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白茶說着,似乎現在還心有餘悸,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那虎熊便離他不過兩臂距離,它若是縱身一躍,或者伸出爪子,自己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樓蕭寧面上沒有表情,一身明灰色交領袖袍,中間腰帶一拳之寬,沒有過多的裝飾。
發髻只簪着一只玉蘭樣式的銀簪子,格外素雅平淡,卻更加襯托出明麗卻時常萦繞冰冷的面龐。
她只是聽着,微微蹙眉:“那男子你可曾聽清楚他的姓名?還有你這身上的血自何處而來?”
說話間窗棂被風吹的咯吱作響,天空隐隐有銀光閃現,似乎是要落雨的節奏。
她看向一旁的蠟燭,白茶會意跟着走過去,手上還有些劃傷但并不明顯。
自袖口掏出一只火折子,朱唇輕輕靠近往前一吹,微弱的火光頓時呈現在這小小的卧房內。
她專注着一只一只将蓮花燭臺的蠟燭點燃,一邊點着一邊繼續說着。
“他們二人談話間倒是提起過,蘭落聲喚那男子為子醪,不過不知是字還是名,也不知是哪兩個字。這血跡嘛,就是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些小岔子,不過不是什麽大事。”
她說着,甜甜一笑,刻意忽略了回來時遇到的倒黴事。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是說出來有些丢臉。
她原本聽桂枝說少帝師正在裏面與主子議事便沒有先過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準備先将從山上抓的金蟾蟲給放出來煉蠱。
這金蟾蟲作息奇怪,只在冬日裏出沒,但偏偏生活在極濕的土中,自己不願意冒頭的話是誰也找不到。
偏便是如此幸運,她剛剛脫離虎熊的魔爪便撞見了三兩結群出來覓食,一時心癢便捉了回去想給主子煉蠱,卻沒想到捉的時候出了些差池。
自己的血落在了蟲子身上,這下子便不能給主子用了,那也只能留給她自己制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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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才說出口,還是覺得應該告知主子便又開口道:“屬下在山上發現了些金蟾蟲,但一時不察沾上了血.....”
她說着,樓蕭寧視線也跟着落到了那兩道劃痕上,眉宇間有松動。
起身繞過白茶,纖纖玉手白的發眼,在這冬日的渲染下隐隐能瞧見青色脈絡的痕跡,不知是被凍的還是本來就如此。
自窗邊案幾下方摸出來一小瓶藥膏,很普通的瓶子不過扳指大小,乍看根本猜不出是多名貴的藥膏。
“擦擦吧,金蟾蟲毒性強,小心為上。”女子将藥瓶放置在她手中,随後收回目光面上一派從容。
“這件事我知曉了,過兩日我應蒼王的約,最近幾日便将蒼蘭寺的人都撤下吧,蹲守排在前後六十裏的客棧。”
白茶接過這小小的藥膏,不知為何心中有那麽一瞬間被觸動,看向樓蕭寧的眼底滿是真誠。
“多謝主子。”她說完,便跟着推了出去。
遠處一道閃電落下,帶着轟隆隆的巨響,天色暗淡被烏雲籠罩,沒有陽光也沒有藍天白雲,無端讓人感到壓抑,喘不過氣來。
縱然這是蘭落聲答應的,可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不被信任且可能一直以來被監視,他們不便露面了。
與龍君關系匪淺,到底說的是誰呢?
樓蕭寧眼底閃過一抹深思,是蘭落聲,還是那個子醪?
這似乎并沒有什麽懸念,蒼蘭寺與龍君如此關系,那與孟蕭程關系匪淺的便是蘭落聲,到底是怎樣的關系才能做到如此,不是愧疚就是有情,相較于這二人間的情誼,她更願意相信是愧疚。
是對自己滅了炵樓的愧疚嗎?
