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想念

第53章 想念

一個頭發花白, 拄着拐杖,看上去并不是很衰老,但身體卻顯然很虛弱的中年婦人, 正站在小花園的旁邊, 笑眯眯地看着她們兩個。

見到中年婦人,雲香顧不得與秋菀繼續說話,連忙站了起來, 過去扶住她。

“娘, 您醒了怎麽也不叫人啊!”

中年婦人聞言,看着雲香, 臉上浮現出一抹慈愛,又有點無奈的笑容來。

只見她一面被雲香小心地攙扶着,往小花園裏走去, 一面笑着說道:“我哪裏就有這麽嬌貴了, 從前你跟芳芳不在家,我不也是這麽一個人過來的。”

聽到中年婦人這樣說, 雲香忍不住嘀咕道:“哼,從前是我們不在您身邊,現在呢,就算姐姐成親了,您不還有我嗎?我不是說了嘛, 從今往後我就是您的跑腿,您的拐杖啦……”

中年婦人伸手,在有些唠叨的雲香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笑着嗔怪道:“我看你是個話簍子還差不多。”

雲香揉了揉自己被敲的腦袋, 笑着吐了吐舌頭, 卻果真一句話都不再嘀咕了。

難得見到雲香也有這麽溫順,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乖巧的時候,秋菀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中年婦人的身上。

許是察覺到了秋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年婦人的視線,也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在看到站在小花園裏,正望着自己,笑起來明眸善睐的小姑娘,中年婦人的眼睛裏,不禁充滿了慈愛與喜歡。

她看着秋菀,忍不住誇贊道:“這個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

“你是怎麽跟香香認識的?”

“我……我……”

看到秋菀望了望雲香,有點拘謹,有點不知所措的模樣,中年婦人笑着對她道:“你叫我謝姨就行。”

被解圍,秋菀微紅着臉頰點了點頭,眉眼彎彎地同中年婦人道:“謝姨,我叫菀菀,跟雲香姐姐,雲芳姐姐,從前在宮裏一起上值,所以是很好的朋友。”

聞言,謝姨的臉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來,她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嗯,原來是這樣啊。”

只是說罷,看着院子裏亭亭玉立,相貌出衆的秋菀,謝姨不由得有些疑惑。

“那之前芳芳成親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呢?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我見過肯定不會忘得這麽快的……”

急性子的雲香忽然開口,打斷了謝姨的話:“娘,您怎麽那麽多問題呀?菀菀來了這麽久,咱們都還沒給她沏一杯茶喝呢!”

将謝姨扶到小花園裏,雲香讓她老人家坐在小杌子上,然後準備轉身,去為秋菀沏茶。

聽到雲香這樣說,謝姨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追問秋菀。

看着不再詢問秋菀的娘親,雲香小小地松了一口氣,然後笑着跟兩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兩個先說着話,自己進屋去找茶葉。

秋菀不是個自來熟的人,可是,跟謝姨說話,她卻覺得很親切,一點生分都沒有。

從前她曾經看到過一個詞,叫作如沐春風,秋菀覺得,與謝姨聊天,用這個詞來形容真的是再恰當不過了。

如果可以,她能天天見到這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與她說說家常話,那該有多好啊。

正聽謝姨說着雲芳成親的時候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卻見她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聲嘆了一口氣。

“謝姨,您怎麽了?”

秋菀看到她原本喜笑顏開的神情,變得愁眉不展起來,忍不住伸手,有些擔心地晃了晃謝姨的胳膊。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烏亮又漂亮的眼睛裏,浮現出的擔憂與關心,謝姨也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像是在說自己沒關系,但臉上的自責之色卻越發濃烈。

只聽謝姨愧疚地說道:“菀菀,你剛才不是問,為什麽芳芳跟香香都那麽着急地成親嗎?其實,這還不都怪我這個老東西,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不早早地辦婚禮,說不定……”

手裏拿着一只魚戲蓮花的茶壺,雲香聽到謝姨這樣說自己,連茶水都暫且顧不上沏了。

“娘!您別這麽說自己!”

