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窗外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院落裏遮蓋住透過窗投影下的一角,靠近些才看得清楚那一抹人影和暖黃的爐火。

白茶沒走連廊,只身行走在白雪當中,自從那個假白時死了以後,很多線索都斷了。

但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按照主子說的那個時間點,去查果然發現了些不對勁。

滿臉的憂愁寫在了臉上,沒了白時跟她鬥嘴,興趣都下降了許多。

雖然平日裏總說不希望跟她待在一起,也不喜歡她,但真出了事不可能一點擔心都沒有。

一腳踩在綿軟的雪上,厚厚地堆積着,沒過了腳踝。

白茶加快速度,哪怕是在雪堆當中也依舊健步如飛。

視線還停留在淺淺的腳印上,再擡眼人卻已經到了房門口不知在想什麽,一直沒推開。

視線彙聚,樓蕭寧關上四獸聖旨,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桌上,平添了幾分壓抑。

她從未聽說過有第五只神獸的存在,可為何這本書......

也許是哪個不知名人的臆想纂寫下了這本書,又或許這本書上記錄的才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一本普通的書,怎麽會被這般隐秘地藏在水底,還用禁制來保護它不被人發現。

左眼止不住一跳,突兀的聯想到那個被滅亡的炵樓。

這半年來發生的所有事似乎都在指向它的滅亡不會簡單。

也許它本不該滅亡,只是因為擁有的東西招來了殺身之禍,那是什麽樣的東西才能夠讓三國聯手搶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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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無波瀾的眼神再度投射向那安靜躺在桌上的書,那只神獸,是嗎?

敲門聲響起,有規律的兩長一短,白茶的聲音自門後傳來:“主子,有線索了。”

祁雲山·落風閣

年邁的帝師端坐在最上方,而風如景則是站在下面,不卑不亢,帶着壓抑過後的冷靜。

拳頭還是不自覺收緊,他忘不掉那日看見的景象,那樣的,人間煉獄。

縱然距離做出那個決定已經過了很久,但他還是無法忘懷。

無法将那種可悲與樓蕭月口中溫暖,明媚,充滿歡聲笑語的曾經結合。

風墨摸了摸蒼白粗粝的胡子,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但這一次卻是環繞着嚴肅的氛圍。

祁雲山很大,但屬于他們的地方并不多。

裝潢也從不奢華,只是最低調的用山中的木頭搭建,一切看過去都是那麽的簡單,簡單的質樸。

除開帝師殿是承載天命的地方修建的大氣了些,其他吃住都包含在了落風閣裏。

說是閣樓但其實是一方小院落,主堂便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用來讨論除天命外的大事,迎接客人,同時兼備懲戒堂。

花草随意生長,誰也不知道來年會開出什麽花來。

山上氣溫更低,雖然關了門,但窗戶依舊沒有關上。

單薄的衣衫撐不起這樣的寒冷,連松柏都要為之一顫。

“如景,你不該插手他們的事情。”風墨說着,連連搖頭。

風如景給息寧去了信,要找誰不言而喻。

這封信的目的也很明顯,他是要幫樓蕭寧,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彙報也是沾染了因果啊。

這世間最大的因果莫過于君王之因,這樣的果從來都不是什麽好結果。

如同樓知和烏蘭雅,又如同息寧和炵樓。

他們的因本不該存在,但樓知執意沾染,到最後落了個萬蟲噬身的果。

炵樓本不該滅亡,但孟蕭程野心太大非要結下這因,到現在生死糾葛。

蘭雪泠的死太渺小,撼動不了這國與國之間的鬥争。

一場偌大的風雲不止,四國都被牽扯,這果又化作執念,每一個人都放不下,到現在無可挽回,只能不斷地循環,人間煉獄重現,絕不只是似蘭。

他願意收留無家可歸的樓蕭月是上蒼的旨意,并沒有沾染上因果。

而帝師之所以能聽到天的旨意,最開始便是因為他們不沾因果。

到現在的天命指定,也都是因為身上的因果極淡,又或者一出生就沒有了因果。

但現在,他将上蒼的旨意傳達到了這場因果當中,風如景,逃不開了。

帝師這一脈又要再等下個百年了。

因果有輪回,萬事一步差。

被點名的少年依舊挺立,高山上出來的松柏哪怕動搖也不曾墜落。

月白色的衣袍将身形勾勒的很完美,寬肩窄腰,身量極長,帶着那種不沾染世事塵埃的氣質,冠絕一方。

“我只是不想再看見人間煉獄。”他抿唇,很快将眼底的波瀾掩蓋,依舊是從前的模樣應答。

其實後面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如果說出來了,他想也許師父會生氣。

神在他看見的那一刻給予他未曾詢問過的答案,又何嘗不是同他一樣不想見到人間煉獄。

風墨遵守着帝師的規矩,看淡了一切,同樣的也看淡了生死和痛苦。

但風如景還沒有。

本該的淡泊,在樓蕭月這短短一年的相處中已經被撼動。

他見識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那是自幼被教導清冷克制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小的年紀便能夠共情百姓。

為何到最後都是一個死卻還要在這過程當中創造那麽多的絢爛,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開心都可以挂念好久。

