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隔岸相望,只能看見船只在海中穿行,風浪如惡狼嘶吼,靠近的人都被吓的後退了一步。

為首的男子高大魁梧,一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黑,蒙着面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

“老大,這水上不太好下手啊。”

後面有聲音傳來,還帶着郁悶,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目标不按安排好的來。

前方飄來回答,聲音不鹹不淡,似乎穩操勝券。

“他們不可能一路都在水上,總有要下船的時候,等到那個時候就是下手之日。”

夜無月,人生寒。

樓蕭寧離開的時候,借了蒼蘭寺的馬。

自後山離開的時候沒瞧見馬車和桂枝,只是以為他們先回去了并沒有多想些什麽,也确是未曾想到桂枝會以為她出了事而獨自上山。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說都不會是這樣。

下策也應該是回王府搬救兵,而不是在知道自己沒有自保的能力時貿然送上去送死。

這個行為只有魯莽不計後果和急功利切的人才會去做。

但很顯然桂枝的思路只是一心想要“救”出樓蕭寧好挽回那岌岌可危的信任。

可那信任早就消失了,什麽都沒剩下也不會有挽回的餘地。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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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一個主子以身犯險,還不是因為沒有信任的人和下屬。

當她多次做出這種行為的時候桂枝就應該明白,可惜只是自欺欺人。

煙色的長裙沾染上不少泥污,連帶着那張瓷白的臉也多少沾上了些,可泥土并不會蒙蔑明珠的光芒,讓其暗淡無光。

蘭三很聰明,如今的自己确實沒辦法獨善其身,但也絕不可能與他們合作。

豺狼虎豹,前有狼後有虎她哪個都不想參與,但若是不參與.....白時該如何回來就是個大問題了。

眼眸低垂,直視前方寬闊的道路,目不轉睛。

兩旁的竹林積雪依舊,只是相比前兩日少了不少,連路上都只剩下新雪融化過後的積水。

馬蹄飛揚,濺起灰塵與泥,兩旁的竹葉随風而動,女子飒爽的背影與這景象意外的融合,如同仗劍行走天涯的俠女,恣意快活,豪爽與柔情矛盾而貼切。

從與蘭三的談話來看,他似乎對白時被綁這件事意見很大,情緒上的波瀾不亞于她剛發現的時候。

但他的情況又與自己不同,那是一種憤怒,是一種被人背叛的憤怒。

若她所料不錯,蒼蘭寺能發展到現在,靠的不僅僅是孟蕭程的默許,更是因為他們還有一個盟友,這個盟友極大可能是洛湘。

洛湘情況相較于息寧來說更加複雜一些,藩王各地勢力盤踞,城中皇子皇女數不勝數,個個都有野心。

若要把勢力分類,恐怕如今的玄君才不過占據四分之一,而剩下的則都被占據着。

按照他們的情況來看能支撐到現在還不被吞并瓜分已然是個奇跡,這其中少不了息寧的扶持。

若是沒了息寧,很快就會被分崩瓦解,即使是這樣也要與炵樓聯手這背後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湘,炵樓,似蘭,這一場紛争她是不得不參與,該怎樣在其中周旋.....

女子冷豔的眉眼間瑩瑩圍繞着一股寒氣,惹人生寒,誓要比這冰天雪地更加冷,更加讓人感到害怕。

冰雪帶着凜風,無邊無際,飄着飄着遠方更遠。

*

不得不說這蒼蘭寺修繕的不太好,就如同現在,樓蕭月大咧咧的便能躲進那屋與屋之間的間隙,這樣看過去只有她看見別人的份,沒有別人看見她的份。

也正因為只有那一個縫隙,所以風都朝裏面灌,她站在裏面冷風撲面,剛才還血色依舊的唇此刻刷一下便幹了,不自覺的就想将它再舔濕,恢複成那個粉粉嫩嫩的模樣。

櫻唇輕咬,虎口托着腮,頗有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不知道的還因為她在為國家大事而憂心煩惱,而不是在偷窺。

“如景哥哥,一會兒你過去記得問問那姑娘叫什麽,若真是桂枝那阿姐定然也在附近。若不是.....查清楚那姑娘沒問題便放她回去吧。”

她說着,往前一步,手臂帶起鵝黃色的鬥篷朝外面那抹月白拉了拉。

衣衫上沒有什麽花紋,大氅也只是普通的棉布,但穿在他身上就是顯得格外好看,看在樓蕭月眼裏就更好看了。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瞧見他的側臉,如山挺立的鼻,如墨般濃厚卻不雜亂的眉,到最後是連成一線的唇。