謝姨轉頭,看着有些生氣,但目光裏更多的,卻是濃重的難過與哀傷的雲香,有些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娘這把老骨頭本來就不争氣了,有什麽不能說的?芳芳的親事辦得這麽倉促,實在是委屈她了……”

看到謝姨臉上雖然在笑,但卻掩不住的黯然與自責的模樣,以及她蒼白又憔悴的病容,秋菀覺得鼻尖忽然有點酸。

雲香的眼眶也紅了一圈,看着這樣的娘親,她心裏原本那點因為忌諱與惶恐,而生出來的怒氣,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不想讓病重的娘親自責愧疚之餘,還對自己憂心忡忡,雲香壓下眼眶的酸澀,對着謝姨努力地笑了一下。

只聽雲香恢複了平日裏機靈,愛耍寶的語氣,故作輕快道:“娘,以姐姐的相貌人品,就算沒有妝奁,不辦婚禮,我相信姐夫家也沒有人會看輕她的。”

頓了頓,她繼續調侃道:“而且,姐夫家從前跟咱們家可是鄰居,姐夫差不多是您看着長大的,又是您親自看中的女婿,您是不相信他會好好地對姐姐呢,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呢?”

饒是謝姨方才悵然,自責極了,此時此刻,聽到雲香這樣說,面上的傷感之色,也不由得被沖淡了幾分。

看着雲香,謝姨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就你這個小丫頭會巧舌如簧,我看你比小易那個做買賣的,還能言善辯……”

“嘿嘿,這不是随了您嗎?”

雲香見謝姨臉上的難過之色散去大半,心裏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進屋,繼續去沏茶了。

看着雲香轉身離開,謝姨也轉過頭去,繼續同秋菀聊天。

打量了一番面前容貌美麗,楚楚動人的小姑娘,想到方才同雲香說的話,謝姨忽然伸手,握住秋菀的手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意慈祥。

“不過,菀菀,我這把老骨頭雖然不硬朗了,但眼睛卻還是很毒辣的。”

說着,謝姨往秋菀所在的位置挪了挪杌子,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溫柔,和藹,又可愛。

只聽謝姨有些八卦地絮絮說道:“你還沒有成親吧?要不要謝姨幫你相看一下好人家?城西的……”

……

宣華殿裏沒有了主子要侍奉,對于秋菀來說,日子變得空曠又漫長。

她本來就是侍奉陸沅筆墨的,如今陸沅不在京城了,她自然就失去了原來的工作。

好在陸沅臨行之前,好像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幾個月,秋菀将要面臨的無聊。

在離開的前一晚,他囑咐她這幾個月,要好好練字,好好讀書,還準許她在其他實在很無聊的空暇的時間,在東宮的書房,藏書閣整理書卷與折子。

雖然秋菀覺得他囑咐她的這些事,也沒有比閑着看螞蟻上樹有意思到哪裏去。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整理書卷,的确是一件極容易沉浸其中,消磨時間的事情。

從高大的書櫃上的抽屜裏取出卷軸來,秋菀踩着木質堅硬,穩固的木梯,卻仍舊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手裏拿着的卷軸,好像是一幅畫,因為在抽屜裏存放的時間太久了,都被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塵埃。

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用裁得細長的綢帶束起來的卷軸上,仿佛也沾染了一點抽屜的紫檀香。

不知道卷軸裏究竟畫了什麽,要被這樣束之高閣,又好好地珍藏着,秋菀一面在心裏好奇,一面伸手,解開束着的綢帶。

打開卷軸,在看清畫上的人與景之後,秋菀臉上的神色,不由得怔了怔。

畫上微側着身,垂首低眉,淺淺而笑的秋菀,隔着不知道跨越了多久的漫長時光,與她再度相見。

只見畫裏的秋菀,被定格在抱着懷中大簇的晚香玉,放進淡色霁藍釉的寬口花瓶裏的那一幕,唇角微彎,笑意溫柔,看上去沉靜溫婉,又明媚美好得不可方物。

倚靠在書櫃上,看着畫像的一旁,鐵畫銀鈎的行楷,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讓她看了有些羞怯的詩句。

秋菀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燒得厲害。

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難道,情人的筆下也會出西施嗎?