世間萬生萬物都要輪回,輪回的意義不就是在世間百态當中感悟一切,留下足以存在回憶裏的遺憾或者快樂,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是鮮活的。

而他卻是死寂的,樓蕭月所說的那些都不曾體驗也不曾聽說。

直到這一次,他好像才能夠感同身受。

風墨擡眼,看向他,略微有些詫異。

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微微嘆了口氣,讓空氣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歷人間苦,看人間樂,浮生滄海,每一個人所能感悟的都不一樣。

但有一點不可改變,帝師不能插手,因為他們承擔了最重的責任,所以不能再去承擔別的責任。

他做不了風如景的主,一如往年,他不能做必岑的主一樣。

“這麽些年來,你一直生活在祁雲山,從未離開過,唯二的兩次都成了你的因,既然有了因那便去了結這個果吧。你告訴他們的期限是多少,我給你的期限也是同樣的。”

風墨說着,精神爍爍的老頭依舊如此,他不曾怪罪,也不曾幹擾,只是給了他一個決定,一個他無法開口的決定。

如果在這個期限內沒有完成,他的命運就會随着似蘭覆滅,他種下的因,結下的果也不應該由別人來承擔。

縱然他不再能聆聽神的旨意,也再也不可以離開,直到百年後,新的帝師出現。

老帝師的答案是風如景沒有預料過的,但只是微微一愣便再次回神。

他理解師父,同樣的也理解從前淡漠的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尊重現在的決定,而這一切都離不開師父的教導。

少年精致的臉上,少了些許涼薄,随之而來的是鄭重地行禮:“如景定不負帝師責任。”

轉身離去的瞬間,背影重疊,讓風墨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一心向佛卻不得不妥協紅塵的人。

“必岑,他很像你。”蒼老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只有說話的聲音才能聽見。

枯枝生在雪地裏,說不出用怎樣的字眼去形容,欣欣向榮卻很貼切。

春是新生的欣欣,冬是離別的向榮。

“進來吧。”

樓蕭寧說着,給自己倒了吧杯茶,冬日總是會讓人倦怠的,添杯茶,醒醒神便不會了。

白茶應令而入,身上還帶着寒氣。

原本想着進來了會暖和些,誰想到裏面也是一樣的冷,那爐火有跟沒有一樣。

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抖了抖身子便直接進入正題了:“按照您的猜想,白時是在蒼蘭寺被替換的,而白時只去過兩次蒼蘭寺,只有一次是獨自一人分開過的。”

她說着,注意到桌上的第二杯茶,放松了些心情。

向前走兩步端起了那杯茶,裙擺上的蝴蝶都跟着在這冬日偏偏起舞。

樓蕭寧點點頭,那張明豔的臉上看不出別的什麽表情,但氣質已經跟着改變了不少。

手腕的佛珠再轉一圈,直到那兩顆垂落的小珠子相互碰撞發出聲音才再次停止。

“當初綁走桂枝可能只是個幌子,白時才是重點。可我去觀察蒼蘭寺的時候,那個弄錯機關的小和尚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連帶着好些人都不見了。”

靜默的眸子有一瞬間掀起波瀾,月白色的衣袍被窗外的風帶起。

雪花飄落進來,很快便消失,只留下一攤小小的水漬證明它曾經的到來。

“不見了?”她重複着這一句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白茶點點頭,見她沒有再說話,繼續了下去:“是,但只是少了一些,如果不是注意看不會在意的。”故作神秘的頓了頓,連帶着聲音都壓低了些,“還有就是,昨晚突然來了些精兵,龍君也去了。”

她說完,心中卻是止不住的悱恻,這蒼蘭寺到底要做什麽,又到底是什麽來歷才能夠攪出這些事情來,這樁樁件件細數都能跟他們扯上鈎。

還沒有她白茶探不來的消息,蒼蘭寺是第一個。

臉頰兩側鼓鼓的,咕嘟咕嘟很快灌下去一杯茶水,連味道也沒分辨出來,反正很濃很苦就是了。

苦澀在嘴中蔓延,有些懊惱于自己應該多看一樣的,誰會喜歡喝那麽濃的苦茶啊。

擡眼悄悄看向樓蕭寧,又停止了心中的想法。

哦,殿下喜歡。

從最開始的齊王,再到白時和常榮舟事件,十五年前的蕭家也可能有他們的參與,到底為什麽?

如果真的要複仇,龍君怎麽會放任一個對息寧有危害的人繼續停留在這裏,除非有不得不的理由,是什麽樣的理由能讓他對這個人妥協?

是當初那個被争奪的東西,根本沒被帶走,還在這個人身邊嗎?又或者是......

眼神轉向桌上的古書,會不會要争奪的不是活物而是死物?

那樣龐大的活物,蒼蘭寺是藏不下的,而當初遇見的那只虎熊也不是書上的神龍。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大半夜的會派那麽多人甚至國君也到來,因為他們所在乎的東西,被人取走了啊。

思緒漸漸理清,卻還是不太明朗。

現在有太多的謎團堆砌在他們的身邊,一切都圍繞着當年的炵樓被滅一案。

甚至只能猜測敵人的來處,連是男是女都尚未可知。

一場奪嫡大戰,怎麽會演變到如此複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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