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雪夜開山茶,或淺或深,從窗外探去,只剩下他們為這方小小的院落平添幾分色彩。

寂寥的院落,病弱的美人,還有那開的搖曳的山茶。

邊鸾側頭,軟綿無力的感覺流淌在全身,還需要緩許久,才能恢複下來。

蒼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已經撐不起身上明豔的顏色,枯木不逢春,同樣的她也得不到自由。

“阿生,山茶花又開了。”她呢喃着,聲音很小。

屋子裏暖黃色的燭火不斷随風搖曳,滿目琳琅與這整個院落還有院落的主人都是不符合的。

推門而入的男子身量颀長,自黑夜中來,又仿佛要融入黑暗。

開門的一瞬間風雪跟随着他進來,卻又被利落地關在門外,只能無聲地怒吼着。

習武的人聽覺總是要靈敏些的,就如同此刻,雖然邊鸾的聲音很小,但趙生還是聽見了。

帶着厚繭的手上還沾着點新泥,小心翼翼捧着一朵綻放的白山茶,随着腳步,花香在這本就馥郁的屋子裏融入,仿佛本就屬于這裏。

也許是怕自己身上奔波的味道令她不适,只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注目着她。

原本冰冷的神情自從踏入這間屋子便蕩然無存。

“是,山茶花開了,很好看。我給你帶了一朵,要看看嗎?”聲音溫柔,仿佛是在與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對話。

聽到趙生的聲音,一直沒有動作的她總算是有了些許漣漪。

僵硬地轉過頭,不自覺将衣衫往上攏了攏,遮蓋住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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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難得的臉上帶了點清淺的笑意。

珠簾碰撞,帶起叮鈴铛的聲響,卻不顯得突兀,平添了幾分溫馨的生氣。

這朵白山茶長得很好,層層疊疊的花瓣茂密,沒有一片有雜質,連髒污都沒有。

包裹着中間的花蕊,還帶着淡淡的香氣。

她貪戀着山茶的美好,那樣的純潔,那樣的幹淨。

趙生沒有說話,那雙冷情的眼裏都是滿滿的心疼。

他自幼伴邊鸾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捧在在手心,連觸碰都害怕傷害的山茶花,卻被那個人無端占有,破壞,甚至要将她鎖在這方了無生趣的院落,不準她出去,肆意破壞。

年初的那一次小産,讓她元氣大傷,甚至到了現在都還未曾好全。

如果當時他在,如果當時他再快一點回來,邊鸾不會被打的奄奄一息,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也許就不會離開。

有了那個孩子,對牧蚩多勒來說是天大的歡喜,而邊鸾也不會再受那麽多的苦,至少可以好一點。

自責的情緒又将他淹沒,但很快便無措了起來。

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一顆豆大的淚奪眶而出,剛好砸落在花朵正中央。

美人落淚,連風都不自覺放輕了離開的腳步。

懊惱的情緒随之而來,粗粝的大手在空中停頓,良久直到壓制住眼中翻騰的情緒,才再次落下。

“山茶花開的很好,息寧的燈會也很美,下一次我帶你去看。”他說着,握劍的手緊了緊,眼底都是溫柔,褪去狼狽,只留下最好的樣子給她。

淚落下,帶走那些回憶,明明已經忍耐不住卻還要繼續隐忍,嘶啞的聲音哽咽,她吐出一個字:“好。”

這個好字包含的太多太多,但唯獨不包含承諾。

暖黃色的室內是溫馨的,哪怕二人不說話也同樣能讓人感受到寧靜。

半晌,趙生從懷中摸出兩封信,輕輕放在錦被上再次開口:“一封相思閣,一封司空府。”

他們離開了那麽久,勢力單薄,只剩下一隊精兵,不足以抗衡。

這些年來他一直想要帶邊鸾走,起初他帶着她已經逃離到了諾城的邊界,但還是被抓了回去。

邊鸾與他分離,趙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拼着一身傷到最後被帶走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意識。

水牢的日子不好過,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子在水中蟄伏等待食物,兩旁是山中猛獸,不斷撞擊着兩旁。

七日,他只能記得在那樣的環境下待了七日,滿身血污,萬蟲噬咬,戰栗的感覺到現在依舊沒有忘記。

滿目瘡痍之下,是點點滴滴回憶,邊鸾明媚的笑,歡快的紅色背影,再到後來空洞的眼神,慘不忍睹的胴體。

再次醒來牧蚩多勒将他放了回去,但也是從那天起,邊鸾再也出不去那一間小小的院落。

那次小産,是傷害,也是慶幸。

不能夠再坐以待斃了,他一次次聯系,一次次排查,到最後搭上了廣元司空這條線,知曉了樓蕭寧的下落。

而這一切,邊鸾也不再阻止,也許是釋懷,也許是後悔。

他不敢去想,有關于邊鸾的一切他都不敢,也不允許她被傷害,哪怕......

