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昏君

第60章 昏君

翌日清晨, 七個侍衛聽到孫芸冷靜地說要折返江南後個個目瞪口呆,随即瞬間狂喜,立時便護送她南下, 一路提心吊膽, 唯恐孫芸一個不開心就又要走,直至追上南巡隊伍,方終于放下心來。

禦駕近兩日停在覺州的皇莊中。孫芸跟着謝溪的貼身長随走進屋中時, 謝溪還未醒來。

長随低聲解釋:“昨夜知州府設宴, 世子爺多飲了些酒。”

謝溪雖是武将,卻不喜飲酒, 更不喜醉酒。孫芸與他成婚至今, 也就見過他醉過一回,就是在她與謝溪關系最差之時。

長随退下之後, 孫芸在原處站了片刻,緩步走到床沿坐下, 垂眸靜靜看着他。

面前男人的俊臉光潔如玉, 頭發烏黑, 不似夢中滄桑憔悴, 兩鬓斑白。

右臂也是完好的。

孫芸猶豫一瞬,擡手握住他的右手。

自蘇逾“身亡”之後愈來越深的執念,在親眼看見蘇逾娶妻生女的瞬息間便散得一幹二淨。

父母已去, 兄長不會容她一世在家,若回孫府, 過兩年仍是要嫁人的,且嫁的人, 大抵比不上謝溪。

夢中陪了謝溪十餘年,日日年年在他身邊, 看他為了自己一次次搏命,先前的抗拒與懼怕漸漸淡去,心緒最終趨于平和。

或許,真的可以試試與謝溪做一世夫妻,畢竟自己與他還有個年僅一歲的兒子。

夢中兒子也來軍營找過謝溪幾次,軟乎乎的奶娃娃長大後變得芝蘭玉樹,渾身氣度和衣着打扮半點不像謝溪,反而與蘇逾相近。

也不知謝溪腦子裏是怎麽想的,竟将自己的兒子養成了蘇逾的兒子。

她又記起夢境最後,謝溪讓沈矜将她帶去蘇逾身邊。

這話簡直不像謝溪能說出口的。

孫芸發了會兒呆,直到感覺到握着的那只手動了動才回過神,卻在下一瞬猝不及防地對上謝溪怔然而不敢置信的目光。

她心跳一滞,愣愣與謝溪對視片刻,還未想好要說些什麽,就被攥住了手臂,随即眼前驀地一陣天旋地轉,便到了謝溪身下。

孫芸駭得伸手推他,卻見謝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息都不舍得挪開,眼眶慢慢變紅,眼淚一顆顆掉下來,砸在她臉上。

她有些無奈,掙紮的動作慢慢停下。

謝溪在她面前也太容易掉眼淚了些,若叫下人瞧見,定會驚掉下巴。

孫芸摸了摸謝溪的頭:“腦袋好些了嗎?還疼不疼?”

謝溪不回答,只定定瞧着她,半晌驀地低頭吻了下來。

他吻得極其用力,不像是在親,倒像是在吃她,又似在宣.洩着什麽,啃吮得孫芸唇瓣和舌尖都在發麻。

現實中已有數月未同謝溪親近,那夜夢中又仿佛度過了十餘年,孫芸此刻被謝溪這般霸道地吻着,只覺恍惚,又羞恥地覺出絲絲懷念。

謝溪一邊吻着,一邊熟練地解着她的裙衿,在她的雪色小衣落地後,終于停了下來,一雙浸了慾的眼眸移至她嬌靥上,直勾勾看着她,似在征求同意。

孫芸嗅到他身上殘存的酒氣,又見他這副模樣,一看便知他此刻還未全然清醒,緩了緩呼吸,轉過臉去,低聲道:“輕些。”

如得赦令,謝溪立時欺身而下。

數月不曾敦倫過,這一回比先前任何一回都久。

謝溪垂眸看着孫芸,啞聲問她:“你這回怎麽這般乖?以前就算是在夢裏,也總是哭着不肯我碰你。”

孫芸抿唇不答。

謝溪也不需孫芸回答,喉嚨哽了哽:“以後多來我夢中看看我,可好?”

