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葉重歌聽到這話被水嗆住,咳嗽了好半日才回過神來。
她沒聽錯吧?
炵樓?那個不知道滅亡了多久的四大國之一。
當初炵樓皇室內鬥,朝□□敗,百姓也跟着民不聊生,是這一代的三君聯合才将百姓解救于水深火熱之中。
但其實說是三國聯合也不對,自開國君主建立以來,四國之間的關系都是相互扶持制約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中間有了裂痕。
洛湘逐漸敗落,是息寧扶持了它,似蘭與炵樓相互抱團隐隐有些排斥其他二國,但大家都沒有挑起戰争的意思。
後來炵樓事件,似蘭表面上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但其實早已經派了兵馬去幫助炵樓,只可惜還是敗了。
再後來,便沒有後來了。
曾經的四國如同江湖故事裏的生死好友,不離不棄,同甘共苦,而如今分崩瓦析,各行其是。
如果炵樓的人真的出現了,有極大的可能是因為這是一場陰謀。
葉重歌沒有繼續往下想,這樣繼續想下去除了徒增懷疑什麽用也沒有。
樓蕭寧的手搭在她背後順氣,一下又一下。
暖色中是一片寂靜,大家都沉默着,沒有說話。
五個人,兩個國家。
誰也不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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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樓蕭寧再次開口,“阿鳶,到時候回去了查一下十五年前蕭妃的事情,這背後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她說着,拿起水壺起身準備去小溪旁接點水。
葉重歌點點頭,也知道她要做什麽。
笑意不達眼底,水壺裏的水還剩一半。
獨處時的思考,才是最好的時候,手中的木棍攪動着一旁已經化成灰燼的樹葉,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樹上的白時也時刻注意着外面的景象,沒有異常。
手指微微顫抖,她将劍握得緊了些。
泥土濕潤,一踩便是松軟的感覺,像是要陷在裏面不出來。
靴子上沾滿了泥,褐色與黑色交織,很明顯。
在沒注意到的地面之上,螞蟻借着月光整齊排成長隊,快速往山野深處而去。
水濺在岸邊,陰雲緩緩靠近皎潔的月光,試圖吞噬光明,将黑暗籠罩大地。
手中的紙條皺巴巴的,但勉強能看得清寫的是什麽。
牧蚩多勒的□□太過于殘忍,他早就沒有了民心。
好看的眸子垂下,唇抿起,手中的佛珠又轉了一圈,愈發光滑。
白珠垂落,搭在手背上,不知道有何心事。
如果他謀反叛逆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殘暴的私欲,那在邊疆一樣可以,為什麽一定要回來做這個國君呢?
有了子民才有了這個國,國之君王應當仁善,舉賢,庇佑一方子民,她并不認為牧蚩多勒是一個不懂這些的人。
如果他真的如他表現出來的一樣,那麽那十萬大軍不應該如此聽他的話,這不是私兵啊。
她揣摩不到牧蚩多勒真正的想法,沒有接觸過,光憑探聽來的消息很難了解真正的人。
她接觸不到,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突兀地想到一個朦胧的身影,枕邊人弱小無勢,難免地會有幾分放松不是嗎?
紅色的背影與珠簾之後的婀娜身姿相重合,還沒有看見嬌顏,便瞥見了被蹂|躏的慘不忍睹的胴體。
青青紫紫的痕跡遍布全身,從脖頸一直到大腿,再到腳踝,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大腿的內側還在流血,牧蚩多勒總喜歡在結束的時候用她父親贈與她的匕首來羞辱邊鸾。
父親的遺物本是想保護女兒的天真,卻被用于傷害她,如果圖昌王泉下有知,也許會悔恨自己。
臉上的淚痕已經幹涸,漂亮的女孩眼底沒有了光彩。
身下的虎皮明明很溫暖,但是她就是感受不到,就好像墜入無盡的冰山中,渺小的火焰無法撼動整個世界。
邊鸾麻木地躺在上面,自那個男人走後她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半個時辰,一動不動。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隔半月便會發生,剛好是皮膚養好的時候。
手中的拳頭握得發白,良久,她開口喚人。
被折磨了那麽久,聲音都變得嘶啞,張了張口甚至說不出話。
面前的宮殿繁華,是從前叔父還在的時候特意留給她的。
而如今卻是她的牢籠。
身旁的女官小心翼翼的給她上着藥,那樣的景象讓人看見了就忍不住跟着動容。
“娘娘,若不然下次便說來了葵水吧?”女官木槿說着,眼淚跟着流了下來。
她是從邊鸾十五歲那年便跟着她的。
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個小姑娘,喜歡穿着漂亮的衣衫在花園裏玩鬧,雖然說不上太活潑,但是也是滿眼天真的小姑娘。
