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暮色微涼,山風吹過。
山谷空蕩,回旋着鳥鳴。
樓蕭寧扶着孟煜朝外面走去,按照腦子裏的大概路徑走着,面前的景色慢慢熟悉起來。
這幾日的吃食都是她從後面的菜地裏拔的,色相雖說不算好,味道也很一般,但能填飽肚子便不錯了。
吃慣了這幾日的山糠,倒是才發現原來王府的廚子手藝是真的好。
發絲垂下,擋住孟煜的視線。
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像是群山挺拔,屹立不倒。
他大半的重量都壓在樓蕭寧的身上,很重,但是她卻一聲不吭,頭上的細汗滑過臉頰,沒入衣領。
雪膩的皮膚上留下水痕,很快消失不見。
跟着走了許久,他再次開口:“還是我自己走吧,我這樣搭在你身上進度慢。”
他沒什麽力氣,但借力行走還是可以的。
但似乎是知道自己會逞強,樓蕭寧搖搖頭,沒再說話。
視線落在手臂的那只小手上,手心上的傷痕他見過。
很深很深,這才幾天根本就沒有結痂。
眸中光影暗淡,他回憶起自己的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再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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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睡前将洗幹淨的發帶放在桌上,希望她能看見。
他不知道那是怎麽弄的,但絕對不是那只虎熊。
明明是刀傷。
呼出一口濁氣,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小溪潺潺流動的聲音。
孟煜側過頭,不去看她。
心中頓頓的疼痛不減,如同用刀一片片瓦解心髒。
但沉默間,沒有說話。
那些光是聽聞,便絕望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不止一樁。
烏鴉驚飛,前方傳來腳步聲。
樓蕭寧停下腳步,半晌帶着孟煜快速閃到旁邊的樹叢裏。
有人來了。
是敵是友尚不明确。
黑色的身影漸進,在月色下照耀出朦胧的人影。
三個人,兩女一男。
樓蕭寧躲在後面,與孟煜僅僅一指的距離,大腿相觸碰,溫熱通過衣衫傳遞在一旁。
三個人,恐怕不好對付啊。
她的武功并不算太好,只是輕功不錯,要學的東西太多,不能全都做到頂尖。
“這裏看着,不像有人的樣子。”葉重歌跟後面兩個人一樣,都穿了夜行衣。
她走着,懷中的短刃沒開鞘。
月光照耀下離得很近,眼前人的面孔熟悉,直到徹底走近,才發現是誰。
“阿鳶,在這兒。”樓蕭寧松了口氣,将孟煜的胳膊架在自己身上,略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
二人身上都沾染上了不少葉子泥土,跟面前三個人比起來倒是有些狼狽。
但顯然,樓蕭寧沒有這個想法。
雲遲在看到孟煜的那一刻瞳孔一縮,趕忙跑過去扶起他另外一只手。
她自然而然放了手,松手的那一刻,似乎兩個人都有了看不出來的默契。
樓蕭寧一怔,情緒萬變,一瞬閃過,掩蓋的很好。
“來救我們的?”明明是問句,語氣裏卻是肯定。
她接過葉重歌遞過來的手帕,不在意地擦了擦臉上被染上的污泥。
葉重歌注意到她的舉動,沒有異常。
白時沒有問題,那問題就出在另外三個人身上了。
她點點頭,“是啊,怕你們死在這名不見經傳的樹林裏。”
她說完,樓蕭寧淡淡嗯了一聲,頓了頓說了句,“謝了,差一點就死了。”
這話算是在打趣她,二人許久未見的生疏消散了不少。
“譽王殿下,這是怎麽了?”葉重歌似乎才看見孟煜,本來就沒有多熟稔,這麽久沒見氣氛可不止一點尴尬。
他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沒事。
他都這麽說了,那葉重歌也不必自讨沒趣的問下去,他二人這幾□□夕相處,真想知道也可以問問樓蕭寧。
雲遲扶着孟煜走在後面,因為後背有傷,擡着他的手臂支撐會撕扯開來,但孟煜沒說,雲遲也就繼續走着了。
一行五人,三個女子在前,約莫一臂的距離。
“人都召回來了嗎?”他小聲問着,聲音裏卻是坦蕩的感覺。
發如墨,随着動作搖晃着。
雲遲小聲“嗯”了一聲,随後又詢問着:“殿下,過兩日便到日子了,我怎麽說?”
“該怎麽說怎麽說,若是沒有動作才奇怪吧?”孟煜說着,卸了力,全靠雲遲扶着他。
烏鴉驚起,走了許久也沒能看到山寺,地面上都是掉落下的果子和秋葉,有的已經腐敗,有的還完好無損。
靴子踩過,小巧的果子爆出了汁,黏膩的感覺在鞋底蔓延,逐漸延升到腳底。
碩大的石壁掩蓋在草叢後面,是後來種上的。
“光明正大進來的?”
