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這一場暴雨持續了一整日,一直到戌時二刻方才停下。

樓蕭寧站在窗邊,不知道是在看這場落下帷幕的雨,還是被雨阻擋在天邊,看不清的月。

又快一年了,再過兩個月,便是阿月的十三歲生辰,只是今年她不在身邊了。

手從窗邊伸了出去,滴落的水珠順着花枝砸落,剛剛好落在瑩白的手心。

以目前的局勢來說,孟煜只能夠勉強與蒼王持平,煜王夢魇閉寺七日,随後蒼王選妃,入內的幾乎都是貴女,這其中更是有常挽這個才女在,連題目都剛好是她擅長的。

若說這二人誰得了聖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似乎哪個都挺得喜愛的。

一時之間叫人為難。

手指有意無意地在腕骨摩挲,珠串垂落,古樸的佛珠上靜靜流淌着神秘的符文,時不時被一抹瑩白掠過,了無聲息。

若是想要奪嫡,那就一定要有一件實事來證明孟煜比蒼王強,有能力站上這個位置,民心所向便是儲君。

這下一步該如何走,慎之又重,單單是常榮舟的事情,還不夠。

身後的門被敲響,有規律的三聲,是白時。

“主子,有事禀報。”少女的冷淡裏帶着衷心,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緒。

月白色的裙擺打了個轉,腳步不緩不慢,在屏風後面停下。

青竹淡月纏枝聞屏優雅,帶着四公子獨有的清廉,是多少文人墨客所追崇的對象,而此刻矗立在屏風之上也依舊如此。

“進來吧。”她說着,已經在古琴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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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撫過每一個琴弦,卻遲遲不肯下手彈奏,惹得人心癢難耐。

“吱呀”一聲,門從外面被打開,一身黑夜的女子站在月色下,顯得有些瘆人。

很快,白時走了進來,一張不變的臉上有一絲停頓,似乎有些迷茫,第一次來到這裏,沒發現樓蕭寧身在何處。

但才向前走進一步,便被琴聲阻攔住。

“主子?”白時開口,似乎不明白為何要阻止她的進入。

樓蕭寧沒有看她,眼底一片澄澈,波瀾再起,但卻只是瞬間的事情,很快便消失不見。

難得的,情緒裏帶上了幾分嚴厲:“白時在哪兒?你又是誰?”

她剛才停頓的那幾秒,同樣的讓樓蕭寧也很快将不對勁串聯起來。

這絕對不是白時,因為白時來過這裏也明白她的習慣,如果房間有聲但無人,第一時間便應該去枯木鳴鸾處彙報,而不是遲疑片刻,直到聽到琴音才确定她在何處。

但還沒來得及細想是從什麽時候調換的人,對面那人便動了。

白時的臉上帶着疑惑,仿佛并不明白樓蕭寧在說什麽。

慢慢扯出一抹笑,擡頭不解地看着屏風:“主子,你在說什麽?我就是白時啊。”

這句話才剛剛說完,一聲琴音帶着內力朝她而去,本能的白時閃躲開來,直到停下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一個衷心的暗衛,是不會躲避主人的任何攻擊的,哪怕是主人将他打死也不能夠反抗,而她剛才,躲了。

心中慌亂,不知道樓蕭寧是從什麽時候發現她不對勁的,如果一早便發現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們在她面前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而傳遞的情報也....

一柄短刃穿透那竹葉繁茂之地的屏風,朝着假白時而去,再次躲避開來,随之而後的從窗外爬進來許多蛇蟲鼠蟻,密密麻麻,一時之間快要淹沒了整個屋子。

少女眼中帶着些許慌亂,她跟在他們身邊這般久,還從不知道這似蘭的長公主竟然有如此能力,能夠操控萬獸。

可是似蘭,怎麽會操控呢?這是洛湘特有的能力啊!

腰間的軟劍被抽出,來不及說話只能快速斬敵,心下更是焦急。

粘膩的汁液噴湧而出灑落一地,不光是地上,更甚至在屏風之上也沾染上了許多。

這般大的動靜要說惹不來人那才叫奇怪,白茶還未睡,聽見這動靜收攬下嬉皮笑臉,快速推門跟着跑了出去,一旁的房門也被打開,桂枝看向她,二人點點頭,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兩側雖有長廊,但畢竟是一方小小的院落,很快便到達了主房。

青竹的幽香似乎還在鼻息間回旋,不過剎那便被腐爛的氣味取而代之,到最後甚至聞不到那味道。

樓蕭寧一開始并不打算對她動手,本想留下盤問,最好能摸清楚他們的目的和小時的下落,但很快便又再次反應過來,如果真的這麽做,那麽對方占據主導位,而他們則是下位。

主動權不在手,如此被動并不利于行事,況且如果對方真的對他們沒有惡意,那便不會劫下他們的人,還假扮靠近掠奪情報了。

這般想着,手上的動作加快,面上神色不變,只是那一雙纖纖玉手不停歇。

浩瀚的月光傾灑進來,不過一窗之大便足以看清整件屋子的情況。

琴桌前的女子從容不迫,不過一擡手便又有無數的蟲子從外面攀爬進來,不過瞬間便再次朝着假白時席卷而去。

反觀對面卻已經滿頭大汗,體力有些不支,哪怕是再強的人也不可能有孜孜不倦的體力,奮勇殺敵。

這樣耗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必須要讓面前的這位長公主聽她說話,讓她知道他們不是敵人,看來必須要真誠些了。

