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極度容易受傷的女人
第34章 極度容易受傷的女人
窗外已是大亮,日子到了晌午。
她再次确認了一遍,電子鐘顯示的确是中午十一點四十,而非半夜。
裴央拉開被子起床時,不小心碰翻了床頭櫃上的東西。她彎腰去撿,發現是個耳溫槍,床頭還放着一杯水。
裴央呆了半秒,所以沈亦昨晚的确來過卧室?
耳溫槍在手裏舉着,她順便量了體溫,一切正常。前夜肌肉酸痛的感覺也消失無蹤了,果然身體倍兒棒。
趕飛機的時間并不充裕,裴央快速地沖涼、吹頭發、化妝、挑衣服,一套下來不過半小時。
她拖着行李箱剛下樓,就見家庭護士正坐沙發裏玩 iPad,捂着嘴笑得不可自抑。護士見裴央來了,趕緊抹把哈喇子站起來,問她感覺怎麽樣。
裴央謝過她,心裏納悶兒誰把護士叫來的……不是她自己,估摸着也是沈亦。
奇奇怪怪的。他怎麽知道她感冒了?難不成昨晚的種種并非全是夢境,也有真實的片段?
想到這兒,裴央的臉緋紅成三文魚,媽呀,到底哪部分是她的臆想,哪部分是真的呢?
見裴央要出門,護士急急忙忙把她攔住:“先生讓您在家裏休息,他早上有個會,中午就回來。”
裴央愣了愣,“沈亦來過這兒?”
“對,他兩小時前剛走。”護士眼見裴央噼裏啪啦地把證件、水瓶、手機、錢包往手包裏塞,苦着臉勸道:“您主治醫師的建議是最好約神經科醫生看一下,結合睡眠情況……”
護士吧啦吧啦地講上了一大堆,裴央自顧自地換鞋。她在玄關的地上看到了夢裏去海邊穿的那雙白色球鞋,動作停頓了一下。她往鞋架上瞥了眼,那雙被醜拒的棋盤格帆布鞋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裴央皺起眉頭,腦海裏浮現出沈亦蹲在地上,握着她的腳踝給她穿鞋的畫面……所以那段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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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沈亦不會真被自己推海裏去了吧?
護士在耳邊繼續講:“按照您主治醫生的推薦,先生他找了……”
裴央看了眼腕表,打斷她:“我就是感個冒,已經好了。而且我要趕飛機,你收拾完就走吧。”
護士見她風風火火地推門出去,急得臉皺一塊兒:“不是,那個……”
門已經在她臉前合上了。
“唉,這急脾氣!”護士一跺腳,只好去撥沈亦的電話。
裴央爬上網約車,在手機上确認了登機手續。車開出社區後,巴基斯坦裔司機通過後視鏡笑呵呵地問:“前邊在修路吧?可能得從北面繞一圈。”
裴央又是一愣,确實在修路嗎……難道今天淩晨,沈亦開車帶她去海邊也是真的?
過去十幾個小時的記憶是稀巴爛的,裴央覺得有些煩躁,手托着腮幫,手肘撐在窗框上。她覺得可以問一問沈亦,于是在手機上點開他的對話框。
最近的一條消息是沈亦發來的:早上有點事,下午一點前回來。多喝水。【微笑】
裴央翻了個白眼,“多喝水。呵呵。”
她手指随意地将對話框劃了劃,看到上一條還是自己四五個月前發的。自他提出離婚之後,這聊天框裏清一色的都是自己發給他的“誠摯的”節假日問候,而他幾乎從不回複。
平安夜:
裴央:【菜刀】【旺柴】【菜刀】【旺柴】【菜刀】【旺柴】【菜刀】【菜刀】【菜刀】【菜刀】【菜刀】【菜刀】【菜刀】
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夜:
裴央:我給你個機會向我道歉,倒計時開始。
裴央:三。
裴央:二。
裴央:一。
一月一日零點:
裴央:新年快樂。我原諒你啦。
再往後全是一條條五六十秒的語音,裴央手賤點開某條,出租車裏炸響她四個月前鬼哭狼嚎的控訴,吼得五音不全,勉強能聽出是九二年的老歌。
“情難自禁,我卻其實屬于,極度容易受傷的女人……不要等,這一刻請熱吻……”
裴央被自己驚心動魄的唱功震得脊椎過電,趕緊調低音量,以防司機大哥在時速 70 英裏下冷不丁出現一種生不如死到此為止的想法。
看着這令人頭皮發麻的對話框,裴央手指一滑不小心把沈亦拉黑了。原來最終能打敗你的絕不是多麽奇葩的前任,而是那孽緣裏頭喜提貫腦魔音的自己。
車在 I-495 州際公路行駛,沈亦的電話追過來。裴央趕緊關掉手機,假裝無事發生。如果這輩子她對沈亦還有一事相求,那大約是麻煩他清一清聊天記錄。
這趟路趕得順利,不到一小時,裴央已經到了機場。她托運了行李,剛到安檢口,居然被沈亦攔了下來!