如果沒有那場謀逆,她還可以是全似蘭最尊貴的小郡主,日後會嫁給自己喜愛的人,又或者策馬奔騰在草原之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欺辱到失去了本該有的天真。
三年的折磨過去,她也還只有十八歲。
邊鸾轉頭,扯了扯嘴角,“有用嗎?那只會讓他更加興奮。”
說完,她便轉過頭去,窗外的山茶花提前開了。
滿園的白山茶帶來馥郁的香氣,透過纏花梨木窗棂傳遞到邊鸾的身邊。
似乎是在安慰她,不要難過,一切都是好的。
白山茶啊,多潔白聖雅的花啊,可惜與她不一樣。
殘花敗柳亦有獨特的光彩,而她似乎是地上的泥,不知道被多少人踩過,肮髒,令人厭惡。
秋風吹了進來,激起皮膚上一層小疙瘩。
似蘭臨近西北,晝夜溫差極大,冷的人發抖。
屋內燈火通明,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忘記那個夜晚。
漆黑的夜,溫暖的房間,睡着的姑娘和蟄伏的野獸,到最後統統破碎,只留下暗夜裏的一抹紅。
屋檐之上看不清面龐的男子靜靜守護着,不過隔着一層磚瓦,卻好似隔了萬丈深淵。
一抹純潔的雪白掉落,秋夜蕭瑟,禾黍故宮雪裏嬌,佳人自囚胭脂淚。
晨光微涼,山野裏的溫度低一下,不算溫暖但也不算刺骨。
白時和雲遲已經換過一輪守夜了,這個時候出發剛好一天到達末點出口。
孟煜帶傷走不快,時不時還要休息一下。
那個湖樓蕭寧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先去查看。
讓他們四個繼續往前走,她後來跟上。
“殿下還是我去吧,萬一到時候出些什麽事....."白時擔憂的說着,想要勸解樓蕭寧讓自己留下來。
她搖搖頭,淡淡地開口:“那出口之有我跟他知道,如果兩個知道路的人都走了,你能确保在不遇到那虎熊之前找到出口與我們彙合嗎?”
這一句話将白時想要留下的心思打散,但也還是擔心:“那不然屬下跟您一起留下,這樣還能護您安全。”
孟煜被雲遲攙扶着站在前面些,但不用靠近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他大概知道為什麽不要人跟着她去那湖邊了。
這裏路很長,一來一回基本上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她可以在半路上與他們彙合。
最重要的是這裏有猛獸出行,他之前放過他們不過是因為入了水,那之後呢?
他是傷者,到時候遇到幫不上忙,體型那樣龐大的猛獸,多一個人也是多一份籌碼。
更何況,她下去過,知道那裏是什麽情況。
果不其然,在聽到樓蕭寧的解釋後白時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這裏重要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葉重歌和孟煜。
但是她還是擔心,想說些什麽卻被葉重歌攔住。
葉重歌欲言又止地看向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轉頭跟着孟煜走了。
她這樣說想來是有把握,自己沒必要擔心,只是在走之前,将一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裏。
是她回相思閣取來的短刃,那是樓蕭寧父親的。
充足的信任并不只是毫無保留,能夠放手也是一種信任。
她停下,先是在古樹旁撿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一雙淡漠的眼裏沒有情緒,在還沒反應過來時迅速将石頭扔下。
半晌,沒有動靜。
微微松了一口氣,她總覺得這下面并不想表面上那麽風平浪靜。
站定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動作開始解開衣服的系帶。
衣服材質有些硬,還有那些蠱蟲的罐子,到時候要是有什麽危險這些就是累贅。
腰間的短刃挂着,沒有猶豫,拿在了手裏。
鳳凰嘯天的花紋精美,被刻在匕首鞘上,牛皮的質感連同匕柄,小小的知字刻在下面,是她阿爹的名號—樓知。
睫毛輕顫,拿起匕首的手略有點抖。
“阿爹”口中呢喃着這兩個字,有些恍惚。
但很快,便将情緒褪去,只留下冷漠。
留一個保身的東西,以防萬一。
衣衫褪去,只留下一層單薄的裏衣,純白色的絲綢柔順光滑,還有些肥大,但并不妨礙透過那薄薄的一層看見完美勾勒的曲線。
手上的傷口被纏緊,匕首按壓在白布上,握緊。
樹枝上的鴉雀驚起,不小的水花濺起,蕩漾在湖面上。
圈圈圓圓的漣漪不斷,連帶着樹都開始跟着搖曳。
水中沒有魚蝦,什麽也沒有。
她勉強睜眼,頭發飄蕩在水中,随着動作往下。
輕盈的身姿在水下游刃有餘,只是水灌入耳朵和眼睛脹的有些發痛。
手臂揮展,持續往黑暗的湖底而去。
幽深的湖底什麽也看不見,空蕩蕩的只有她與湖水相觸碰,交融。
刺骨的寒意鑽入衣衫,觸摸雪膩的肌膚,帶來陣陣寒粟。
在這樣的冰冷當中是堅持不了太久的,要加快速度了。
這樣想着,她更加賣力地朝着下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