腦中情緒萬千卻猛然想到白茶曾提到的那句,“姐夫。”
手指不斷轉動手腕的佛珠,清脆的碰撞聲在這安靜的屋子裏格外明顯,琴已落灰,卻還遲遲未曾被主人撫摸彈奏,一把曠世琴便這樣埋沒在角落裏無人知曉。
扯下天幕的明亮,雨聲潇潇,伴着雷鳴融入夜色,今夜無月。
悠揚的琴聲自正房溢出,雨勢漸大,琴聲卻一點也不輸,嘈雜落珠間唯餘悲壯寧和,叫人不自覺沉浸。
樓蕭月将撐窗的木棍抽出,“啪嗒”一聲,似乎也如她一般生氣落下,同時也隔絕了一些琴音。
屋內地龍燒的旺,屏風過後是梳妝鏡與案臺,窗邊案幾上還擺放着幾枝臘梅,粉色衣衫的小姑娘躺在床上還有些面熱。
雖說這兩日她看着是生氣的,但其實心中早便不怪阿姐了,似乎也能明白一些對方的顧慮。
阿姐做事都有自己的考量,這一次又何嘗不是在為她考慮,但她只是氣不過,氣不過自己什麽也幫不上忙,阿姐明明那般操勞,可自己卻是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拖後腿。
一聲嘆息過後略帶些忸怩,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她躺在床上,四周燭火搖曳卻帶不起興致,只能叫人眼皮越來越重,無端陷入沉睡。
樓蕭月便是如此,不過才躺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困意,撐不住想要睡覺了。
還有些圓潤的面龐壓在手臂上卻只能覺得可愛,面色有些微紅,似乎是因為地龍燃燒導致有些熱。
暴雨傾盆,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睡熟的人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可無眠的人憂思重重,又怎能入睡。
常挽擡眼,看向窗外,無端帶來些寧靜。
素手執筆,墨染淨白。
這樣暴雨的夜,也不知是否會被發現,大雨滂沱能做的事可是越來越少了。
她扯出一抹笑盛開在面上,叫人不自覺也感到溫暖。
松蘿跪坐在一旁,一手伸出在桌上研磨,另一手自然垂放下。
這兩日宮中人不斷,婚事算是定下來了,小心擡眸看她一眼,只能瞧見女子尖細的下巴和柔軟的側面。
只是這蒼王如今勢大,奪嫡之争還沒落下帷幕,雖說她希望自己小姐能如願,但兩派紛争,女子最是容易受到傷害。
若是蒼王喜歡小姐便好了,就像時陽城內其他公子,那樣就可以護住小姐。
松蘿分神,研墨的手也跟着心不在焉,一聲悶雷響過,手一抖,墨漬便灑落了出來。
落在一旁的毛氈上,連渡金祥雲鎮紙上都跟着沾染了些。
這一小插曲影響有些大,常挽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在她專心做某件事情時來打斷。
她擡眼,眼中情緒不明,周身氣質卻一下冷了下來,但不過一會兒便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松蘿慌神,顧不得手中墨條,連忙繞過書案跪在下首請罪:“松蘿一時不察,竟擾了小姐興致,還請小姐恕罪。”
悶雷聲再響,雨打落在粗壯的樹丫上撼動不了半分,只能憤憤然墜落在地,與濺起的水花融合,檐鈴随着風雨吹打發出聲響,不大但卻格外擾人心神。
常挽沒說話,只靜靜看着面前的這副畫不知在想些什麽,又或者在思考該怎麽補救又或者在想該怎樣懲罰松蘿。
心理上的壓力無疑是巨大的,明明是這樣冷的夜,松蘿卻覺得如墜深淵。
不費一兵一卒,也不靠□□鞭撻,只這樣安靜的沉默卻是最好的懲罰。
汗自鼻尖滑落,終于,松蘿聽見了常挽的聲音:“起來吧,不過一副畫便如此緊張,叫外人看了去還不知在背後如何編排我。”
此話一出松蘿才知自己的行為有多不妥當,略微有些汗顏,跟着起身站在一旁的案幾邊。
這個時節不是玉蘭花開的日子,但案幾的花瓶中卻插着幾只玉蘭,淡淡的清香與常挽身上一般無二,松蘿默默朝旁邊挪了挪才回答道:“奴婢知曉了,下次絕不會再犯。”
淺黃色的裏衣外不過一件月白披風,玉蘭花枝頑強向上,不曾攀附只靠自己,似乎與穿戴的女子格外相似。
她放下筆,沒再多說什麽,因為這段時日的風寒整個人清瘦不少,原本的嬌俏不見,多了幾分清冷。
婚約已定,這個時候她要做的便是專心輔佐蒼王,可她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陛下對這兩位封王态度太過于奇怪,一個是不給予任何幫助卻在出事時盡力隐藏,一個是表面在意實際上敷衍的感覺。
包括當初的太子孟修,更像是被拉出來當擋箭牌的,而不是真的得聖寵走到這個地步。
“松蘿,你可曾聽聞過殿下生母的消息?上次去坤寧宮,我記着你與木槿姑姑似乎便是在商讨此事,将你知曉的全都說出來。”
這般想着,她唰得站起身,面色凝重,明明才不過一會兒卻總讓松蘿覺得她錯過了其中一些什麽事一樣。
雖然奇怪,但她還是沒敢反抗,一五一十的将實情都說了出來。
“奴婢知曉并不多,木槿姑姑謹慎只說了幾句。”她雙手疊放在肚前,慢慢回憶起當初的大概。
“當初那位還不是貴妃,宣家的勢力也還沒有那般大。是咱們常府和安府把控朝中勢力大半,而今上也是因為娶了安貴妃和皇後娘娘才能坐上這個位置的。”
“坊間傳言安貴妃與皇後娘娘一派不合,但其實不然,這二人情同姐妹後來再加上宣妃在這宮中倒是沒什麽煩惱,更何況咱們娘娘率先生下嫡長子也沒什麽好顧慮的,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是蕭妃入宮便打破了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