纖細的手上挂不住肉,瘦弱到擡起來都有些費力。

廣元司空的那一封她沒着急拆,而是先打開了相思閣的那一封。

信上很短,不過二三行字,卻把目前的局面講了個清楚。

蜀南那般大的動作,不知道是對自己太過于自信,還是清楚的知道牧蚩多勒沒有那個腦子發現異常。

還沒等從思考中緩過來,喉間便湧上一股腥甜,止不住地咳嗽。

“咳咳....阿生。”才不過喚了個名字,趙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珠簾碰撞,叮鈴铛地響,大手遞過來一張幹淨的小方帕,指尖觸碰,點點溫情就足以羞澀。

雙唇相觸碰,趙生想說些什麽,卻被門外的動靜給打斷。

窗外燈火點亮,木槿帶着點害怕卻又焦急的聲音響起,透過風傳遞到裏面:“奴婢見過國君,國君鳳體萬安。”

牧蚩多勒,來了。

才相處了那麽短短半個時辰不到,便要再次分開,來不及悲痛,邊鸾快速将信收起遞給了趙生。

窗戶被打開,黑漆漆的一片只剩下雪與山茶花相伴,屋內燈火闌珊,屋外冬雪飄零,男人快步離開,留下一串腳印。

山茶花還在身側,他回頭,窗棂已經被關上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黑夜将情緒掩藏,連帶着一滴血滴落在雪地裏也無所适從。

男人喝了酒,醉醺醺的,眼底的欲望太過明顯,連絲毫掩藏都不曾。

粗|暴地将那剛修好不久的珠簾再次扯壞,飽滿的珍珠在地面上跳動着,有些還掉到了虎皮之上。

牧蚩多勒滿身肌肉,是她的一倍之大,此刻将她小小的身軀環抱在懷裏,那股令人不适的酒味便噴灑在她面龐,忍不住作嘔。

青筋暴起的手毫不憐惜地在她臉上滑過,順着衣領下去抓住那抹瑩白,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愛妃今日,出去過了?”

邊鸾偏過頭,沒有說話。

牧蚩多勒也不需要她說話,他上位一年,這偌大的後宮當中便塞了滿滿當當的女人,有不少是從民間搶奪來的,也有的是那些朝中的牆頭草送進來的。

除了她和那些貴女外,其他人被寵幸過後,便沒有了保護,被放逐在前宮當中。

她沒去過,但從阿生的表情中也能品味出那是怎樣的煉獄。

身子止不住發抖,眼神再度渙散,劇烈地疼痛叫人似跌入深淵,再無光明。

一顆淚珠随着猛烈的動作滑落在溫熱的床上,到最後,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和不斷搖曳的燭火。

明明開在雪夜,卻又好似畏懼冬日的寒冷。

風吹過,整朵整朵地掉落在地上,紅白交替,鋪滿這純潔的地面,蓋住那一滴血。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手拾起,顫了顫花身上的水滴。

江南水患愈發嚴重了,百姓流離失所,紛紛逃難。其實原本事情并不是這麽嚴重。

江南一帶常常遭水患,官家早已經有了壓制的辦法。

但偏偏這一次新上任的地方官員不作為,一直拖延,并沒有上報中央,也沒有巡視災情,安撫人心。

等到事情嚴重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晚了,這個時候開倉放糧也無濟于事,糧價瘋漲根本克制不住,不得已才上報朝廷。

這一番騷操作下來國君大怒,近日上朝都是在讨論這件事,同時也派了人前往江南巡視安撫。

沒有及時控制住水災,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興修水利,恢複原本的安寧。

今日朝中蒼王,譽王那是寸步不讓,步步緊逼,你一言我一言,偏偏誰的方法好似都有點道理。

據理而争,一時之間沒個高下。

蒼王示意先将兩撥人馬都派去修水利,縱然有些冒險但一旦成功就是先例。

随後再顧災民,現在水勢見長而災民卻已經逃離不少,放倉赈糧也是徒增麻煩。

而譽王則是提議先派人救濟災民,再找人發放糧倉。

先安頓好災民,後來的人先撤離遺留的災民,安置好後等水勢下去再去興修水利。

兩批人馬同時出行,興修水利的總歸是要慢一些。

但若是這個時間讓赈倉的人去管理水利得不償失,不如按照譽王所說。

蒼王的法子太過激進,若是洪水未退不光是災民,興修水利的人也得折進去。

一個不顧及民生的君王,不要也罷。

想想隔壁似蘭,說起來便嘆氣。

四國終究是,不複從前,不複從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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