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時間飛逝,過得實在是太快,深秋仿佛還在昨日,但卻已然到了新春。

一切生活都還在照舊。

常榮舟當街殺人,事情還沒有個定奪,他便自缢在了常相府。

還留下一封認罪書,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他為何要殺害長嫣,以及自己這些年所作所為的愧疚。

事情太過蹊跷,孟煜深谙這其中的不對勁,原本想繼續查下去,但大理寺草草結案,去詢問湯潮也不曾給他一個答案。

似乎這一場謎案便這樣落下帷幕了,誰也不能再提及,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常嚴依舊,孟劼也是如此。

只剩下他一人,還在這場迷霧中苦苦追尋。

初雪還未降臨,已經冷的不成樣子,整個大陸提前進入了冬日。

時陽城對比其他城來說,要更加冷些,它靠近江南,是潮濕的冷。

湖面上已經結冰,但不算是很深,還能看得見下面的水波流動,魚兒也随着水流自由自在地游動着,并不害怕被人打擾。

樓蕭寧坐在湖心亭當中,暖爐放在一旁不斷對抗傳來的寒冷。

身上的大氅不算太厚,在湖中心受寒風最大的地方起不了多大的用。

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但身子卻如往常一樣挺拔。

似乎并不畏懼寒風,也不害怕寒冷,這樣的溫度只是幫她平靜了思緒,并沒有傷害她的身體。

眼前的棋盤已經走了大半,白子已經無路可去,只能放棄,轉而保下其他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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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煜坐在她的對面,跟她一起下棋。

玄色的狐裘溫暖,兩個月過去身上的傷好的都差不多了。

“接下來你想怎麽做?蒼王做事太過于完美,又或者他本身太聰明,那些事毫無痕跡。”樓蕭寧說着,呵出一口白氣。

語氣清冷,如同山泉上的潺潺流水快要被這冰雪凍住。

“常榮舟這件事,背後參雜勢力太多,不光是我。這背後有秘密,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

孟煜聽着她繼續說,卻沒有說話,身子有些松弛。

手上的玉扳指不時轉動,他自然明白這不是簡單的一起殺人案,匆忙結案和湯潮的欲言又止,便是證據。

桃花眼擡起,帶着多情,風流且深情,很矛盾,但很合适。

這一年的相處下來彼此都已經很熟悉對方了,他在樓蕭寧的面前,總歸是要放松些的。

棱角分明的五官隐隐透露些邪氣,但很快又被周身的溫潤給壓了下去,大手沒在轉動扳指,轉而摩挲着一顆白子。

“再等等吧,江南水患嚴重,一舉兩得,更合适。”他說着,直接放棄了那一顆白子。

轉而放在另一邊,局勢瞬間扭轉,收了她五顆棋,連帶着那一顆被放棄的白子也拯救了出來。

“這次水患你打算如何?”樓蕭寧搖搖頭,眼底的清明依舊,淡淡地掃過目前的局面,執手放下一顆黑子,再次圍剿他。

她不能完全保證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将常榮舟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除了他們,還有誰?江湖,似蘭,洛湘,到底還有誰在插手,又到底為何要插手?答案不明确,前路一片渺茫。

但很快便轉移了話題。

“蒼王妃,是誰?”

還沒等他回答,就又抛下一個問題。

孟煜沒說話,只是專心與她對弈。

二人之間毫無波瀾,只剩下棋局之上争鋒相對,到最後兩敗俱傷。

這一局棋依舊是平手,誰輸誰贏不見分曉。

“皇後這兩個月一直在讓常挽和他接觸,滿時陽人盡皆知。”他這麽說着,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身子往上坐直,不經意間散開些衣領,漏出裏面冷白的皮膚對着樓蕭寧。

對面的女子衣衫不算單薄,也不太吸引人,很淡的顏色,但是就是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孟煜眼底帶了點不自覺的情緒,掩藏的很深。

想起來上一次見面時她回來時的脆弱,已經能在他面前展現。

心髒微微抓緊,酸脹地疼痛在心口蔓延開來,很想上前将她擁入懷中,但他不能。

不是不可以,是不能。

他們的關系沒有親近到那個程度,只有想觸碰而又收回的手。

收回情緒,他再次回到了蒼王妃的話題上。

第一是李疏星,但她是江湖中人當然是不可能的,周皇後這一局打的漂亮,甚至不惜要毀了她侄女的名聲也要逼迫陛下就範。

蒼王妃是常挽,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聖旨應該已經到常家了。

寒風徐徐,吹過少女的臉頰,刮得人生疼。

枯枝蔓延,透過玉蘭樣式的窗棂去看只能感嘆萬物的生生不息,寒冬臘月依舊不死不生。

暖爐擱置在一旁,地龍燒得旺。

水沸騰,纖纖玉手提起爐壺倒入了剛剛洗滌過的茶葉當中。

随着動作,朱唇輕啓:“殿下若是哪裏不舒暢可以說出來給挽兒聽,就算不能為您出謀劃策,也可以為您排憂解難。”