他極盡溫柔讨好,孫芸後來終是承受不住昏了過去,再度醒來看見謝溪已然穿戴齊整,正坐在床沿愣怔地瞧着她。

兩人靜靜對視良久,終是謝溪先開口,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抖:“你……為何突然又願意回來了?”

而且還肯與他親近。

孫芸默了默,撐着自己坐起來。

謝溪下意識去扶,見她雖表情凝滞了一瞬,卻未像從前那樣抗拒,心裏頓時生出絲絲歡喜與希冀。

孫芸思慮片刻,緩緩道:“我碰見蘇逾了。”

謝溪心口劇顫,嘴唇霎時發白:“那你……”

“他成婚生女了,”孫芸垂下眼眸,“我也與你生了孩子,人活着,總不能執着于舊事。”

孫芸輕輕開口:“我當初拿你做蘇逾的替身,你得知後過來質問我時被我用言語百般羞辱,後來你也報複回來了。你我的仇怨草草算一算也可稱得上是互相抵償了,我卻還欠着你的恩情。”

“你若願意,你我從此以後可以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好好撫養孩兒成人。”

謝溪怔怔看她許久,嗓音低啞:“那你喜歡我嗎?”

孫芸長睫微顫,無奈笑道:“雖你也被我罵過,但我脾性差些,小氣愛計較,你從前說的那些惡言,我每每憶起都覺如被刀子捅身一般疼,如何還能對你生出情意?”

謝溪蒼白着臉低下頭,不知想了什麽,忽地抽出腰間別的那柄匕首送到孫芸手中,攥着她的手猛然帶向自己。

孫芸見狀驚得尖聲大叫:“你做什麽!住手!”

她用盡渾身力氣試圖抽手,但被謝溪緊緊鉗着,根本動不了分毫,只能眼睜睜看着銀白的刀柄沒入他腹中。

孫芸腦子頓時變成一片空白,又氣又怕:“瘋子!你這個瘋子!你這樣是想逼我麽?”

“沒有逼你!我怎麽舍得?我只是……想讓你捅回來。”謝溪嘴唇失了血色,聲音輕而帶啞,似哄她又似乞求:“你捅回來,試着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孫芸愣住,鼻尖又開始發酸,哽咽斥道:“當真是個瘋子,你這樣只會叫人害怕,哪個女子敢喜歡你?”

謝溪眼眶通紅地看着孫芸,攥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發抖。

孫芸将視線移開,揚聲命下人請大夫進來。

小厮看見世子爺腹部插着把匕首,吓得魂都快飛了,忙将大夫拽進屋中為主子治傷。

謝溪對自己下手極狠,這一刀是奔死而去的。

孫芸氣得在大夫為謝溪止血包紮後痛罵他腦子有病,半點不顧及自己和兒子。

謝溪乖順地低頭挨罵,唇角卻是微揚的。

孫芸看着謝溪這副模樣,目光落在他完好的右臂之上,想起夢中他為自己做的事,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慢慢來罷。

或許他們真的有緣分重新開始,也說不定。

*

皇莊主院,寧雲簡聽了祁銜清的禀報,蹙眉開口:“此言當真?”