白茶和桂枝是同時到達門口的,但還進不去,密密麻麻的蟲子阻礙了前行的步伐,好似整個時陽城的陰暗之物都出現在這小小的譽王府一角了。

看來是主子有意不讓他們靠近的,裏面的是什麽人要搞這麽大陣仗,瞧瞧,一旁的花兒都在瑟瑟發抖了。

白茶蹲下,啧啧兩聲,打了個哈欠繼續坐在石凳上賞月了。

開玩笑,不賞月難道去看這些粘膩肮髒的大蟲子嗎?

“桂枝,這是萬蟲蠱吧,否則怎麽能一次性驅使這般多的髒東西。”話音剛落,便見那些“髒東西”齊刷刷轉頭看向她。

明明是無意識之物,此刻卻好像有了意識一般,聽到壞話面露兇狠,連臉都看不清卻能感受到怒意。

倒茶的手一頓,白茶尴尬地笑笑,擺擺手喝口茶,才将視線轉移。

桂枝擔憂地看了一眼被蟲子包裹的屋子,心中始終還是憂心的,此刻聽見白茶的話仿佛才緩過頭來,跟着點點頭,應答了兩聲。

“是,只是這蠱已經失傳很久了,沒想到殿下.....主子能将它完全掌握,還能用的如此娴熟。”她說着,還有些恍惚。

這蠱,是當初女君對前國君用過的啊,如果殿下知道最是疼愛她的父親,是死在這樣的一招下會不會崩潰。

其實不光是樓蕭寧,桂枝也曾見過那一場屠殺,但比起樓蕭寧她知道的也不算多。

萬千蠱蟲,奔湧向高大俊逸的男子,神情哀傷,明明是那般天之驕子卻在面對心愛之人的質問時手足無措,到最後毫無反抗地倒在那一地血泊當中。

他恨過嗎?或許有,但更多的可能是沒有。

因為那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做錯了,暴戾的帝王前二十年孤苦無依,被折磨着長大,卻在後來的幾年裏漸漸柔情,有了心愛的人,有了疼愛的孩子。

有了一個家,一個從未奢望過的,家。

卻在一切圓滿的時候,知道了一個秘密。

讓本該圓滿的棋局再次延伸,到最後在這裏成為了無解的局。

誰都不肯放下,誰也不敢放下,只能将這血海深仇加諸到無辜的子女身上,祈望在那裏,得到落幕。

若烏的子民啊,本不該遭受如此無妄之災,但好在聖女依舊守護了他們,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這萬蟲蠱就像是一道枷鎖,如果裏面的人再次死亡,當年樓知慘死的景象再現,殿下她能夠承受的住嗎?

桂枝不敢想,也不能去想,縱然是已經絕情的樓蕭寧,再回憶起那一天也依舊不能平靜。

但自己沒有資格去怪女君,任何一個似蘭的子民,包括若烏的族人都沒有資格,如果不是女君,便再沒有如今的若烏。

有資格的只有無辜的樓蕭寧,那個什麽也不知道,但是卻被父母仇恨灌溉長大,無情無義的似蘭儲君。

白茶喝着茶,放下手,将臉撐起,無辜地嘆了口氣,只是突然間好似察覺到了什麽不對。

閑散的語氣裏是滿滿的疑惑:“話說,這般大的動靜,白時那個莽夫怎麽沒出來?”

她問着,還有些不明所以地轉頭左右搖晃,似乎是想要探尋到白時的蹤跡。

“不會是被派出去了吧?可是按照道理來說也應該回來了啊?難道是出了什麽岔子?”

她嘀咕着,絲毫沒往屋子裏想,誰會懷疑一個最是忠心的下屬被主人這般暴打啊。

但她沒這麽想,桂枝可不算。

剛剛才從回憶裏拉出來,聽見這話下意識朝裏面看了去。

一道倩影正在奮力斬殺被纏住的蟲子,已經沒有了幾分力氣,似乎馬上就要解脫。

她起身,碧藍的布衣都被帶起的風給卷起來了些許,娟秀的臉上都是遲疑,但很快還是指了指那屋子裏奮力的身影,似乎是在告訴白茶,裏面那人好似就是白時。

白茶随着她的動作看去,也看到了那一道身影,還有靠近窗邊并無波瀾的女子,正是樓蕭寧。

“不是吧,這家夥幹什麽了讓主子這般生氣?不行不行,走瞧瞧去。”

她說着,面上卻沒有多擔心,朝着主屋而去,那些蟲子的數量也在逐漸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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