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雖說是艘小船,但卻依舊能比得過尋常人家出海的漁船,各類設施應有盡有。
可盡管如此,王勝也放不下心來。
絮絮叨叨了好半晌才在孟煜的壓迫下閉了嘴,鬼哭狼嚎送他們上了船。
孟煜靠在船牆旁,雨勢漸小,海浪也漸漸平息,似乎一切都沒來過。
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寶藍色的,在夜色裏看不真切模樣。
船只随浪在海面航行,似乎沒有方向随心而走,卻又好像堅定朝着一個目标而行,沒有退路也不會有退路。
碼頭沒有多少人在,被水浪沖刷了不少殘垣,誰也不知道下一場災難什麽時候到來,能躲便盡量躲遠些,但也有那種為了錢咬牙堅持在這碼頭做工的。
不過也都清楚自己不會是那個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可若是不抱有一絲希冀又如何能說服自己來此做工呢?
船靠岸,沒有太多的言語,一艘不算太繁華的小船,定然不是什麽大家族或是遠道而來的京城官員,自然不需要太多的儀式。
簡單将船鉚抛下,船只微微晃動,很快便落定。
有穿着清涼的男子指揮着人将梯子放上去,叫船上的人好下來,面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卻止不住嘀咕着。
這江南水患如此嚴重,竟還有人願意到來,且看樣子也不是大人交代的大人物,也不知是過來做什麽的。
男子摸摸頭,找不着頭腦也只得放棄,将梯子放上去,等人下來再做探究。
“殿下,碼頭到了。”雲遲拱手,低着頭朝面前的男子彙報着,周圍人也都等待着他的下言,遲遲未動。
良久,一陣冷風襲來,孟煜睜眼,一雙桃花眼當中并沒有迷糊滿是清明,就好似根本沒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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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明明坐了許久身上的衣服卻沒有褶皺,就好像他一直保持同一個動作未曾變動一樣,這份毅力可怕的驚人。
船身不算高,很容易便看見周圍是怎樣的情況。
雪落江南冷煙殘,滿地花枝縱人間本該是詩情畫意,可如今卻成為了沉重的負擔。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哀怨,悲傷,明明臨近年關,卻根本感受不到年味和該有的喜悅。
孟煜微微眯眼,不自覺皺眉,嘆了口氣,就如同這江南一般,死氣沉沉。
他沒說話,只是跟着向前走去,準備下船。
衣袂随風飄起,不知王勝用了什麽來洗衣裳,弄的他身上還帶着點香味,不過味道不濃也不似女子甜膩,若要真找個形容那便是山間野林混合着草木香,不算太難聞,是他能接受的程度。
“通關文牒都準備好了吧?”雲遲剛下來,身旁男子便開口,聽着是詢問,但語氣裏是陳述。
他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小的冊子,那是臨離時陽前重新找禮部辦的,也不知孟煜是不是早便有打算不與船上的人一起。
這一切雲遲無從得知,只得默默遵從。
渡口不大,卻剛剛好能容納下一輛大船,其他的渡口随着這幾月的水患而破損厲害,瞧這樣子官府的人也不曾來修繕過,就任由這樣破敗下去,朝廷撥下來的渡款想來也被吞得差不多了。
孟煜看着,在心中将這一切記下,側頭看向雲遲,對方立刻會意。
草棚還在漏水,與這雖破敗卻依舊可見曾經繁華的渡口格格不入,很明顯是臨時搭建的,也不知是為什麽。
棚內一張書案一把椅子,還有一人,穿着厚實甚至看不清模樣,只能勉強覺得應該是個男子。
雲遲面色不改,走近這棚子,手在桌上敲了敲,開口道:“不知這通關文牒可是在此處查驗?”
他說着,聲音很正常不算太小,可裏面那人卻依舊沒有動作,甚至哼都不哼一聲。
他微愣,又敲了敲桌子,再道:“閣下可知通關文牒在何處查驗?”
這次他聲音大了幾分,成功将那人說得動了動,只是連門外站的有些遠的孟煜都聽見了。
他左右打量着這碼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雖說穿得是普通衣裳也沒有多貴重的料子,可那通體的氣質和不凡面容也能察覺出大概率是哪家的公子,班頭看着,不知所措。
該不會是那兒的貴人提前過來探查了吧?
可那位京中貴人,怎麽會如此,想來是哪個落魄公子,前兩日不還有江湖人來這兒了嗎?
也不知揚州哪裏招來了這些人,這天災如此還一個接一個的來,害的安生不了幾日。
班頭心中吐槽着,對待孟煜也頓時沒了什麽好臉色,轉身便朝着岸上走去,臺階被樹木擋住,但此刻蕭條很清晰地能從上面看到情況。
葉重歌心下無語,她都走到碼頭了這人還跟着,難不成真想跟她一起離開不成?
