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這一個淡淡的“哦”給人的感覺實在不算好,很容易就讓人破防,不是一定會讓人破防。

就好比現在的看起來快要炸了的必苶一樣。

他雙唇哆嗦着,被氣的說不出話來,指着風如景半天也沒再吐出一個字來。

一方氣急敗壞,一方平淡如水。

那雙如深海般黑的眸子并沒有多少波瀾,只是靜靜看着他跳腳。

良久,必苶先敗下陣來,嘆了口氣不再跟他較真:“說吧,你到底來這裏做甚。若是無事便請回吧,這裏不是給你散步的地方。”

他說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話裏的意思已經不是明顯了,而是直白。

此刻若是一個機敏點的就該轉身直接離開,不管是去別處散心也好,又或者是回去睡覺也罷,總之不能再來到這裏了。

他說的這般清楚,本以為風如景也不會再糾結,而是轉身離開,卻沒想到對方還是這樣一動不動,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那張臉上依舊是那副樣子,是一種很讓人想揍他的表情,什麽表情都沒有也不去理會你的情緒你的話語,只是那樣注目着,是最最讓人讨厭的。

果然,必苶見他還沒有動靜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而是直接上手去搡他:“與你好生說話你不會,偏要叫人對你動粗,也不知道祁雲山的教養何在,這便是令人敬仰的帝師嗎?連最基本的教養都沒有。”

他一時窩火,什麽話都往外說,白日裏那套說辭再次重現,翻來覆去依舊是拿祁雲山的教養來說事。

青衫随着動作傾垂到地上,步子不斷往前,踩住了那衣衫,直直勒的脖子疼。

“屋內有人。”風如景開口,往旁邊一挪,原本便踩住了衣衫,而因有他支撐沒有倒下的必苶此刻釀跄一步便是要往那臺階上摔去,驚呼一聲帶着止不住的慌張和害怕。

樓蕭月往前挪了一步,這兩側牆壁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如此粗糙,隔着鬥篷觸碰都能磨到裏面嬌嫩的肌膚,讓人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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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頰肉肉偏多,此刻氣鼓鼓的就好似一直生了氣的河豚,不叫人覺得可怕反而更是覺得可愛。

她此刻就像一塊夾心餡餅,退也不是近也不是,只能忍耐着手臂傳遞的痛楚。

這個角度看不全面,也看不清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瞪大眼睛,試圖張的更大看得更多,但一切都是徒勞罷了。

只瞧見青衣小生來回踱步,然後氣急敗壞似乎在罵些什麽,然後又去推面前比自己高大些的男人,中間因為側頭整理鬥篷而錯過了一部分,再擡眼的時候剛巧瞧見必苶倒在風如景懷裏。

若是配上首浪漫氛圍的小曲兒,再換到側面去看,那妥妥的就是個斷袖絕情卻又雙方互不舍得的戲碼,看得人目瞪口呆。

樓蕭月咽下一口水,眨巴眨巴大眼睛,目不轉睛。似乎根本想不到為何局面變成了現在這樣充滿暧昧。

不,不是吧,他們不是來救人的嗎?怎,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嗯,變成一出苦情戲了?

她眼巴巴看着,一時被震驚的說不出話,只能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其實如果風如景在接住必苶之後快速松手這倒也達不到剛才她所看見的那樣暧昧,只是不知是不是血脈相連的久違還是壓根未曾見過的熟悉,導致二人保持這個動作遲遲不曾回神。

月白衣衫的男子快速收回手,灰衣小僧也趕忙站在一旁整理好衣衫,別說樓蕭月,必苶自己都覺得離譜。

原來話本子裏寫的都是真的。

這讓人不禁感慨起來,從前還曾抱怨過這相遇太過離譜,但今日一見只得一句“創作來于現實。”

小插曲過去,風如景順利站在了門口,且面朝桂枝。

她被大綁着,面上也勒了根繩子被迫咬在嘴裏,導致面色有些扭曲。

雖然有些難受但遠不及帕子塞嘴堵住整個口腔,嘔吐物反複上漲就要吐出來卻一次次被憋回去。

衣裙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發淩亂,臉凍通紅,細看下/身子還在忍不住顫抖。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必苶,眼底深色讓人惶恐,那是一種做了壞事還撒謊最後被拆穿的恐懼感。

這女子他不曾見過,自然也無從得知她到底是不是桂枝,若是樓蕭寧倒是好分辨。

面前人連最原本的樣子都看不透,更別提這副狼狽的可憐樣,若是樓蕭月親自過來,也不會認得這是誰。

“夜半悶熱?散心洩火?後院劈柴?必苶師傅的柴未免太活潑了些。”風如景似笑非笑,話裏是在調笑,但面上清清冷冷。

大抵是那眸色太過直白,必苶略有些心虛,但卻又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落了下風,梗了梗脖子也冷笑道:“這似乎并不關少帝師的事罷?這柴是活潑還是安靜,都是我蒼蘭寺的事,再者這女子夜半鬼祟,又如何不知是要對我們不利?”