她真的有畫裏這麽漂亮嗎?

還是,是因為這幅畫是他畫的,所以她才覺得格外與衆不同呢?

在心裏這樣甜蜜地胡思亂想着,秋菀的目光,一刻也不舍得從手裏的畫上移開。

直到她發現,畫卷的末尾處提着的落款的時間,掐指算算,是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

思緒穿過流逝的時間,一下子回到了好久之前。

秋菀忽然想起,在她不願如太後娘娘的意來宣華殿侍奉,卻被要挾,逼迫的時候,她曾經不甘又難過地想過好多次——為什麽偏偏是她呢?

看着手裏展開的畫,想到曾經滿腹疑問,不情不願的自己,秋菀覺得有些恍如隔世的同時,唇角不由得浮現出一抹微彎的,淺淺的笑意來。

心裏,也滿是甜滋滋的味道。

她忽然明白,原來太子殿下當初寵幸她,并不是因為她是太後娘娘送去的人。

也并不是換了別人,他一樣會寵幸,會喜歡。

原來,他喜歡她,比她喜歡他,還要早,還要久。

将展開的畫卷抱在懷中,秋菀笑得眼眸彎彎,好像這樣抱着這幅畫,也能隔着時間,擁抱住曾經他落在上面的氣息與體溫。

除了兩處一種的相思,與偶爾心裏翻湧上來的擔憂與愁緒,意外的,秋菀沒有覺得很難過,很孤單。

守着滿是與他的回憶的宣華殿,好像寂寞的等待,與狹小的,禁锢着人的幾重宮闕,都讓人覺得幸福,美好起來。

……

趴在桌子上,冬葵仔細地辨認了一會,終于擡起頭來,神情篤定地指着地圖上的一個方位,對秋菀道:“這裏就是清州了。”

看到冬葵胸有成竹的模樣,秋菀的目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些期待與雀躍地看了過去,卻在看清清州的位置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瞬間變成顯而易見的郁悶與沮喪。

“清州離京城好遠啊。”

聽到秋菀這樣失落地說,冬葵望見她雖然略微有些垂頭喪氣的黯然,但卻讓人看着十分憐愛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安慰似的捏了捏她軟軟的臉頰。

想了想,冬葵想要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好讓秋菀覺得更容易接受一點。

只見冬葵指着地圖上的清州,繼續道:“是啊,清州從前都不是咱們大燕的地盤呢,當然離京城很遠了。”

說着,冬葵在地圖上,又指了幾個毗鄰清州的地方,然後很有耐心地給秋菀逐一介紹。

“菀菀你看,楚州,清州,歷州,還有這幾個地方,這些以前都是楚朝的地界。我家從前就住在這裏,歷州,聽我娘親說,從前我們家在歷州侍奉的那位主子,就是楚朝皇帝的哥哥呢,他就會巫術,聽說可吓人了。”

好像看出秋菀自從知道清州原來離京城這麽遠之後,就有點心情低落,而且對這幅好不容易才找來的地圖變得十分興致闌珊,冬葵努力地講故事一樣,吸引着秋菀已經有些失落,走神的情緒。

而秋菀在聽到冬葵的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果然也如她所願,變得有些感興趣的模樣。

只見秋菀看着冬葵,眼神裏充滿了疑惑,不解地問:“巫術是什麽?”

