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小六搖搖頭,前些日常榮舟并不配合調查。
最開始一直嚷嚷着不是他殺的人,到後面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假話立不住索性什麽也不說,便倔在哪裏,仿佛篤定常相會來撈人,他不會有事一般。
原本也如他所想,本來事情都被壓下去了許多。
但奈何這件事本身便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後面又被人告到了陛下面前,龍顏大怒,無事也要有事了。
“他倒是趾高氣昂的,什麽也不肯說,不過今日應該會說了吧,畢竟沒有退路了也就只有配合下去。”
小六說着,從懷中掏出來一個不知道在哪裏拿的紅果,上面還帶着點髒灰,他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随後便吃了起來。
忙活了一個上午,他到現在都沒吃飯呢,只得先吃個果子充充饑。
孟煜聽着沒什麽動作,身後的人倒是沒他那般沉不住氣。
“六哥,你今日去廳堂送卷宗的時候,可有察覺到什麽不對的地方?”
阿七率先開口,聲音陡然升高,還帶着點嚴肅,讓人連果子都沒法安生吃完。
“卷宗?什麽卷宗?”小六咬上一口紅果,待吞咽下去才再次開口詢問着,眼底都是迷茫。“從早上開始我便一直在玩外面忙活着審問啊,兄弟們都跟我在一起,哪有時間送什麽卷宗。”
不過短短一句回答,卻叫一群人一時之間呆愣了下來。
他這是什麽意思?沒去送過卷宗?可自己分明看見他進去的,怎麽會沒有。
阿七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剛想與他對峙,便被孟煜給攔下,他搖搖頭,示意阿七不必再過去了。
臨近正午,狹隘的小巷裏多了幾分人氣,有不少人都出攤或者做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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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嚷的聲音在周圍徘徊,有孩子在讨論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課,也有滿頭大汗的男人或推着木車,或擦着汗調笑着近日發生的種種。
兩行人對立而行,将本就不富裕的空間占了大半。
嘈雜的各色聲音越來越近,孟煜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小六身旁。
差不多的年紀氣勢卻完全不同,明明給人感覺很溫和,但是在靠近的那一瞬間卻又覺得有些汗顏。
深宮當中出來的封王終歸還是不同嗎?
“想來是昨夜落雨,吵得睡不着,阿七今晨看糊塗了。你忙你們的,至于常榮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劍眉不自覺蹙起,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只剩下手上緩慢轉動的扳指還一成不變。
話說到一半,卻是突然停了下來,掃過在場的衆人,心中很快篤定了計劃。
如今兩撥人加起來也得有十來個,分開行動總是要快些的。
“小六,你先回去吧。等人到了大理寺,讓醫者查一查他體內有沒有什麽殘留的藥物,再問問他當日有沒有什麽不對勁。”但如今過去了這般久想來體內就算曾經被人下過藥,也查不出來什麽了。
但那人既然能進入大理寺,又或者說他本來就在大理寺,這一番舉動雖然不能怎樣他們,但至少也能告訴他們大理寺不是那般好惹的。
他們能做的,我們也能想到。
頭上的發冠将碎發都攏過,風一吹什麽也帶不走,就連同那衣袂也只是跟随他舞動而不能離開。
明明身上的一切都很簡單,卻能察覺到那份低調下的奢華。
與其說是人靠衣裝,不如說是他撐起了這件衣衫和發冠。
若是穿在尋常人身上,沒有那份氣場也沒辦法展現這一身。
他短短幾句話便蓋住了卷宗的事情,還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動。
“是,那少卿,我們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事再去喚我即可。”小六擡手抱拳,将交代的話說完,便帶着人離開了。
遠去的背影與來往的人群重合,拐過下一個拐口便消失不見,直到什麽也看不見,只剩下枯枝落葉,他才再次轉頭。
原本的溫潤褪去,只剩下不溫不熱的平淡。
“阿七,你帶着剩下的人分別去查問一下今晨出去的弟兄們,小六是不是一直都在。記住不要問的太過明顯,這一點想來不需要我教了吧。”
孟煜說完,一雙桃花眼沒動,嘴角挂着一道淺淡的笑意,就好似那晚的月亮,明明很亮卻感受不到什麽溫暖。
阿七點點頭,覺得孟煜說得不無道理,而今也不知道六哥
是不承認還是不知道,查探一下還是好的。
看向身後的幾個人,都是統一服裝,沒有什麽特別的,氣質也不算特別明顯,稍微收斂一下便看不出來什麽了,是最适合僞裝的。
如果不是那一身大理寺服飾,想來扔到大街上衆人也只會覺得是身材好些的普通人罷了。
阿七帶着人轉身,訓練有素的幾個人排成一排,擦着人群而過。
普通衙門的衣衫和大理寺護衛的衣衫相似,百姓看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反正只知道是個官,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幾分,待到人遠去才敢大聲說話。
“诶老周,你說這些個官兵到咱們飛柳巷來做什麽?難道是哪裏又死人啦?”