二人僵持着,誰也沒再開口先打破這僵局。

樓蕭月在夾縫中單是看着,都能感覺到二人的不尋常,只盼望着要麽這僵局快快結束,要麽必淨小師傅找的人快快過來,若不然她真的要站不住了。

夜色濃稠,人自然也跟着犯困。

還不過是個未過及笄禮的小姑娘,白日裏跑跑跳跳便将精力耗費了個幹淨,晚上再不睡那就真的要掏空身體了。

打了個哈欠,忍不住嘟囔一聲,不自覺又往前靠了靠。

這聲響很微弱,但在靜谧無聲的夜格外明顯。

風如景透過必苶的肩,眸色沉沉。

這一方院落只有這裏有燈,其他的都歸于黑暗,明明什麽也看不清,但他的視線便是落在了樓蕭月身上,不知是默契還是太關注。

“蒼蘭寺的掌權人,自然有權說這話,但你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甚至都未曾帶有情緒,卻任是把人氣了個半死,直往心窩子裏戳。

必苶瞪大眼睛,似乎沒想過為什麽這人看起來清冷如塵,說話卻是如此直白且不留情面。

風如景沒管他什麽想法,轉身便朝着內裏而去。

一踏進去,方能知曉這屋子的壓抑。

高大的身影都能看出此人絕非凡塵,可以見的氣質是如何出衆,與這堆滿柴火時不時冒出一只老鼠的破牆落灰如何的不協調。

必苶跟在身後破口大罵,絲毫不顧及出家人的禮節,甚至想上手再次推他阻止他,卻被一個眼神給制裁住,明明是兄弟,卻大不相同。

他單膝跪下,衣擺處也沾染上泥灰也毫不在意,骨節分明的大手因在山上常常做活和書寫有着厚厚的繭,卻并不讓人感受到突兀。

那張俊美的臉上眉眼明明深邃,卻總讓人聯想到霏霏煙雨,飲盡濁酒後被洗涮澄淨的杯璧。

至少桂枝第一眼是這個想法,但随後又是警惕再來又放松一絲。

誰知道這個男子會不會也是個壞人,就如同他旁邊罵罵咧咧的小師傅,明明看起來有佛相的慈悲,卻能說出那樣殘害手足的話和冬日潑人冷水的行為。

轉念一想又忽的記起他們二人對峙時那小師傅曾說“少帝師”。

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敢用“帝師”這個名頭了,只有祁雲山的那兩位。

這其實是一種類似于刻板印象的印象。她一醒來渾身濕透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屋子裏,嘴不能開口,手腳不能動彈,面前剛好站着一人,她便會下意識地帶入傷害自己的人,雖說必苶确實也傷害了她。

可如果把這張臉換成風如景,她也不見得會用多麽優美的語句去形容,只會萬般挑刺,來加深心中的惡人形象。

若是又讓她知道這人是少帝師,那麽又會下意識的覺得是個好人,會為自己心中的謾罵而道歉。

“桂枝。”

風如景開口,突兀的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念叨和桂枝的思緒,心下慌亂不知他是如何知曉自己的身份的。雖說他是少帝師,可若這只是這二人的戲法,又或者......

總之來得蹊跷,讓人不得不懷疑,又将那點信任給放到底。

“你莫名其妙在說什麽?”必苶略有些疑惑。

“風谵小山時。這蒼蘭寺擔得起這一句。”他壯似感嘆般說着,将話題帶過去,讓人忽略了這其中不合時宜的怪異。

剛剛那女子下意識的偏頭和瞳孔一怔風如景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種對于陌生人知曉自己名字的疑惑和聽到自己名字下意識的應答。

手上動作加快,在必苶還沒開口前解開了桂枝身上的所有束縛。

衣衫透涼,但地上水漬不明顯,想來在必淨遇到他們之間,這姑娘便被潑過涼水了。

“我蒼蘭寺自是風景優渥,還用的着你說?”必苶開口,尾調帶着點傲嬌和別扭,但整體是一種驕傲的語氣。

風如景沒管他,微微擡膝拍了拍腿上的灰,站了起來:“姑娘夜半誤入自是叫人誤會的。但我剛探過姑娘身上并無任何武者氣息,應當只是走錯了,無端遭此禍事必苶師傅相當慚愧,不若便在寺內修整幾日再離開,何樂而不為?”

他這樣說着,一是為蒼蘭寺做打算,二來可以讓樓蕭月與故人重逢,三來更可以知曉樓蕭寧近來打算。

他算盤打得極好,有謀略有考量,至少比一味魯莽的必苶要好許多。

“你在說什麽你,這女子.....”

“這天色漸明,必般師傅也該起來了。必苶師傅還是快快回去吧,若是耽誤了早課便不好了。今夜之事我權當未曾瞧見,只是路過瞧見有姑娘被關在這裏便自作主張将其放了,這其中緣由如景自然會說清楚。”風如景開口,打斷他未說完的話。

今夜一夜的話比他從前五日說得都多。

必苶暴跳如雷,并不明白他這麽做的意思,這女子分明就是個奸細,他親眼看見過的,怎可就此放過!

可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必般過來瞧見這一幕定然要狀告義父,心念一轉,反正這女子還在寺內,到時候再想逼問也不遲,今夜便先放過她好了。

冷哼一聲,他氣憤轉頭,連步子都帶着委屈,很快便離開了這院落。

半晌,風如景轉身,走到夾縫當中将樓蕭月給拉了出來。

身後桂枝道謝的話卡在喉嚨裏還沒說出來。

她被樓蕭寧刻意提防,自然是不知道風如景算是站隊到了她們這一邊,只當他是普通的少帝師見義勇為罷了,那句詩想來便是她多想了。

眼底的冷靜清明在看見那抹鵝黃色時剎那間被化解,化作滿腔柔情繞心間。

“阿月,你看看那是不是桂枝。”他輕聲開口,喚醒了樓蕭月迷迷糊糊的神志。

被點到的女子擡手揉了揉眼,眼尾都跟着泛紅,不自覺打了個哈欠,眼神迷離但在瞧見桂枝身影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清麗的面龐依舊,鵝黃色的身影如同秋日裏的桂花,星星點點柔情間是無限的活力,讓人不自覺跟着明媚起來。

清脆聲音裏帶着興奮,尾調拉長還帶着點剛睡醒的慵懶。

“桂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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