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上 夜色濃稠,淡黃的花骨朵綴滿了天幕,一閃一閃的生怕旁人看不見它。
停留在最中央的月卻不曾争奪那旁人的眼光,只專注于自身的光輝,沒有欲望也沒有目标,成就了自身。
原本還在逐步減少的蚊蟲此刻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不過頃刻間便再看不見一只。
只剩下被屠戮過後滿是殘肢稠液的地面,還有站在一旁有着睥睨天下氣質的女子和跪在下面身上已經有不少傷口,氣喘籲籲的白時。
“回答我上一個問題。”樓蕭寧說着,聲音裏沒有太大的起伏,依舊如同在詢問明日吃什麽一般淡定。
但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這個時候不過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她的情緒不外露,但想這樣的冰冷沒有情緒那便只能說明生氣到了極點。
白茶和桂枝識時務地朝樓蕭寧打過招呼後退後到了一旁,什麽時候可以開玩笑什麽時候不能,她白茶就是再蠢也知道。
假白時這個時候也沒有在再隐藏下去的意義。
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後,手微動,似乎是将幹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做。
心中的那一顆巨石放下,還好,他們不過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身份,想來應該是剛才進來是不知道哪裏暴露了。
但只是暴露,對方并不知道白時是在什麽時候調換的。
眼中的思緒一轉再轉,在人還沒有來得及抓住的時候便如同炊煙一般随着雲霧消散在空中。
很快,便再次有了動作。
垂下手,單膝跪在下面:“姑娘不必如此憂心,我們沒有惡意。況且這些日子以來您也看到了,我并未做什麽不利于你們的事情不是嗎?甚至還全力以赴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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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聲音被壓制住,強行穩定,卻還是蓋不過那一聲顫音。
什麽都不告訴,但卻要對方無條件的信任,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
況且這些日子她已經多少摸清楚了樓蕭寧,這樣的話術她不會相信。
先抛餌,再釣魚,不能一次性将信息全都拖出,對方占據着上位。
樓蕭寧沒有說話,身後的二人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掀起一番巨浪。
這是什麽意思?白時叛變了?
不,不對,這人不是白時,是什麽時候掉包的,還如此逼真,讓大家都沒發現異常。
換臉嗎?還是說做了一張臉皮,完美無瑕。
“劫我下屬,竊取情報,無惡意?”樓蕭寧一字一句地說着,雖是反問,但句中卻滿是篤定,并不需要對方的答案。
明明才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有這般強盛的氣質,是該說好還是該說不好,一時之間也拿捏不住。
如果不為敵,是好,若是為敵,那就是不好。
假白時似乎還想狡辯些什麽,但樓蕭寧已經沒有想繼續跟她說話的意思:“你答,還是不答?”
這是在給她下最後的通牒,一番掙紮之下,跪在地上的少女還是開口:“您可以放心,那女子并無大事,我們也絕不會阻礙你們的計劃。”
腕骨的佛珠再次被轉動,在聽到她話語的那一刻停下。
答案她已經知道了,對方既然不想說,那便沒什麽詢問的意義了。
不說也罷,她自會找到白時。像這樣哪怕到了下位卻還想着淩駕在她之上占據主導位的合作,她不會要。
如同跟孟煜一般,他們二人是勢均力敵的合作。
衣袖當中滑落出一只小小的蟲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到假白時的眉心,不過一瞬間,便已經游走到了大腦當中。
這發生的太快,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生,不沾一滴血,也毫不費力便輕而易舉的将一個武功高強的女子貫穿,花墜月折,再無聲息。
目睹了這一切的白茶和桂枝說不出話來,知道樓蕭寧心狠但沒想到她如此狠。
“主子,那白時怎麽辦?”白茶擔憂地問到,如今這人已死,白時的下落再無可循,難道便要這樣任由她消失不見嗎?
樓蕭寧搖搖頭,面上依舊沒有太多的感情流露,讓人感覺到她的冷血,只剩下冷血。
如今這人掌握了他們太多行蹤,如果不斬殺扣留下來能留在哪裏?
