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時間轉瞬即逝,人卻依舊不變。

樓蕭寧說得不錯,這場釣局是圍繞着他們所展開的。

孟煜一走便開始行動,說白了些便是有了危機感,他現在動不了孟煜,但要做的是把孟煜的左膀右臂斬斷。

竹林的雪深厚,卻抵不住人心的複雜。最是熱愛清冷的女子難得的,穿上了一襲紅衣。

流紗随着斟茶的動作拂過石桌,而後又帶着自身的清冷與竹林的靜谧相互融合,那一抹朱砂就像是淡墨山水中頃刻間的獨枝海棠。

它很小很小,不過是浩蕩天地間最微小的一朵,卻又很大很大,是那一樹中最濃烈,最耀眼的一朵。

她并沒有着急的進入這個圈套,反而悠閑了下來,在王府閉門不出。

無論是楊司瑤的邀約,亦或者是府內的籌謀,都不足以讓她離開。

雪厚重,再過兩日便是春節,這個時間段越是安靜,越是蟄伏。

朝堂間恐怕是要發生些什麽大事了。

唇角沒有揚起,眼中也并沒有多少波瀾,就像是一具了無聲息的人偶,只會麻木的做着動作。

可這樣貌美的人偶實在是太少太少,所以再回首,會驚覺自己做了個怎樣無端的猜想。

木枝被雪壓彎了頭,挂過少女臉頰時惹起了一縷緋紅,不自覺捂住嘴,後退一步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回來了便出來吧。躲着不進來,那又何故讓人發現你的蹤跡?”

樓蕭寧沒動,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盞,如玉的手便落在冰冷的石桌上,帶起些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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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毫不在意,繼續我行我素。

躲在假山後的鵝黃色少女尴尬笑笑,但轉念一想就這般出去豈不是失了捉弄的面子,猶豫一番還是沒打算出去。

她要給阿姐一個驚喜,一個大大的驚喜,好叫她把笑臉重新挂上而不是這樣冷冰冰的,怪吓人的。

今年的生辰是在個寺廟裏吃齋念佛,連個葷腥都沾不得,也沒有歡聲笑語,只剩下她和如景哥哥蹲在院子裏哆嗦着堆雪人。

嗯......禮物也就是潦草的一碗面,一碗不加肉幹和蛋的長壽面。

不知道阿姐有沒有給她這個遠在千裏之外的妹妹準備禮物。

不過若是沒有也沒事,她既然來了可以要求阿姐陪她一起逛逛集市,這樣的姐妹時光也算是個不錯的生辰禮。

樓蕭月一邊想着,臉上的表情也跟着多變。

一會兒哀怨惆悵,一會兒歡欣鼓舞,配合着一張鼓鼓的包子臉,一看便知還是個小姑娘。

身後的人不再傳來動靜,但也沒出來。紅衣女子微微側頭,看向那假山也沒再多言,收起放在桌上的棋盤圖便要往回走。

冷風随着走動的動作灌入肌膚,第一感覺便是冷,冷得頭腦清醒。

如果是樓蕭月一個會嗷嗷住要回去換衣服,但對于樓蕭寧來說這是最好的,保持清醒的辦法。

冬日裏困倦最容易犯懶,不管是什麽時候冰冷都是最好的思考方式。

時常清醒,才能牢記你為了成為現在這個人付出了多大的痛苦。

大氅雖然厚重,但卻在這樣的寒風冷天裏不管用,更遑論樓蕭寧只是穿了簡單的秋衣和大氅,裏衣不加絨,也不曾穿個棉褲,一眼看去只能看見美麗和止不住的冰冷。

人都走了一半,假山後的小姑娘才略有些疑惑地伸出頭看了看,這一看便着急了起來。

阿姐怎的都不多等兩下再離開,她這時候出去效果應該差不多吧?

定然是差不多的。

來不及去管身後還沒組裝好的小人,匆匆忙忙跑出去臉上還帶着點薄汗,在這冬日裏可不算是常見,尤其是她還如此怕冷。

早知道便裝好再帶過來了,樓蕭月暗暗想着,擡起頭便又歡喜開口喚道:“阿姐!”