死纏爛打下去又能有什麽好結果,早之如此那日放下蠱蟲便該直接走了,而不是還留下來要了個恩,導致她被人纏上。
腳下速度更快,匆匆自臺階上下來,身上衣衫濕了大半,卻依舊輕盈并不笨重。
她也不是沒跟楊司遠說過,但這家夥就好像腦子被蒙住了一個勁追着她報恩,而且不知為何無論她走到哪裏這人都能發現,這樣下去任務沒完成反倒添了個累贅。
孟煜忽略那班頭的眼神,直直看向斜上方臺階上追逐的女子和男子,女子面容看不真切,但那男子,他倒是眼熟。
眉宇間有疑惑,卻還是快步往那草棚裏走去。
楊司遠出現在這兒,可不是個什麽好兆頭。
他與工部的人分開行動,若是遇上他這一根筋的,暴露身份便不好了,還是不見面為好。
這樣想着,他踏入了草棚當中,剛好對上桌後人不耐煩的眼神,對方被這寒冷一驚,剛想罵人的話便這麽又吞了回去。
從哪兒來了這麽個瘟神,比這天還冷,長得是不錯但就是總讓人感受不到什麽好感受。
莊源身子一抖,決定不去看那個讓自己心悸的男人,轉而看向吵醒自己的雲遲。
清了清嗓子剛準備說話便瞧見拿準瘟神靠近了那黑衣男子,這二人看來是認識的。
莊源便是被雲遲吵醒的渡口差,專門檢查來者的通關文牒。
約莫十七八,還是個少年,面上卻看不出什麽幹勁,五官還算端正的小夥面上萦繞着惰氣,也不知是真的懶惰還是因為這冬日裏普遍的困頓。
“你們這是做甚?下了船就趕緊往裏走,還要什麽通關文牒。”
他說着,語氣裏卻是嘲諷,不知是在對他們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孟煜一頓,手中扳指轉動,帶起幾抹深思。
他還未說話,一旁的雲遲則是開口詢問了他的疑問:“這通關文牒三國皆通,每座城入城都要通關文牒,怎麽你這意思是不需要通關文牒了?”
莊源看向這二人,神情古怪。
他挪了挪身子,将衣衫攏好,面帶不解。
這揚州城很早開始便不用通關文牒了,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最開始還只是裝模作樣檢查一番,到後面發現沒事便逐漸懶散了起來。
再後面揚州使白大人更是直接罷免了這一職位,拆了通關處,只用這破草棚代替。
這件事來揚州做生意的誰人不知,也正因如此,揚州城的經濟情況才能一路飛升,雖還不至于富可敵國,可若是成為下一個蜀南想來也不過幾年而已。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鄉巴佬,來揚州做什麽的,連這個都不知道。”
莊源說着,迎面而來的冷風叫人止不住打了個顫,心思卻被門外的景象給吸引住。
只見那紫衣女子轉身,對着身後的俊美少年郎不知說了些什麽,便拔倒相向。
而後兩人便打了起來,不過又好似是這紫衣女子自顧自的打,那少年手中長劍卻還未曾出鞘,只顧着躲,但到最後好似是架不住紫衣的猛烈還是拔劍,二人你來我往,打得難舍難分。
莊源這一斷言,那目光太過直白,一眨不眨得看向門外,面上情緒萬千,倒叫身旁人有些迷惑。
孟煜轉頭,看了看雲遲,又順着目光看去,顯然也是瞧見了他們。
“楊将軍出現在這兒應該是父皇察覺到了什麽,雲遲你說接下來該如何做呢?”他漫不經心地開口,聲音很小,用內力傳送到雲遲耳朵裏,對方立馬會意。
“屬下明白。”他拱手,将通關文牒放入孟煜手中,側身繞到後面,飛身直接離開,輕車熟路的模樣好似來過揚州城無數回。
楊司遠在這兒他們的人竟然不知,還有這通關文牒的事情,想來殿下應該有些生氣了。
雲遲想着,嘆了口氣,專注于眼前的路,快速向前。
獨留下孟煜與莊源大眼瞪小眼。
他将手輕叩在桌上,發出三聲響動,試圖拉回面前青年的思緒。
“不知公子所言是何意?在下自時陽城遠道而來,屬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孟煜淺笑,整個人都散發出無害的氣質,溫潤公子該當如此。
莊源回頭,正準備不耐回答,卻突兀聽見“時陽城”這三個字,頓時打起了精神。
他上下打量孟煜,眉眼修長明朗,鼻梁挺拔,長身玉立。
縱然穿了這般多的衣物卻依舊不會讓人感覺到臃腫,反而平添一絲親和感。
這樣的人,來自時陽城,若說只是普通做生意,恐怕說出去都沒人信。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卻不知真假:“想來也是,大人明言禁止往時陽城傳消息,你們若想來揚州分一杯羹自然也不會知曉。”
眼神下落,那人露出來的玉扳指叫莊源更加确信對方的身份,揚州城,想來該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