她依稀記得話本子裏寫的,薄唇的人天生冷情寡意,多情亦或者無情,總歸不會始終如一。

但她卻覺得若真是多情就好了,好過祁雲山上孤零零一個人。

就好比老帝師,自小長在祁雲山由上一任帝師教養,十五六歲時出來走了一遭,她猜測最多也就是個兩三年便又回去守着那座山,等到他的師傅百歲離去後就真的孤寡一人五六十年,有的只是滿山樹草,和不會說話的動物。

五十年五次下山,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概率。

等到滿五十年了又得下山去接新的少帝師,而這個時候他都七十多歲了,已經是個遲暮老人卻還要扶養一個小孩,看他牙牙學語到後來獨當一面。

這樣重複下去一代又一代,是一件很不公平很不公平的事,尤其是不能幫別人也不能管別人,一輩子見不到父母兄弟,找不到知心愛人,更沒有一起玩樂的朋友。

如果如景哥哥也變成這樣........

樓蕭月不敢接下去想,只能笨拙且慌亂的轉移自己的思緒。

恰好此時風如景微微偏頭,那雙眼剛好對上她墨淨的眸,聽到了一句帶着笑意的“好”。

“那你也乖乖待在這裏,一會兒若是發生什麽沖突,跑快些去找人救我。”

他這樣說着,也是未免樓蕭月太過無聊,又或者覺得自己沒幫上什麽忙。

雖然她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也卻是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小女孩。

若他真有個妹妹,想來應該與她一樣,只可惜他只有一個弟弟。

但還好,她還在,自己也算是有一個妹妹。

眼底的笑意褪去,那滿身的冰雪随着走動又再次回到身上,再不見與樓蕭月交談時的溫柔平易。

必淨那小子不知道送個水送個哪裏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眼底閃過一絲暴戾,原本無害的臉上猙獰可怖,說不出來的煩躁。

“該死的,若是讓我抓到他,定然要他好看!”話語裏的咬牙切齒明顯,但說不清是因為面對桂枝還是單純的因為必淨不聽話。

他這裏說的好看并不是要怎樣折磨必淨,最多也不過是個罰他晚上不準吃菜飯,只能啃饅頭。

雖說他脾氣不太好但也不會對跟自己沒仇的人下手。

做人有原則,做事也還有底線的。

嗯,只是這個底線和原則不包括那些想要危害蒼蘭寺,跟他有仇或者害他過不好的人。

風如景他看不慣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從來沒想過要怎麽樣,蘭落聲也是因為知道他心不算壞,才不會真的狠狠懲罰他。

桂枝聽着,心尖一顫,連帶着眼中都浮現出了恐懼。

對待自己一起長大的師兄弟都如此殘忍,更遑論是她,若真的死在了這裏......

她不敢去想結果,若是主子沒事想來應該會來救她吧,她不能死,絕不能死。

這樣想着,身後手腕不斷轉動,身子個跟着左右扭,幅度不算大,似乎是想靠自己的皮膚将繩子放松些。

但很可惜必苶在原有的基礎上又綁了個死結,就算是個彪形壯漢來了也動彈不得。

必苶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時不時踢上一旁的柱子一腳,以此來發洩自己的不滿。

來回踱步間目光不經意朝外一瞥,恰好瞧見一抹月白朝着這邊而來。

蒼蘭寺裏沒有人會穿白衣,這樣會影響做活,就連義父也只着青衫麻衣,穿的這樣花枝招展的,就只有那個“好兄弟”風如景。

他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裏幹什麽?

晚上散步也不至于散到這般偏僻的地方吧,還恰好是個放置雜物和柴火的地方。

來不及思考這其中的古怪,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下意識的不像被這個人發現自己在做什麽。

距離在不斷縮短,眼瞧着他便要提起衣擺踏上臺階,必苶快步走到門口,擋住了他的前進。

“大半夜不睡覺,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尖銳的聲音響起,還帶着不滿和疑惑,那一抹慌張被掩蓋的很好,也可能是風如景不屑于拆穿他。

月白長袍的男子頓首,旋即放下衣擺沒再往前一步,說出的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冰冷。

“那你又在此做甚?”風如景反問道,避開了他的問答。

梗了梗脖子,必苶悄悄墊高腳想要比他高些,然後俯視對方。

以此來提高談話中的地方,但這樣做只會适得其反,因為他的平衡力不太好,對方看見的就只是他搖搖晃晃到最後突兀又矮了下去。

臉被憋紅,必苶大聲回答,想要壯大氣勢:“我屋子裏放了炭,夜半悶熱,所以起來劈柴洩洩火不行?”

風如景平靜的表情有一絲龜裂,似乎沒想到他想半天幾這麽個理由,好半晌也才只是吐出一個淡淡的單音節。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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