風如景他們到底在密謀什麽事自己也不知曉,只是那日救回桂枝後她便被安排在偏僻別院關着,還找了人來守着。

如果不是如景哥哥幫忙求情說自己一個小姑娘在這滿是男子的寺廟裏又不能出去有多無聊,恐怕她也不能知曉有關阿姐的這麽多事。

她的阿姐在為似蘭不斷努力,在為子民謀劃新生,一次次生死出入,明明從前也不是不知道阿姐的壓力大,但這一次聽了便是格外的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想抱抱阿姐,讓阿姐開心起來。

好不容易事情辦完了,樓蕭月又覺得就這麽回去不太好,雖然阿姐可能早便通過白茶姐姐知道她在息寧的事了,但還是不能就這麽沒有驚喜的回去。

所以她央求着風如景陪自己做了幾個小人。

一個縮小版冷冰冰的樓蕭寧,還有一個縮小版笑起來的樓蕭寧,而縮小版的樓蕭月則如她本人一樣是常日樂呵呵的。

因為時間有限,所以沒來得及做圓荷他們,只做了兩姊妹,她便準備在樓蕭寧正在喝茶的時候突然在假山上冒出來兩個小人,等到結束了自己再出來。

想想那畫面都很美好。

只是沒想到的是,樓蕭寧如此煞風景,說走便走。

其實如果她知道樓蕭月在這裏的話便不會走了,大概率還會笑着逗她,展示在妹妹面前的永遠都是和藹可親的一幕,不好的很少讓樓蕭月撞見。

那一聲“阿姐”聲音太過熟悉又太過恍惚,像是從高山之巅傳來,卻又近在咫尺。

樓蕭寧頓了頓,身子一僵,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在這裏聽到原本該在祁雲山的妹妹的聲音。

遲遲不曾轉過頭去,那雙一直了無波瀾的眼終于有了情緒,且很明顯。

少女喊着,順帶也跑到了她的身後,俏皮的眨眨眼,期待着姐姐回頭看到自己後的驚喜。

兩張面龐對立,相似的眉眼本該讓人看出這二人是何種關系。

卻因她不似她眉如新月溫暖依舊,而她也不似她眼若寒霜似山泉泠泠,從而看上去天差地別。

一個是清冷孤竹,一個是燦爛星桂。

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情,不細看倒還聯想不到姐妹上去。

樓蕭寧平複下心情,盡量将情緒都掩藏,轉頭看向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時只是微微嘆了口氣,那些責罵終究還是未曾說出口。

“你為何要來?”

上下兩瓣唇相觸碰,吐出幾個字,既不溫情也不冰冷,頂多算是個被壓抑過後的平淡。

這反應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樓蕭月擡眼,還帶着點淺而易顯的疑惑,似乎很不明白對方為何會這麽問。

她扯出一個甜甜的笑,牽扯起臉頰旁的小漩渦,整個人明媚而嬌豔,像是養在溫室裏不谙世事的花朵,卻又帶着野菊的肆意。

“阿姐,你難道不想我嗎?我跟如景哥哥可是坐了好久的馬車才到這兒的,這一路上別提有多苦了。”她說着手腳并用,試圖讓樓蕭寧理解他們這一路上的艱辛。

可事實證明,對方并沒有與之共情的意思,反而沉下聲來,等她說完再次開口:“我問,你為何要來息寧!”

聲音并沒有提太高,但是卻能明顯感受到這話語中的冰冷。

樓蕭月及時噤聲,那雙如小鹿般純淨的眼裏浮現出不知所措,也不自覺跟着後退了兩步,似乎是被吓到了。

但其實樓蕭寧對于旁人來說基本上都是這個語氣,冰冷中帶着疏離,只會談論公事。

只不過她從前在樓蕭月面前總是溫聲細語的,導致她這個妹妹一直習慣了溫柔,現如今突如其來的改變自然是不适應的。

更遑論想到自己大老遠坐了那麽久的牛車,中間好幾次上吐下瀉的,自然而然會覺得委屈。

樓蕭寧也是因為想到了她過來定然不太順利才會在第一次詢問的時候顯得若無其事,可她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也根本不考慮自己這樣做的後果。

她來到息寧,見了多少人,又參與了多少事,會不會被人發現,又或者有沒有懷疑過祁雲山被人監視,她下山後的一舉一動都在人眼中。

這一切都會讓樓蕭月落入危險當中,可她非但不明白,還十分驕傲自己過來了。

牧蚩多勒是暴君沒錯,但他也不見得就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昏君,如果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不安排,那麽他也不會坐上這個位置而讓人不敢反抗了。

那兩萬重騎兵和十萬大軍,為何獨獨臣服于他,還不是因為他有謀略?

自古以來,祁雲山都是持中立的态度,它從不曾站在哪一方,即便是當初不該滅亡的炵樓,誰需要它又或者它預測到了誰才會站到誰的身邊,卻也不會幫上忙。

這樣一個能預知未來,傳達天神旨意的職位,這樣一座易守難攻的神山,多少人觊觎?

如果真的如表面上看的如此風平浪靜,當年她也不會.....

三國之中若人人都冠冕堂皇,那事情便不會如現在這般僵持,一國之争,牽扯四國。

這次沒有了烏蘭雅的掩護,她便如此堂而皇之地下來,未來之事,要麻煩了。

她也有了,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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