聽到秋菀這樣問,冬葵臉上的神色,不由得浮現出一抹詫異與奇怪來。

抓了抓自己的發髻,冬葵疑惑道:“菀菀,你白看那麽多閑書了,你難道沒有聽過《太宗皇帝伐楚記》這本話本子嗎?沒進宮之前,娘親帶我們趕年集的時候,經常能聽到說書先生講這個話本子呢。”

聽冬葵這麽說,秋菀茫然又誠實地搖了搖頭。

看着秋菀望着自己,臉上未曾消散的困惑不解,冬葵想了想,這才發現雖然從前經常能聽到關于楚朝的巫術的事情,但其實,她對于那個在她幼年的時候,就已經覆滅了的王朝,所知道的也只是寥寥無幾的傳聞。

冬葵想着從前提起楚朝,提起他們的巫術,其他人或諱莫如深,或驚恐畏懼,或不屑鄙夷的模樣,彙總了一下,這才跟秋菀解釋。

“其實我也搞不太明白楚朝的巫術是什麽,可是那個說書先生說的邪門了,而且,巫術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應該……應該跟苗疆的蠱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害人的東西,不小心沾上,小命說不定都沒了,不然,陛下滅掉楚朝之後,也不會将楚朝有關巫術的書,還有他們的祭堂都給燒毀了。”

聽到冬葵這樣說,秋菀的眼睛裏好像有擔憂一閃而過,她忍不住問:“那清州現在還有人會巫術嗎?”

冬葵哪裏知道這麽多呢?搖了搖頭,她回答道:“不知道,不過當初陛下查得那麽嚴,應該不會有漏網之魚吧。”

其實冬葵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秋菀,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心裏隐隐浮現的擔憂。

直到第二天上值的時候,秋菀才下了決心。

穿過曲折的回廊,秋菀在藏書閣的門口停下,看着守在門前的兩個內侍。

原本站在藏書閣的門前,面無表情,目光近乎呆滞住了,一動不動的兩個內侍,察覺到面前站定了一個小宮女,這才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

在看到小宮女是秋菀之後,守在門左邊的小內侍,笑着對她擺了擺手,打招呼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熟稔。

“秋菀姑娘。”

秋菀看到臉上滿是友善的笑容的小內侍,也對着他點頭笑了笑,然後表明來意:“小文公公你好,我來借幾本書看看,麻煩你開一下門。”

聞言,小內侍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從衣袖裏取出鑰匙來,為秋菀開門。

“秋菀姑娘客氣了。”

平日裏,秋菀有的時候也會來藏書閣找書看,可那都是陸沅跟着她一起來,然後幫她找書,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說起來,這還是秋菀頭一回自己來藏書閣呢。

方才她有點擔心,他們會不會攔住她,不讓她進去,可事實證明,是她多慮了。

想來是陸沅離開之前,吩咐過他們吧?

秋菀這樣在心裏想着,忽如其來的,就又有點想念陸沅。

可今天來藏書閣,不是來悲春傷秋的,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房門被小內侍推開,秋菀定了定心神,然後擡步,走了進去。

藏書閣占據着不小的空間,裏面有幾大屋子的藏書,秋菀走進去,一面想着那次是在哪裏看到的那本書,一面繞着書架走,指尖從一本一本的書脊上滑過。

可到底是相隔了好幾年的時間,秋菀苦思冥想着位置,認真尋找了好久,都一無所獲。

秋菀差點以為那本書,不過是自己太擔心陸沅,所以才産生的自己欺騙自己的幻覺了。

可是,應該不可能吧……

停住腳步,擦了擦額角的細汗,秋菀忍不住輕聲嘆了一口氣。

“記載着楚朝的巫術的那本書,究竟放在哪裏來着?”

雖然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但秋菀既沒有灰心,也沒有氣餒,而是站在原處休息了一下,然後繼續尋找。

這一次,她找得比上一次更仔細,更用心,連書架的高處,低處,角落處,都認認真真地搜尋了一遍。

皇天不負有心人,秋菀的眼睛,有些眼花缭亂地在書架上的各類書冊上掃過,終于,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角落裏的那個書架上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書架的最底層,好像壓着一本書脊被磨損得很嚴重的,厚厚的書冊。

眼睛一亮,秋菀連忙走過去,蹲下身,抽出那本厚厚的書來。

吹去書皮上的浮塵,秋菀掀開手裏的書的第一頁,在看到裏面的字之後,她的眼睛裏不由得閃過一抹雀躍與欣喜來。

“找到了!”