他從曼島過來雖然不遠,但估計挺堵。看來家庭護士的小報告打得很及時。
裴央身穿米色粗花呢長風衣,厚實的圍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鼻子上還架着墨鏡,只露出一點白皙的皮膚。
沒想到這樣也能被沈亦從熙攘的人群裏準确地拽出來。裴央傲嬌地甩了甩頭發,喔,瞧她這無以倫比的魅力。
二人生得颀長高挑,面對面站一塊兒很是養眼,來來往往的人偶爾駐足打量他們幾眼。
裴央摘掉墨鏡脫下圍巾,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沒有尖下巴或是一飛沖天的鼻梁,她五官線條流暢自然,氣質半是慵懶半是性感。
一對小情侶走過,女生不禁抱着她男朋友的手臂輕呼:“老公那女的好漂亮啊……”
男的還沒能瞧上一眼,就被沈亦凜凜的目光逼得轉開頭,只聽他女友在身旁哆哆嗦嗦道:“她老公好兇哇。”
男的拽着女朋友走開,同時酸上一句:“你咋知道是老公?說不定是私生飯。”
“私生飯是什麽?”
“就是追不到,所以行為極端、作風癫狂,悄悄埋伏在偶像家邊上,偷拍偷窺之類的。”
裴央覺得挺滑稽,沒想到沈亦臉色變得鐵青,抽了抽嘴角。
“為什麽拉黑我?”沈亦上來就語氣不善,似乎已經在克制了。
裴央聽他這麽個态度,也沒什麽好氣,故作驚訝道:“喲,您那號還在用啊!您八百年都懶得吱個聲兒,我還以您換號了呢。”
沈亦被噎得無從反駁,只得和她好好講道理:“裴央,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有不開心的地方,應該直接告訴我。我聯系不上你,可能會耽誤事情。”
聽到這大道理從他嘴裏出來,裴央差點兒就要笑出聲,“這話該我對你說吧?”
沈亦再次被怼得沒了氣勢,好容易在腦子裏七拐八繞地重新把邏輯拾回來,就見裴央揮揮手示意他別說了,吩咐道:“不過你來的正好,我問你個事兒。”
沈亦眨眨眼睛,點頭。
“那個,咳……”裴央清了清嗓子,躊躇着開口。她總不能上來就問人家怎麽明明昨晚被自己推海裏頭摔死了,今兒個還好端端地站這兒吧?
“今天淩晨,我們開車出門……”她話說得很慢,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到目前為止,他神色無異,所以裴央接着道:“開車去了海邊,對吧?”
沈亦眉間微微一蹙,目光在她臉上游移片刻,再次開口時,音色柔和幾分:“我們沒去海邊。”
裴央倒沒太在意,“但是我們開車出去了?”
沈亦點頭。
裴央思考了片刻,所以在這之前的記憶,是真實發生過的?
“在那之前……呃……”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起那事,裴央白皙的臉稍稍透了酡紅,“我們是不是……”
“是的。”他應得飛快,上一秒還隐現的些許擔憂神色即刻被傻裏傻氣的笑容吞沒,笑得還賊好看,現出嘴角一個梨渦,融冰化雪的。
裴央看着他賤了吧唧的模樣,很想拳頭往他臉上招呼,但是她暫時顧不上,還有更要緊的問題:“那措施……”
“二樓有。”沈亦斂容,正經了些:“我留心的。”
裴央舒了口氣。
被踹了事兒小,被踹了再互動一回也不打緊。三十幾的女青年,不抽煙不泡吧不燙頭不打架不紋身,好點澀怎麽了呢?關鍵是不能無端生出什麽美好的事物來,那真是無福消受了。
裴央大致了解了情況,拍了拍他的肩:“哎,還辛苦你跑一趟來送我。”她鄭重擡手,左拳右掌:“青山不在,綠水不流。”
轉而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她想了想,原來是手勢錯了——左手握拳為兇拜,吊喪用。
“搞錯了,左為敬。”裴央趕緊糾正成左手在外,右手在內,兩手“啪”地一碰,铿锵道:“後會無期!”
沈亦表情僵硬地看着她一套詠春比劃下來,直到她拖着登機箱要走,才回過神拉住她。
“別走。”
要求得沒什麽底氣,攥着她手肘的手也不敢使太大勁。
裴央略顯茫然地回頭,微微張嘴,正想問還有什麽事要商量,不過馬上從他像探照燈一樣罩住自己的目光裏體悟到了這別別扭扭的話間意思。
裴央輕輕掙開他的手,沖他笑了笑。笑容讓沈亦耳邊響起像是冰鎮西瓜碎掉了的“咔嚓”一聲,脆涼脆涼的。
沈亦沒有追過女生,不怎麽會哄人,眼看着她要走,只能跟上去質問:“昨天晚上對你來說就沒有意義嗎?你的責任心呢?”
裴央愣了愣:“昨晚你好我好的,這會兒你還要啥?”
裴央腳步不停,排上了安檢的隊。隊伍有些長,她張望了兩下,回過頭來,撞上一雙深邃幽怨的眼睛,小鹿眸子般黑黢黢的,正瞪着她。
沈亦認真地告訴她:“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