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夜色濃重,女子策馬,依舊我行我素在這一條羊腸小道之上。

黑色的帷帽遮住了容顏,遮不住渾身天然而成的飒爽氣質,在江湖當中歷練過久的老練非尋常人可比。

霜雪天寒風瑟瑟,舉手投足間都帶起冷意,葉刷刷作響卻找不到源頭,回頭看,罪魁禍首已經遠行,捉不住,抓不了。

女子堅毅的側臉随着時而上下的黑紗若隐若現,看不太出來過多的什麽表情,也确實沒有太多的表情。

葉重歌拉着馬,身體随着奔騰的動作随時繃緊,一上一下,泥地上的水坑只多不少,坑坑窪窪叫人心情說不上好。

泥土都來不及濺到馬蹄上便足以說明她速度之快。

其實原本她不是很想接這個任務的,雖說錢多但任務也比較簡單,就是去揚州一趟找個人。

這種事情原本接了也不會是她親自來做,可巧的是,對方要找的這個人,很熟悉。

前幾日樓蕭寧傳信時也提到了這個人,準确來說是提到了蕭家和炵樓似乎有些關系,而對方則是了當的提出要找這個人,蕭家曾經的乳母。

按理來說過去了這麽久,她真名叫什麽應該沒多少人記得,只能模糊記得她姓楊,大家都叫她楊嬸。

可出任務的人卻是很明确要找一個下落不明曾經在蕭家做過乳母,大約六十,左臉處有一道燒傷,祖籍揚州茱萸灣的老婆婆。

這個人的名字叫,楊瓊。

這就有點意思了,樓蕭寧在譽王府都查不到的信息,這個人卻能找到,并且特征明顯。

蕭家十五年前是龍子左膀右臂,卻因為謀逆被株連九族,僅存的血脈只剩下孟煜,連深受寵愛的蕭妃都一同處死,不過也有個說法時蕭妗原本只是被降了妃位,可後來不知道做了什麽才被處死。

有說是因為她妒心太強,謀害皇後,也有說她與人私通,生下來的兩個孩子都血脈不純,但後來孟叢熈病死,孟煜被帶在龍子身邊長大,這個說法又不了了之。

Advertisement

總之言論紛紛卻始終沒有個正确的說法。

只是葉重歌不明白,為何要去查蕭家,她可以說是很了解樓蕭寧,她不會去做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除非這件事牽扯到奪嫡。

收回思緒,她專注于面前的路。

“駕——”雙腿一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只來得及看見一道殘影,随後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紫色與棕的交織,在這濃稠的夜色裏更加不明顯,距離揚州不過三十裏,想來今夜便能趕到。

楊瓊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三年前的老家,但那之後整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死了至少還會有葬禮或者墓碑,要麽是自己躲起來了,要麽是有人早在三年前便找了她并且秘密處死了,想要蕭家和蕭妃的秘密永存地底,不被人發現。

不管那個結果,現在至少有兩波人在暗處,一個是不露面的雇主,皇親國戚的可能最大,另外一個則是三年前逼迫楊瓊消失的人,現在還不得而知是誰。

鳥雀驚起,自葉重歌上方飛過,似乎是受了驚吓。

前方聲音不大,卻也不是沒有聲音。不像是馬蹄聲,也就不是趕路,更像是刀劍擦過的痕跡。

前面有人在打鬥。

“籲——”她拉緊缰繩,将快步向前的馬兒拉回,馬蹄在地上來回踱步,好半晌才完全停止動作。

葉重歌利落翻身站定在地上,衣裙自然落地沾到了些泥土。

淡紫色窄袖交領長裙,中間的绶帶不算太細,一枚玉墜落在大腿上,黑色的長褲下還穿了層棉褲,與衣衫同色的靴子上沒有過多的花紋,只是簡單的素靴。

月色不明,烏雲遮住了一半的光亮,卻因長時間在黑夜裏趕路逐漸适應,倒也能看清楚些什麽。

黛眉輕蹙起,略微有些疑惑,心下多了幾分警惕,她牽着馬快步往旁邊的樹林而去。

兩側的樹木都只剩下了枯敗的枝幹,在黑夜中發出嗚嗚的悲鳴聲,影子透過不多的月光落在地上姿态各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更顯得可怕。

可葉重歌卻像是沒看到一樣,徑直走過去,将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棕馬拴在了不算太粗的樹上,靈活地打了個結。

這是相思閣一貫的手法,先繞兩圈然後打個結,再從結外圈繞過去穿進去,就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結,任憑如何反抗都不會掙脫。