只是,秋菀原本期待着有所收獲,可是如今看來,就算她找到了這本書,也沒有什麽用。

從頭到尾,翻來覆去,秋菀耐着性子,看了好幾遍,卻還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灰心,氣餒了。

“這都是什麽字啊,好奇怪……”

說着,秋菀搖了搖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大失所望地發現,上一次見到這本書裏的文字,那種有點熟悉的,像是有什麽要呼之欲出的感覺,已經全然不見了。

這本書上的字,對于此時此刻的她來說,就像是曾經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秋菀,看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山海經》一樣。

有些無奈地阖上手裏的書,秋菀坐在地上,脊背倚靠着書架,心裏的惴惴不安,又翻湧了上來。

“這上面,會有關于怎麽化解巫術的方法嗎?不過,殿下應該不會碰到這種歹毒的法術吧?”

她自言自語地低聲說完,想到傳聞中混亂又危險的清州,眼睛裏的憂慮之色不由得愈重。

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秋菀輕聲道:“但願如此。”

眉頭緊皺着,看着手裏的書良久,秋菀忽然擡手,用那本厚厚的書,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地敲了一下。

只是敲完之後,她的腦袋裏卻還是空空如也,她也還是一點都看不懂,這本書上的一個字。

……

清州,刺史府。

窗外是這個季節少有的疾風呼嘯,獵獵的風聲讓人聽了心煩意亂,又覺得不祥,窗內泛着柔光的燈盞下,餘大人更是六神無主。

想到幾日以來,令人覺得越發棘手與窘迫的困境,餘大人心裏的焦灼不免更甚。

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餘大人偷偷地移了移視線,看了一眼身旁幾個時辰前風塵仆仆抵達清州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倒是不嬌氣,抵達清州,未曾休息一下就趕到了自己的刺史府,此時正垂眸,看着清州的地形圖,面色平靜,無波無瀾,讓人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他好像專心致志的認真模樣,可是餘大人卻有些心急如焚。

帶兵打仗,可不是只看看地形圖,就能擊潰敵人的。

雖然對這位年輕的,身份尊貴的,又是初來乍到,恐怕只會紙上談兵的太子殿下并不怎麽看好。

但,畢竟他是君,自己只是身處低位的臣子,就算心裏有嘀咕,有質疑,餘大人也不會傻到表現出來。

所以,想了想,餘大人覺得,還是早點将清州如今險峻的形勢,彙報給身旁的這位殿下聽為好,以免他覺得這次來清州,是一件很簡單,很容易立功的事。

畢竟在此之前,餘大人不知道見過多少遇到危機忽然從京城空降,卻什麽也不懂,什麽都喜歡亂指揮的年輕的二世祖,實話實說,餘大人的心裏,對這次太子殿下的到來,其實是有一點抗拒的。

“殿下,您看……”

在地形圖上指了一個方位,那是守住清州的必争之地,張縣,可是現如今,亂軍已經逼近張縣附近的村莊,這是火燒眉毛,萬分緊急的事。

餘大人眉心緊鎖,指着地形圖上的張縣,剛想說些什麽,房間的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面給重重地推開了。

幾個披堅執銳,滿身血污的人走了進來,原本有着淡淡的熏香的味道的房間裏,瞬間彌漫起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在餘大人錯愕的,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目光中,只見他們“撲通”跪倒在地。

或許是因為戰況太激烈,讓他們殺紅了眼,又或許是因為身上傷口,讓他們既疼,又被激起了心中慷慨激昂的士氣。

只聽來人的聲音氣勢磅礴,又剛勁有力,簡直有氣沖雲天之感。

“太子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張縣也反了!我們已經按照您說的那什麽聲東擊西的法子,壓制住了亂軍,活捉了他們的頭目!”

聽到幾人震聲的禀報,餘大人先是一怔,旋即,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地形圖上張縣的位置上的手。

想到方才自己心中的揣測,與沒說完的話,餘大人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縮進寬寬的衣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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