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臣婦常朱氏見過殿下。”門外傳來聲音,伴随着腳步聲。

雍容華貴的婦人自外踏入,滿頭珠釵只覺得高雅并不顯得庸俗。

臉上妝容端莊,很是符合身份卻又不顯得寡淡,剛剛好能與服飾相互對應。

深綠色的衣衫層層疊疊,也只是微微臃腫,并沒有太誇張。

手掌微縮,體溫随着手心傳遞到那張薄薄的紙上,鳳眸轉動,手部随着動作将那張紙收入袖中,及時轉過身去,不算敷衍也不算太真誠地虛扶了下面前的婦人。

“夫人說笑了,都是一家人何須行禮啊。”孟劼緊接着出聲,二人有來有往,說着客套話。

常夫人也沒有再多禮,跟着起身壯似不經意地掃過裏屋的狀況,一雙秀氣的眉蹙起轉瞬即逝,不過眨眼間便将整個屋子的情況看了個清楚。

視線再次回歸到孟劼身上,沒有直視,目光透過他看向身後的書案上,一片狼藉。

能從眉宇間看出她有多不滿,但還在壓制。

常挽身子骨并不弱,常年調養比同期的女子都好上不少,體質甚至可以與習武的女子相提并論,但這場病還真是來得蹊跷,怎麽就那麽巧呢?

常挽越長大,她便越是覺得拿捏不住這個女兒,心思太多,心機太深,看不穿也不好掌握,表面上是聽話了可你總會覺得她心裏不是這麽想的,遠不如小女兒來得乖巧。

右眼一跳一跳的,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想來是冬日嚴寒,輕兒又貪玩,總喜歡拉着她姐姐出去玩鬧,這才生了病,也不知何日才能退燒,這兩日上香祈禱也不知天上的神仙可曾聽到。”

話說得滴水不漏,帶着點打趣。

錯全都推到了小女兒身上,還給自己落了個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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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劼聽着,跟着點點頭,也柔聲道:“夫人不必擔憂,堂妹吉人自有天相,想來很快便能好起來的。”

如果不是顧及着常家的關系,想來他也不會選一個如此親昵的稱謂。

“有殿下這句話,真是挽兒的福分。近來風雪大,殿下也該多注意些身體。”

話入了孟劼耳朵裏,喉嚨一凝,說不出來些別的什麽,只能微笑着點點頭。

這句話他昨日才對孟煜說過,想不到這麽快便還給自己了,還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但他自然會注意好身體,讓自己不再出事,孟煜怎樣,可就說不清楚了。

眼底帶着一絲戲谑,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他倒是要看看孟煜能不能做好這水患的工作,這一去少則三兩月,多則半年,足夠了。

他倒真想看看這位好弟弟沒了背後的助力,還怎麽掀起波瀾。

大理寺卿,相思閣,他可真會找人,都是動起來麻煩的。

心中冷哼一聲,擡腳準備離開的步子在常夫人的矚目下生生拐了個彎,又朝着內室走去,“好好擔憂”了一番常挽才再次離開。

他又不是醫者,看過常挽她便能退了燒突然好了,只是沒想到還真是這樣,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

孟煜離開的時候樓蕭寧還沒有回來,舍不下心中的擔憂,在看向剛剛回來的雲遲時下定了決心。

雲遲剛剛才回來,這趟江南行定然是要跟着的,總不能讓孟煜堂堂一個王爺孤身離開吧。

雖然身邊還跟着許多侍衛不算是孤身,可到底是沒有絕對信任的人做起事來不方便。

此刻注意到他的眼神,還有些不明所以,難道他今日穿了什麽不對勁嗎?

“殿下,怎麽了。”他猶豫着開口,第一次不太明白孟煜的眼神。

被點到的男子沉吟道:“你留在府中等着将這封信親自交到她手上,之後再走。”

他邊說邊将懷中的信放在雲遲懷中,寶藍色的衣袍上簪玉冠,馬尾順勢而落,下蹬烏皮六合靴,腰系革帶,外着同深色藍鶴氅,很少年氣的打扮卻讓人感覺不到少年該有的爽朗。

有的只是如玉公子的深沉穩重,再看不出其他。

雲遲一愣,順手接過那封信,心中還有些擔憂:“屬下若是留下,萬一剛好在.....”後面的話沒說完,但孟煜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擡手懸在半空,明白他的顧慮,搖搖頭雲遲便沒再說話了,只一個字:“是。”