她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但路就這麽一條,他們打架耽誤的是自己的時間。

垂下眸子,面頰被吹得太久而導致臉色蒼白,唇色也不明顯,幹燥的起了皮,忍不住上手扣一扣。

沒有繁重的衣衫也沒有過多的裝飾,不過一根素簪,草草挽起,不經意間擡起的一眼卻依舊讓人覺得風情萬種,搖曳璀璨。

不過對比她平日的模樣,如今則是少了些慵懶勁而,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飒爽。

葉重歌撇了撇嘴,手放在腰間斷刃的位置,小心翼翼朝着打鬥的地方而去。

刀光劍影在風中掠過,金屬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泥土飛濺,若不是因為冬日無葉恐怕此刻都能為這大地綴上一層地毯,踩在上面叫人抵擋些寒意。

身旁已經累了不少蒙面屍體,均是一劍封喉,血甚至都來不及漫出,劍便已經抽離抵擋另一邊的攻擊。

楊司遠沒時間思考這些人都是從何而來,單從刀法上來看與之前在客棧行刺的人應該是同一撥,只是這次他們沒再用似蘭的手段,反而一味進攻。

下揚州這件事本就隐蔽,所帶的人因為上一次的刺殺已經增添了不少,二十人的小隊卻還是抵不過對面源源不斷的刺客。

已經數不清殺了多少人了,這些人武功都不算太高,但不知為何便是格外抗打,一波又一波,似乎只是為了消耗他的體力。

眉宇間浮現出一層戾氣,眼尾猩紅,他手上動作不斷,衣衫處已經有了不少破損之處,沾上了不知是他自己還是死人的血,洇濕在玄色的衣衫之上只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卻看不太出來到底有多重的傷。

身後勁風襲來,帶着淩厲的殺意,他轉身揮劍一氣呵成,還沒來得及喘兩口氣,左右兩邊殺意再次襲來,又開始無休止的殺戮。

葉重歌抱臂在身前,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她躲在楊司遠正前方的樹幹後,這是個絕佳的位置,可以看清楚現在整個局面,也不太擔心會有人發現,這場殺戮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也自然不會有人轉頭去注意到她。

這小将軍,怎的有這麽多仇家?

好好一個大将軍,不在邊疆殺敵,也不在時陽城任職,跑到這揚州來做什麽?

心咯噔一下,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似乎是想否認自己的想法,但又想不到別的什麽理由。

若不是為了蕭家的事,還有什麽能讓一個将軍秘密來到這遭了洪水的揚州?她想不到別的了。

四波人,四波人都在找楊瓊。葉重歌擡眼,身子倚靠在一旁的樹上,懶散地盯着面前的局勢。

一招一式與那日客棧重疊,倒是有意思,栽贓似蘭不成,這下直接要滅口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狐貍眼随着動作微彎,整個人隐藏在黑暗中,慵懶而又妩媚。

倒是想看看這回這小将軍怎麽解決,如果速度太慢,她不介意幫他們快點結束這場鬥争,而後快點趕去揚州。

身邊沒個葉谵跟着倒還有些不習慣,但蜀南那邊才剛剛招到人,還在秘密培養,離不開人。

楊司遠躲避着對方猛烈的攻擊,在殘風掠影當中傳出一道帶着些暴戾的聲音:“若是想殺我何不所有人一起上,這樣一趟一趟死了這麽多人損失的是你們!”

聲音透過內力,傳遞到周圍的樹林裏,同樣的也傳遞到葉重歌耳朵裏。

她還沒有動作,便看見楊司遠身後又竄出好些黑衣人,都蒙着面看不清誰是誰,也無法從衣飾判斷是哪裏的人。

他們已經剩不下多少人了,只有楊司遠和五六個侍衛還在強撐着,如果葉重歌不出手,靠這一場人海戰術不出一個時辰,對面便該全軍覆沒了。

眼眸一轉,她放下抱臂的手,腰間的小盒子不太大,卻很精致,八角玲珑,上面鳳與凰形成一個圈,火紅的翅膀與那兩雙炯炯有神的眼在這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何為栩栩如生。

這是樓蕭寧之前給她的蠱蟲,都是她自己調教出來的,吃了葉重歌的血,格外聽話。

不過她用了不少了,就剩下這麽幾只。

清明的眼中依舊是懶散的情緒,似乎不是在救人只是在思考今夜吃些什麽,玉筍般白嫩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疤痕,不算很明顯,看樣子應該有幾日了。

她快速将蓋子打開,裏面只剩下七只如同蜂子大小的爬蟲在沉睡,拿起三只放在手裏,手指在腰間別着的斷刃處一劃,頓時沁出鮮紅的血,葉重歌垂下眸子,将手指點在手中的爬蟲身上,随後快速朝裏面一扔,小小一只看不出什麽風浪。

小将軍啊小将軍,你能帶給我的東西,最好抵得上這一條命。

笑意加深,紫衣女子轉身朝着原本的方向而去,那背影不卑不亢,帶着些縱容的散漫,就如同鳶尾花一般,帶着致命的誘惑卻又不争不搶,徒留一身魅力獨自欣賞。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