“回陛下,千真萬确。”祁銜清恭聲答道,“影衛一路跟蹤,在瞿州時看見沈宗主攔下孫夫人的馬車,并帶着孫夫人去了一處深山,蘇公子就住在那深山的木屋中。”

“陛下讓屬下查的話本也已有了結果。那些話本的确出自玄陰宗。玄陰宗極其謹慎,設了五個中間人,個個嘴硬忠心,還有一個門主扮作背後掌櫃,瞧上去幾乎無一絲破綻。此番是請謝洵謝大人親自查探,才确定那些話本是沈宗主所寫。”

屋門外忽地傳來一陣嬌笑,寧雲簡倏然回神,淡淡道:“下去罷。既他想瞞着,我們就繼續當不知道。”

“是。屬下告退。”

崔幼檸抱着桃枝快步進來。枝上朵朵桃花開得正盛,粉嫩的花瓣上還帶着晨露。

寧雲簡的目光卻落在她的裙擺上。小妻子跑進來時粉色柔軟的裙擺層層漾開,比她手中的桃花嬌豔動人千百倍。

崔幼檸尋了個白瓷瓶,也不管它有多名貴,直接将摘來的桃花插在裏頭,然後樂颠颠地将花瓶放寧雲簡的書案上。

寧雲簡抿唇笑道:“送朕的?”

“嗯。見你可憐,到了江南竟還要忙政事,送你賞玩的。”崔幼檸眉眼彎彎,“喜歡麽?”

寧雲簡視線下移,看着小妻子的粉色裙擺和那雙小巧精致的繡鞋,聲音啞了些:“喜歡。”

崔幼檸聽罷笑得更甜了些,将桃花往他面前推了推:“那你聞聞這花香,正好緩緩心神,等會兒繼續忙時便不會那麽累了。”

寧雲簡靜了靜,鎮定地應了聲好,卻驀地站起身來,繞過書案,在崔幼檸身側站定。

崔幼檸一呆:“夫君?”

寧雲簡低低“嗯”了聲,忽而将她抱了起來,放在那方書案之上。

崔幼檸見狀還有什麽不懂,吓得立時就往下爬:“你先忙罷,我出去玩,不打擾你了。”

寧雲簡禁锢着她的腰不放:“不是要朕聞香?”

崔幼檸羞怒得想将花瓶砸他頭上。

素色繡鞋墜地,層層粉色花瓣飄落。寧雲簡低頭湊近,細嗅花香。

崔幼檸嬌臉蒙上霞色,眼尾都羞得發紅:“混賬!昏君!”

寧雲簡聽她小嘴不停罵人,當即哼笑一聲,熱息随之撲在其上。

崔幼檸忍不住并腿,哀哀道:“夠了罷?”

寧雲簡擡起頭來,看着花瓶裏桃花瓣上晶瑩剔透的露水,喉結上下一滾,親了親崔幼檸的俏臉,低沉着聲音開口:“可以嗎?五日了。”

他的拇指指腹在崔幼檸腰上輕輕摩挲,帶着讨好和委屈的意味。

崔幼檸不禁失笑。

這幾日她在江南四處撒歡,回來時累得倒頭就睡,連和人說話的力氣都沒剩下。寧雲簡又氣又好笑,一直沒舍得碰她,今日應是再忍不住了。

崔幼檸擡起瑩白雙腿纏住他勁瘦的腰,足尖輕輕蹭了蹭他脊背,眼波流轉,媚意頓生:“那你可要溫柔些。”

寧雲簡雙眸瞬間變得幽深。

他的阿檸當真越發勾人了。

崔幼檸在陣陣失神中側眸看着已然被一點點撞晃至木案邊緣的花瓶:“停一停,瓷瓶……”

寧雲簡将她的臉輕輕掰正,嗓音微啞:“專心些。”

崔幼檸怔然看着自己柔軟小腹上的凸起,忍不住伸手往下重重按了按。

寧雲簡立時悶哼一聲,氣笑着低頭咬了咬崔幼檸的玉頸:“別亂按。”

崔幼檸也反應過來了,赧然道:“哦。”