兔毛鑲嵌在鬥篷上,毛茸茸的一圈襯得她更加嬌小溫婉,一張素白的小臉上寫滿了溫柔。

這兩個月随着皇後的不斷撮合,他們二人已經越發熟稔了,但是常挽能感覺到對方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

現在能讓一個封王頭疼的,想來也只有一個封王了。

手指不自覺收緊,姑母這是要毀了她的名聲也要讓常家拿下這個蒼王妃的位置,可她還不想做得那麽絕。

如今外頭說什麽的都有,甚至有說她常挽不知廉恥的,對于一個女子來說無疑于是奇恥大辱。

這般恥辱她不算太在意,但多少還是有些漣漪的。

這番動作,直接隔絕她衍生出來的另一條路,一條正确的,權利的巅峰。

眼底的野心,被掩蓋在水霧之下,叫人看不清,也看不穿。

對面的男人高大,與她形成對比。

誰都不放在眼裏,也誰都看不起,但卻罕見的注意到常挽的眼睛。

眼神一頓,再擡眼卻依舊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什麽都沒有。

方才他好似看到了,與他一樣的野心,一種對權利的勢在必得。

不自覺地從心底攀升起點興趣,這個女人,好似也沒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單純無害。

嘴角勾起一抹笑,轉瞬即逝。有意思。

他收回目光,轉回到常挽的問題,眼底滿是輕蔑,“你是在怕孟煜能勝?一個罪妃之子,還跟江湖有瓜葛,掀不起什麽大波瀾。”

孟劼嘴上是這麽說着,心中是如何想的誰也不知道。

他這個好弟弟,從來只知道依靠他人,兩年前的孟修是如此,兩年後的湯潮和相思閣亦是如此。

對于這樣一個人來說,只要沒有了背後人的幫助,他孟煜還算什麽?

他能走到這個地步,确實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能拉攏到這些人去幫助他,也确實是有能力。

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好弟弟現在确實有能力跟他鬥一鬥了。

能被孟劼稱為對手的,從前只有兩年前那個清風朗月,滿腹城府的太子孟修,可惜他敗了。

但現在多了一個孟煜,那便來吧,反正最後只會是他贏。

而那個自幼厭惡自己的母後,也轉變了态度,現在落魄的是孟修不是他孟劼。

他是被人遺棄的狗,但就是這只狗讓主人不得不屈服來為他謀劃。

因為可以保護主人的狼已經沒有了資格,狗勝了狼。

自大狂妄,常挽在心裏默默吐槽着,但嘴上還是附和着點點頭。

乖巧地給他添了一杯茶,便再也沒有說話了,擡手喝茶,又窸窸窣窣地收拾起了桌面。

滿身的玉蘭花香就這麽闖入孟劼的鼻中,成為了獨屬于她的味道。

接過桌面上那一杯清香的茶,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君子的禮儀,也不懂茶之道。

但是常挽并沒有在意這些,二人之間是難得的靜谧,安靜的過分。

良久,孟劼站起了身,轉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鬥篷穿戴好便要離開這裏。

男人寬肩窄腰,身量極長,穿上這一身厚重的鬥篷也并不顯得臃腫,反而給人一種桀骜不馴的野性感。

孟家的男人,都生的一副極好的面貌,每個人都有着野心,或許是至高無上的權利,或者是巅峰極樂。

“這兩日我便不過來了,蒼王妃的人選已經定了,也不需要再消耗你的名聲。若是母後問起來便說我在忙着給江南水患的事情找辦法,沒空找你。”

他說完,也沒再留下一句話,大步流星地離開這間溫暖的屋子,只留下常挽一個人,端坐在那裏不知道想什麽。

嬌俏的女子被困在柔軟的鬥篷裏,一圈的兔毛拂過臉頰,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天,越來越冷了,而她看似,沒有選擇了。

明眸擡起,眼底帶着堅定,女子的面容清麗,臉頰一抹緋紅快速離開,留下滿臉的冷和蒼白。

人定勝天,從一開始她就該知道這個道理的,不去搏一搏怎麽知道不可能呢?

反正最後的目标只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至于那一人是誰,不重要,至少對于她來說,是不重要的。

如果她想成事,那就只有踏着一人的血肉,扶持着另外一個人。

陛下才是正道,無論姑母如何想翻天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她不過是比家人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罷了。

明哲保身,對于一個已經沒有選擇的家來說,不說才是最好的。

睫毛輕輕顫抖,在那張乖順的臉上留下陰影,心髒處有些疼,但沒關系,很快就會過去的。

明哲保身,對于一個已經沒有選擇的家來說,不說才是最好的,如果他們能成為她登頂的墊腳石,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從一開始,到現在依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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