“那也不知道,前幾天不還有個妓子被當街砍死了嗎?這年頭,走在大街上都得注意會不會有人從哪裏冒出來把咱們的命給取咯。”
“我怎麽聽說是情債呢?那女的不是腳踩兩只船,才惹來禍端嗎?”
從身旁走過兩個壯漢,身材魁梧,一個脖頸上還挂着汗巾,一個推着木車,車上還放着些泥塑木雕的小玩意,想來是剛剛收攤回來吃個飯又再離開。
聽到這話,左邊那個詫異地看着右邊推車的,又再次開口:“你這都是聽誰說的。當時啊我婆娘在場,據說那女子跟那男的是無意撞上的,也沒發生什麽沖突,那男子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把刀給人砍了。”
沒沖突?突然發生的?
孟煜向前走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向那兩個說話的男子,手上摩挲的動作停止,不過擦身的一瞬間便想好了說辭。
只是還沒來得及張口詢問,身後便傳來了聲音。
不過兩步的距離,連喘氣都沒來得及。
“殿下,寺卿說了我們需要跟在您身邊,若是就這麽走了,您可怎麽辦?若是寺卿怪罪下來,恐怕有小的受的。”他說着,剛剛還沒想到這一點,是走到了一半才想起來的。
便是這麽不經意地打斷,旁邊兩個人便擦肩而過,一回頭再無蹤跡。
可惜了,剛才明明是個好機會,如此線索竟讓讓它溜走了。
也不知道那個壯漢的妻子小六他們有沒有詢問過。
眉頭舒展開來,他轉身,不動聲色地将距離拉開。
“這兒離譽王府也不遠,我便先行回去一趟,若是寺卿問起你來,便說我去燒香了。”聲音如往常一般,不算太平靜,但也不算太熱烈。
“啊?回王府燒香?”阿七顯然沒明白孟煜的邏輯,好端端的回王府燒什麽香啊。
但是還沒等他将疑問問出,孟煜便已經率先離開了,只來得及看到一個溫潤的背影,其他的什麽也看不見。
明明是正午,卻沒有太陽。
白雲層層疊疊将日光遮擋,卻還是掩蓋不住天邊一道白痕在往外散發出微弱的光。
祈望人們能夠看到,哪怕是陰霾也會有裂口,不必為從前的事情困擾,成就陰霾,要在黑暗中走出微光。
*
面前的銅鏡照射出一張乖順的面龐,眉黛秋山,雙瞳剪水。
葭菼色的衣衫不似從前那般招搖,為這張軟糯的臉平添了幾分溫婉。
再加上本身刻意壓制過的氣質,倒是讓人忘記了臉的幼,而是大家風範。
“小姐,皇後娘娘今晨派人過來說了兩句話,奴婢見您還在休息便将公公打發走了。”松蘿跪在地上,聲音越說越小。
她也拿不準自家小姐是什麽意思,有時候兩個選擇都是錯誤的,有時候兩個選擇都是對的,也不知道今日是對是錯。
屏息凝神間,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很快被另外一只手掩蓋下去。
常挽沒說話,又或者是她現在并沒有心思說話。
手中的黛筆細細描繪着眉形,淡眉依舊,不曾有過改變,只是在結束的時候小小往上一勾,多了幾分妩媚的意思。
“松蘿,你是在害怕嗎?”常挽将黛筆放下,沒有轉頭,語氣裏聽不出好壞。
松蘿拳頭驟然握緊,手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不,不是,奴婢沒有害怕。”她說着,但是語氣裏的慌亂無措很明顯。
常挽不像別的千金小姐會不拿下面的奴婢當人看,如果自己做錯也不過是一頓審視,但就是這份審視讓人心驚膽寒。
她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就憑她敢算計皇後娘娘和整個丞相府來說,便能看得出她的隐忍和謀略。
而現在,她轉頭,滿臉笑意,明媚的很。
兩側的小梨渦被帶起,看起來清純動人,讓人不自覺想跟着她一起笑:“你說,是我好看,還是那日那個江湖女子好看?是叫李疏星對吧?”
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松蘿一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她便後退兩步,猛地一個磕頭在地,聲音裏都是真誠:“自然是小姐好看,小姐天姿比肩仙人,豈是那種粗鄙蠻橫之人可比的。”
松蘿自以為答得很好,但卻依舊不敢松懈,頭放在手上,依舊沒有擡起。
但常挽并不滿意松蘿的回答,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再次開口。
“松蘿,你說謊。她确實比我好看,而且好看的不是一點,這是事實不是嗎?”她收回視線,再次轉移到手上的丹蔻,淡粉色很清雅。
松蘿一言不發,準确來說,是不敢發言。
李疏星确實好看,但在這個世界上,一點美貌可以成事,比肩仙人的美貌,那可就是災難了。
她一直覺得,美貌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它能吸引來的,也能因為同樣的美貌而離開。
這世道浮浮沉沉,女子的美貌不值得一提,相反,野心和才智才是立身的根本。
哪怕是時陽貴女,也是一樣的,女子的才智從來都比肩男子,甚至比他們更強。
“可我常挽,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可不只是美貌。”
鏡中美人再擡眸,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