樓蕭寧看向她,用剛才葉重歌說的“不像他們鬼鬼祟祟偷摸進來,是光明正大進來的”來嗆她。
在葉重歌面前,她好似輕松了許多,能明顯感覺到的變化。
孟煜看着,随後默默低垂下頭。
拳頭收緊,但很快又放松。
他們之間甚至都沒有完全的信任,自己的事情她不在乎也不過問,只要不是妨礙合作都沒有關系。
他們是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的人,也是面對面就會受傷的人。
氣血上湧,咳嗽了兩聲。
樓蕭寧短暫回頭停留了一兩秒,随後跟着同時按下了開關。
“轟隆——”
石門跟着震動兩下,灰塵随着打開的間隙紛揚掉落下來,嗆得人睜不開眼。
明明才打開過,可再次關閉開啓總是有這麽多灰塵,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葉重歌将火折子從懷裏掏出來,吹氣走進一氣呵成。
她轉身,挑了挑眉,“走吧。”
樓蕭寧跟着走進,但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她擡眼,凝重地看着葉重歌:“你上面派人守着的嗎?這裏面沒有打開的開關。”
葉重歌臉色一怔,她還真不知道打開了不能關上,他們是夜行而來的,明晃晃地打開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她什麽樣子都寫在臉上了,很難讓人不知道。
“我沒想到這是個單向機關,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旁人。”
寺廟裏,如此狠厲的操作,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樓蕭寧思考着,現在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那就只有半山腰那條路了,但是那條路裏......
想到那只老虎,她也有些不确定。
說是老虎但其實也不能确定,只是模糊地看到一個虎形的東西。
畢竟有那只虎熊在前,再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也不會覺得驚奇了。
她斂起眼底的情緒,垂眸,轉身朝外面走去。
還是試一試吧,四個人難道還不能降服一只老虎嗎?
葉重歌摸了摸鼻子,也跟着她往前面走了。
雲遲看着他們出來,有些遲疑,不确定要不要跟上。
“跟上吧,這的門你們下來的時候關上了吧?那就沒有機關可以讓你們出去了。”
孟煜說着,視線掃向那黑黢黢的出口,什麽也看不見,但是他知道腳底下是什麽。
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一顆人頭上。
這是對逝者的羞辱,也是對行者的淩遲。
手上似乎還殘存着當日的溫香軟玉,軟膩的質感停留,手指不自覺摩挲了一圈。
雲遲沒說話,只是靜靜跟在他們身後。
月光灑下,照亮來時的路,能夠看得清身上的暗紋,只是還有些不太明确。
那裏很遠,從末端到開端的距離也許需要走上一個夜晚,那個時候恐怕已經有人上來了。
羹火升起,暖色的火焰照耀在每一個人臉上。
在三棵樹抱團的中間,四個人分別坐着,雲遲守在孟煜身旁,樓蕭寧和葉重歌坐在一起。
最高大的那棵樹上白時正坐着觀察着周圍,若是有什麽猛獸之類的可以及時通知。
樓蕭寧也不确定那裏有沒有開關,按照前路的情況來看,後面極有可能也是單向開關。
也就是說如果有外來客困住就再也出不去了。
也許等等還能等到機會,但偏偏這裏面還有一只龐大的虎熊,張口便能吞下一人,還有那詭異的湖。
在孟煜下墜的那一刻,她記得很清楚,那湖裏明顯是有什麽屏障只是突然之間沒有了,而後是湖底綴出的光芒,雖然微弱,但是也不是沒有。
那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又或者說,湖不是湖?
這些天一直在照顧孟煜還有将線索串聯,倒是要走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她将這件事情說了出來,距離有些遠她将聲音放大了些,控制的剛剛好。
“湖?”葉重歌皺了皺眉,他們過來的時候倒是見過小溪,但是沒看見有什麽湖。
小溪兩旁的樹木規整的過分,一看便有異常,只是當時沒深究而已。
如今細細想來,似乎這裏的每一處多少都有點問題。
“這兒的主人也真是奇人,到底隐藏着什麽秘密,才能布下這麽多陷阱來算計想要進來的人。”葉重歌說着,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悄悄塞到了她的手裏。
樓蕭寧接過,收緊了拳頭。
樹影在羹火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可怖,枝丫亂生,風吹過樹葉跟着搖曳,枯的跟着掉落,只剩下一部分還在苦苦掙紮。
風飒飒的聲音配合着,樹葉掉落的刷刷聲,在這個夜晚格外顯眼,如同鬼神降臨,地獄門開不敢再前進一步,。
葉重歌的話剛落下,樓蕭寧便吐出了兩個字。
冷漠的語氣将空靈的聲線蓋住,讓人不敢靠近。
“炵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