍稍放下來了一點。
孟煜大概也能猜到她在做什麽,當年他還不明白為什麽張賀死的那麽不明白,一個人的血肉怎麽會被蠶食到如此地步。
但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蠱毒這種東西的存在,而會這種技能的只有若烏族,而恰巧似蘭的女君就是族中聖女。
這件事情很隐秘,但卻又不那麽隐秘。
稍微一查便能查到。
沒再繼續糾結這個,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個時候為什麽要放蠱。
那麽小小的蚊蟲能做些什麽。
黏膩的黑色物體很快分成密密麻麻的小點,不斷鑽入兩旁和上下的蜘蛛體內。
她剛才摸到的蛛網可不止一點點大,也就是說這裏不止有一只小蜘蛛。
地下最不缺的就是蛇蟲鼠蟻,兩旁加上了石壁,難道上面和下面也全都加上了嗎?
蠱蟲操縱着從腳底蔓延,繞過他們二人朝着身後老虎的地方而去。
慢慢搭建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火光亮起,孟煜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跟這無數雙眼睛對上。
在黑暗中閃爍着,再加上背後的紅光,顯得格外詭異,令人生起雞皮疙瘩。
他身體一僵,緩緩地轉過頭去,樓蕭寧已經在往前面走着了。
燭火搖曳,精致的面龐不經意轉頭,皺起好看的眉毛,更顯得冷豔。
樓蕭寧看着他,作着口型,似乎是在詢問他為什麽不走。
孟煜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走路的步子有些僵。
論誰也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怕老虎野獸的譽王殿下,會害怕密密麻麻的東西。
前面是很尋常的甬道,沒有什麽特別的。
也沒有像之前那個地道當中用人頭鑄成的路。
二人走得很快,不多時便走到了中止點。
什麽阻礙都沒有,下面是溪流。
約莫着有孟煜那般高的距離。
樓蕭寧微微蹙起眉,蹲下來查看着。
從邊緣開始是人為踩出來的痕跡,比他們現在站的地方要略微低一點點,下面暗流湧動,表面上風平浪靜看着沒什麽問題。
但誰也不知道下面是什麽。
可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
“跳嗎?”樓蕭寧開口用氣音問着。
“有把握嗎?”他也反問着她,滿不在意的看着她的面龐。
她沒說話,只是将秀發從身後繞到前面,随後擰成一股,放在嘴裏咬着。
孟煜輕笑一聲,随後跟着她往下跳。
水花濺起,身後傳來虎嘯聲,撞破了毒物搭建的牆。
水并不深,将将到胸口,清明的厲害。
連只小魚兒都看不見。
樓蕭寧仰頭吐出一口水,将發甩到身後,将一旁的孟煜拉了起來。
這條溪流不知道有多長,剛才落水的時候應該不小心碰到了哪裏,小腿有些發麻。
但很快便沒有了感覺。
水的阻力不大,但是順流到前面的,走起來不太難。
虎嘯聲從上面傳來,不間斷。
縱然落水的聲音很大,但他們都離得這樣遠了為什麽老虎還會蘇醒?