小妻子此刻鬓發微亂,本是甜美明豔的長相,此刻又添了幾分嬌媚惑人,白嫩的臉頰暈開酡色,微張檀口細聲喘着氣,連帶着身前也在微微起伏。

寧雲簡眸光一暗,力道立時更重了些。

屋中吟聲愈發急促高昂,書案上的瓷瓶再也經受不住晃蕩,從邊緣重重摔下。瓷瓶碎裂,清水四溢,浸潤桃枝。

崔幼檸癱軟在書案上。寧雲簡目光溫柔,如往常每一回結束時那樣俯首細細吻她,回味方才的極歡。

待崔幼檸稍緩,寧雲簡将她抱起來,目光掃過屋中每一處,定在妝臺旁。

崔幼檸雙手撐在銅鏡前,已然雙腿發.軟,若非被身後之人扶着腰,早就跌坐下去了。

這面足有她那麽高的大銅鏡是覺州知府派人送來的,本是為讨好她這個皇後,供她梳妝換衣用的,如今被用在此刻,叫她連睜眼都不敢。

寧雲簡卻迫着她擡頭看着鏡中交纏的身影,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他鑿得失神迷魂,受用到吟出聲的。

但好在寧雲簡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甚而比她還難以自持。

後來她已然昏了過去,全然不知自己何時才被抱去沐浴潔身。

再度醒來是被一陣刀劍相撞聲驚着了。

崔幼檸騰地一聲坐起來,纖手伸至枕下,将那把匕首拿了出來,翻身下床披衣,快步走到窗邊,凝神細看外頭的情狀。

宮人嗓音尖利地喊着“護駕”,禦前侍衛持刀與賊人厮殺。

崔幼檸急聲問旁邊站着的女影衛:“外頭發生什麽事了?陛下呢?”

“娘娘莫憂,是南随王謀反,蚍蜉撼樹,不足為懼,決計殺不進來。”女影衛恭聲答道,随即又目露猶豫,“只是……次輔大人落到了反賊手中,是故陛下親自帶兵營救去了。”

崔幼檸并不記得南随王是寧氏皇族哪一門宗親,臉色一冷:“他抓走了我兄長?”

“是,娘娘。”女影衛颔首,“娘娘安心,次輔大人定會平安歸來。”

屋外打鬥聲不斷,崔幼檸握緊匕首,坐在床沿靜靜等着,眉眼中俱是憂色。

她的兄長是個弱不禁風的文人,反賊一刀就能結果了他。

*

覺州城樓下,弱不禁風的文人孟懷辭從反賊中奪刀殺了出來,翻身上了寧雲簡的汗血寶馬。

寧雲簡在殺敵的間隙回頭看他一眼:“勞煩舅兄日後別再做出以身誘敵這種事,若你這條命交代在此,朕都不知屆時該如何哄阿檸。”

“是,陛下。”孟懷辭一刀砍下一顆人頭,淡淡敷衍,爾後又道,“娘娘還好麽?”

“舅兄放心,朕将影衛和禦前侍衛都留給了她。”

若崔幼檸出事,他也不必活了,自然要拼盡全力保她無虞。

孟懷辭也知這妹夫的脾性,得了這一句話便不再擔心崔幼檸的安危,只專心平叛。

南随王近側的反賊都是他的心腹,武力強勁了許多。

寧雲簡斂了笑,低聲提醒:“南境擅用毒,舅兄小心。”餘光瞥見側方有敵刺向孟懷辭,立時持缰側轉馬身,揮刀砍落。

孟懷辭躍上近側的那匹空馬,好叫自己與寧雲簡殺敵時都能松快些。

寧雲簡上慣了戰場,南随王這種半道出家的反賊遠不及西疆對面那群蠻人能打,此刻自是游刃有餘,只謹慎提防反賊暗算。

他忽地看見東側那幾人眼中掠過一絲暗芒,不動聲色靠近自己與孟懷辭,右拳緊握。

寧雲簡立時轉開臉并朝孟懷辭大喊,語速極快:“他們手中有東西!”

孟懷辭聽罷瞬間反應過來,卻仍是遲了,雪白的粉末撒向他面門,雙眼也在下一瞬陷入燒灼般的疼痛之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