孟煜點點頭,臨上馬車前再次轉頭,想跟他囑咐些什麽又還是什麽都沒說。

睫毛落下的陰影掃過高挺的鼻梁,薄唇輕抿,手中的玉扳指再次轉動,沒有再回頭。

罷了,等回來再與兄長見面也不遲,那個時候他的傷應該都好了。

馬車微微搖晃,向前行使,十來個深色衣衫的侍衛跟在兩側,身後還有五十個士兵随着馬車而走,

靠近馬車的二十個騎馬,三十個帶刀未騎,這個隊伍對于出行的王爺來說屬實少了些,但城外還有士兵在,這些都是要去江南幫忙,興修水利安撫百姓的。

雲遲随着馬車離開也回了府,輕車熟路回了屋子将信拆開快速浏覽了一遍,研磨,鎮紙,字跡與孟煜一般無二,等到墨跡幹透,才收起其中一封,剩下那一封則是放在袖口,随時拿取。

看了眼天色,琢磨着還是先留在院子裏等待,不着急将信送去蒼王府。

冬日夜來得快,天色也實在說不上好,唯一慶幸的就是不再落雪了,要不然這麽幹等着還真是難捱。

泥土濕潤,踩下去都是軟綿綿的,桂枝扒拉着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這山間。

一天了,殿下還是沒回來,很難不讓人擔心。她在馬車中自然也是坐立難安,更何況這心裏忐忑,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白茶不曾告訴過她入口在何處,殿下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她早已經不再是她們的朋友,也不再是信任的下屬了。

這茫茫山間也只能自己慢慢搜尋。

山上比起山下更加寒冷,但沒有雪,衣裙沾上污泥,雙腿都跟着打顫。

火折子微弱的光也只能勉強看清周圍一兩尺的情況,這山中本就霧大,更別提此刻夜深,月不明星不稀的,再遠的便看不太清了。

冬日動物大都冬眠了,蠱蟲也無處可用,她的能力還沒有大到可以找到深藏的動物并且操控他們的意識,只能游離在體內不斷啃食體中血肉平添折磨罷了。

一張清秀的臉上凍得僵紅,雙唇止不住抖動,連帶着發紫。

一只手撐在樹上,另外一只手縮在絨袖內,只露出半截手指勉強拿住火折子,寒風撲面而來,穿着棉褲也經不住這冷,一潮又一浪的,像是永無止境的海浪,不眠不休至死不渝。

黑暗中只能看得見光亮照身的瘦弱身影,釀跄行走在故林山野,落了葉的枯枝遮擋住本就不亮的天幕,陰影投落在桂枝身上,還傳來些細微聲響,若是尋常人早便吓得不敢再走了。

但她還憑着對樓蕭寧的擔憂鼓足勇氣繼續向前,遠行的鳥似乎都為她感動,停留在對面的大樹上,卻因霧氣落下打濕了樹枝,一個不小心跌落下去,剛好撞到不大的開關。

與此同時,手觸碰到凹陷的開關,同時打開,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猛地下墜,猝不及防落在了地道當中。

黑暗中感官被放大,聽得見刀劍摩擦的聲音,卻看不見泛起的銀光。

火折子掉落一旁,桂枝咳嗽了兩聲,在地上摸索起來,沒有摸到火折子倒是等到了冰冷的刀劍架在脖頸上,泛起一陣疙瘩。

*

山野浩蕩,霧蒙蒙的一片,能在這種情況下找到路的基本上都是奇人,而樓蕭寧大概率就是那個奇人。

半個時辰不到便掌握了整座山的情況,順着條條小蛇更是找到了埋藏在這座山之後的另一條不曾被人發現過的路線。

甚至一步都未曾走錯,若是有人看見這一幕,該是先大叫跳起,身子止不住發抖,随後才是感嘆,任誰瞧見一貌美女子行走在滿地爬行的毒蛇也好,幼蛇也好之中,還面無表情,蛇還不傷她,都該感到震驚。

這個時候就該知道,她是比毒蛇還要恐怖的存在,絕對不能去招惹。

山谷中的路她基本上都記住了,所以等進去的時候,很順利的便分辨出來方向。

煙色的衣裙只是裙擺處沾染上了點泥,還有掩蓋在裙擺之下的靴子,往上看便都是幹淨的。

如果一切都如她猜想的那般,炵樓覆滅的原因是因為那本古書,定然是比四獸全書還要重要的東西,更甚至四獸全書中的內容都是從上面摘抄來的,那麽這其中蘊藏的秘密一定比她想像的還要大。

炵樓被滅,亡國的皇族逃難到了時陽城?

如果她是這個被亡國的人第一時間想的應該是積蓄力量,然後報仇。

可孤身一人,沒有人幫忙,首選絕對不是敵人所在最危險的地方。

她要去的最應該是蜀南,那裏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也不歸任何一個國家管轄。

可為什麽,他們會來到息寧,更甚至明目張膽地将古書帶來,如果她是龍君大可以搶走古書,再殺了這群隐患,而不是放任。

思緒在腦海中放明,漸漸理清,但還是存在兩個最大且最不合理的疑點,這是她所想不到的。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副畫,一副挂在窗邊的畫。

蕭妃,蕭妗,前任谏議大夫之女,孟煜的母親。

不是蕭大夫謀反,是他的女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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