來不及多想,孟煜抓住樓蕭寧的手往前面游去,似乎是要趕在老虎跳下來之前逃離這裏。
只是簡簡單單的來探個寺廟,如今卻在逃命。
這個秘密到底是有多深,才能設下如此重重機關。
“撲通——”
水花濺起的聲音很大,比他們二人加起來跳下去的聲音還大。
是那只老虎追來了。
樓蕭寧與孟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嚴肅。
她捏住鼻子,憋上一口氣,潛進水裏。
不知道游了多久身後沒了聲響。
只有孟煜和她的動作聲。
水位越來越淺,到最後只是堪堪略過小腿。
那就是正确的通道,直通他們之前去過的後山。
天朦胧泛白,隐隐可以看見月亮之後的太陽。
不過上了個山便要了這麽多時間。
樹林裏沒有上次來見過的臭果,落葉灑滿了一地,樹上卻仍然不見禿,依舊是郁郁蔥蔥的一大片。
一條不大的溪流裏清澈見底,還有魚兒在歡快地游着。
甚至能聞到樹葉的清香和溪流的甘甜。
衣服沾了水,穿在身上重重的,但此刻二人都沒有理會這黏膩的不舒服。
幾縷濕發粘在精致的臉上,水珠在臉上滑落,浸入衣領。
孟煜眸色暗了暗,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利落地站起身。
“順着水流往下走吧。之前沒來得及往裏面走,現在也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跟着水流走至少有個保障。”
他沒再看樓蕭寧,觀察着四周。
那點旖旎的心思也随着陌生環境的警惕而消散。
樓蕭寧點點頭,小腿上的褲子有一處破了,漏出裏面泛紅的傷口和周圍瑩白的皮膚。
一動便傳來刺痛。
她皺了皺眉,伸手将褲腿從靴子中拉了出來。
孟煜察覺到她遲遲沒有起身,遲疑了一瞬,還是轉了過去,剛好看到露出來小腿上的傷口。
周圍一片紅暈,最中間是還在涓涓往外冒血的傷口。
看樣子是被什麽東西咬的。
手上的佛珠一轉,到一顆墜下白色的小挂珠上。
那裏面是若烏特制的百萃,可以解上百種毒物所制成的毒藥或者咬傷。
她細致地将粉末倒在傷口處,如同生肉丢入烈火中燒灼,劇烈的疼痛讓小腿不自覺的抖動,但她的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
多少次生死危機,早已經習慣了痛,又怎麽會害怕痛呢?
她沒看孟煜,但也知道他在看自己,無外乎,目光太過于熾熱,想不注意到都難。
“你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這種傷口,裏面有毒不及時處理會沒命的。”她說着将揣在懷中的發帶撕下來,擰幹裏面的水,果斷綁在了小腿上。
孟煜點點頭,也跟着坐下來按了按身上各個地方,沒察覺到痛感和破損的地方。
解決完傷口,樓蕭寧起身依舊是原來的樣子走着路,沒有一點彎曲或者停頓。
像是沒事一樣。
“你說那只老虎,是跟不上了還是這裏面有他懼怕的東西才沒有追上來?”孟煜冷靜的說着,溫潤公子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
不得不說他的僞裝在任何地方都是十足十的好。
老虎的體積比他們大,這水又是順流,不說能超越他們,至少是能追得上的。
但它的速度卻一直在他們之後,直到快要到達出口的時候才無奈低吼一聲轉身離去。
它不像是在追逐他們,像是在警告他們不要進去一樣。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好情況。”樓蕭寧淡淡地說着,衣服不斷往下滴着水。
她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裏的樹木就像是避着溪流而立一樣,但這裏的樹木卻又雜亂無章,臨溪而生的樹不少,枝幹被樹葉壓低,不少垂在水面上。
心中怪異的感覺愈發強烈。
說到底她也沒有見過出口是什麽樣子,也不确定有多少相似。
偌大的樹林裏,竟然沒有任何動物出現。
她垂眸,轉了轉手上的佛珠串。
“你看前面是什麽?”孟煜突然出聲,打斷她的思考。
前面的溪流圍繞着竹林之中的望亭分支,清風吹過,帶起泥土的芬芳和竹的清香拂面而過。
白紗飄蕩着,時而向前時而向後,若影若婺。
荒山野林,修個亭子?
夏不能避暑,冬不擋寒的,又不能住人。
孟煜走得快,不多時便走到了亭子外面。
溪流清澈且有些寬,估摸不過他的手臂長度。
很快便能跨過去。
這樣想着,他也這麽做了。
裏面只有兩張凳子和一張桌子一副棋局。
還有半杯沒喝完的茶。
他拿起來聞了聞,西湖龍井,最普通的那種。
茶已經涼了,看來這裏的主人已經離開很久了。
樓蕭寧站在溪流外,将裙擺一手提起,跨了過去。
最先吸引注意的,是那一盤棋局。
走勢曲折,落子處處是致命點。
她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一局棋,是在哪裏呢?
腦袋裏有什麽場景一閃而過,很快明确了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