能劫走白時并毫無察覺,背後之人能力強大,在哪裏都是困不住的。
把這件事告訴孟煜,無異于是在告訴他自己不信任他,已經開始獨自招兵買馬,很有可能并不願意助力他登上皇位。
與其讓本就不多的信任破裂,不如就此将這件事情蓋過,白時的事情當然要管,她不僅僅是一個下屬,更是自己最忠心的夥伴。
一個強者的道路縱然是孤獨的,但此時此刻還在成長的時候,孤獨就是最大的阻礙。
“等。”只一個字,敲定白茶的心神。
沒有任何質疑,無條件的信任昭示着他們的默契。
明明是對兩個人說的,也沒有厚此薄彼,但桂枝心中依舊苦澀。
望着前方的女子卻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迷茫,但也只是一瞬間,随後便消失不見。
*
翌日晨光明媚,晝日隐藏在山峰後等待降臨的時刻。
金霞照映着天邊的紅暈,一起将純白的雲染上璀璨,金線勾勒是秋日最好的景象。
有了人上奏,陛下親自下令,丞相府也不敢不交人,何況他們早已經決定好要放棄常榮舟。
湯潮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去捉那常榮舟,畢竟孟煜的身上還有傷,萬一走動間将這傷口牽動露出馬腳,讓人給參了一本,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孟煜與他想法相反,什麽事都要辦到最好才能在人群中大放光彩。
他的能力才能被衆人看見,如果不做是會讓人覺得他德不配位,平庸了那做與不做也沒有區別。
所以常家這件事,他一定要時時刻刻親自辦,不僅要辦還要辦的公允完美。
品德兼備,懷有仁慈之心但公允不廉價,這才是好的儲君作為。
還記得那個曾經教會他君子禮儀的真君子,此刻卻是落魄到閉門謝客,都是他造成的。
濃郁的睫毛随着眼皮擡起而微微顫抖,眼下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收緊的拳頭暴露了一切。
愧疚不能成事,開弓沒有回頭路。
要想坐上那個位置,替母妃和阿姐報仇,便不能心軟。
這件事情本來便沒什麽好判的,若是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裏死了人,而常榮舟又剛好從那裏出來被人懷疑那可能還有隐情,但這是當街殺人,目擊證人數不勝數,整個東大街都可以作證。
縱然是背後有人操作那也是他親手殺了人,誰人看不出這背後的蹊跷,但這背後之人到底是誰呢?
湯潮原本懷疑是那位做的,但是看當時他在朝堂上的樣子卻又不像,這件事背後,似乎另有其人。
绛紅色交領衣衫的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小胡子,時不時摸上一把似乎是在思考什麽,一張嚴肅的臉上卻能看出幾分正經的搞笑。
身旁的玄色身影高大挺拔,如松柏般堅毅卻又溫潤,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的。
大理寺門口的石獅子威武,兩雙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是要洞察這世間一切的黑暗。
光是站在門口,都能察覺到大理寺撲面而來的莊重。
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乃是國君親授,站在門口的守衛黑色圓領的裙擺上用銀線勾勒出雲霧,赫赫威嚴不容侵犯。
見到來人二人恭敬的作揖行了拜禮,異口同聲:“屬下見過寺卿,見過少卿。”
湯潮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大禮,帶着孟煜便跟着進去了。
湯潮不注重這些繁小的禮節但不代表孟煜不在意,點點頭便算是接過他們的禮了。
他這個大理寺少卿雖然不如寺卿威嚴,但也算是個正四品的副官。
是去年年前才将将賜下來的,一直沒來得及上任,這一年皇子出事的太多了,他需要避嫌。
但随着時間拖的越長,越不利,上任過後這算是第一個案子。
大理寺與禦史臺相輔相成,一個負責關押查證,一個負責提審問刑。
穿過照壁才算到了真正的大理寺,此刻有不少人正在練武,個個肌肉緊實,熱汗自內不斷往外冒出,看起來已經訓練許久了。
“現在咱們先去常相府請人,這次禦史臺不參與,咱們自己審,可得小心些。”湯潮邊走邊說着,聲音不算大,但中氣十足。
孟煜跟着點點頭,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說話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潤。
“東大街人多,見過的人不少,但有許多添油加醋的,事情過去太久沒有約束。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連最開始見證的人可能也會被迷惑住,讓小六他們分開審證人,重點記錄幾人當中重疊的線索,至于別的先作保留最後查。”
他這番話說得有道理,沉穩分析下來确實是最穩妥并且最能還原真相的法子,但......
湯潮湊到他身邊,中間只留有一拳的距離:“這樣查下去太浪費時間了些,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是失了效率。”
他說着,下了一個走廊臺階,面上隐藏不住的驕傲,但同時又能看到點憂愁。
好好的日子裏又落了差事,指不定又得要忙到多深呢。
湯潮心裏抱怨着,但是真做起來可不帶絲毫馬虎的。
別人都放到第二日完成的事情,他必然是要熬個大夜也要完成,不眠不休的,接到任務也就是嘴上抱怨,心裏卻不覺得哪裏不對。
若這世上全都是這樣不曾拖拉并且保證公允的人存在,那這天下山河海晏,國泰民安,再也不會有勾心鬥角的存在。
但可惜人的欲望是無限的,能堅守住底線的人也太少。
孟煜勾唇,一抹邪性轉瞬即逝:“剛剛已經叫人去了,同時帶人回來同時分開審,效率高。”
他說着,也沒有邀功的意思,但湯潮還是贊賞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說不錯不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弟子,好吧,雖然他不是他師傅。
但這一手斷案的本事可都是他教的。
二人說着便走到了正堂當中,裏面已經有人将這次案件的關聯呈現上來了,包括死者的身份還有跟常榮舟的關系。
孟煜接過,翻開看了看。
死者名喚長嫣,是青樓女子,并不是平康坊的女子,風評卻很差,生前與多人糾纏。
按理說這樣的女子早該被青樓逐了出去,畢竟那裏又不是娼/妓/花叢之地,乃是文人墨客到訪交流才藝文化的地方。
可她卻依舊待在青樓,并且不管誰鬧都沒能把她驅逐出去。
她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秘密存在?
這樣的女子,如果真的沒有背後推手,常榮舟又為何要殺她?從搜尋到了宗案上看他二人并沒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