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離岸賬戶
第36章 離岸賬戶
裴央離開紐約後一周,沈亦和 Eli 才終于和檢方重新商定保釋金。
半個月前,對方突然變卦,叫嚣着要推翻先前談判桌上的保釋條件。
沈亦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這是因為對方掌握了新證據。
有人匿名提供了一份彙款單,表明在去年十月,正正在伯曼事發之前,某個百慕大銀行賬戶曾經彙出過一筆大額轉賬。
雖然這類離岸金融機構的客戶保密性極強,檢方司法管轄的爪子伸不到裏面,而且彙款也繞了離岸好幾個匿名賬號,不易追蹤,但是對方結合各種信息做了推斷,認為這個賬戶的持有人是裴長宇。
于是他們一邊暗戳戳快馬加鞭地搜集新的證據,一邊指望裴長宇能夠主動合作。
森雅子和裴央去公墓的當日,沈亦正與 Eli 在辦公室商量對策。
“為什麽總會有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Eli 有些沉不住氣:“到底是誰和我們作對?”
“不知道。”沈亦坐在椅子裏,半杯咖啡混着阿普唑侖吞了下去。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個銀行賬戶的存在,更別提這筆彙款了。
“如此重要的信息,我不明白為什麽 Miles 要有所隐瞞!”眼見着緊繃在腦海裏的弦要被無限拉長,Eli 頗有微詞:“簡直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不把所有症狀給醫生說清楚!我們像是兩個陀螺毫無意義地轉了幾個月!”
對于裴長宇半是明半是暗的合作态度,沈亦也略有不爽,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也沒有追責的意義。
沈亦音色鎮定,帶着幾分自嘲的味道:“Eli,我們這一行的人還是別和救死扶傷的醫生做比較了,虧你說得出口。”
“呵。”Eli 尬笑一句,從椅子上站起來,長吐一口氣。
沈亦忽略他的情緒,沉吟道:“先不論彙款單的真假,如果坐實了 Miles 真有這個賬戶,光是稅務方面的問題就夠麻煩的。”
檢方之所以還張着血盆大口沒能咬下來,應該是因為無法證明裴長宇是賬戶持有人,更別提什麽境外納稅申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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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 捏起拳頭砸了一下椅背,罵了句,走到門口拉開房間門,沖着外頭張望,打算叫秘書拿杯咖啡進來。然而他意識到這是沈亦的辦公室,摸摸鼻子回頭問:“哪個是你秘書?”
“幹嘛?”
“咖啡。”Eli 指了指沈亦手裏的杯子。
“你不會自己拿?”沈亦聳聳肩:“我的助理們都很忙,不是用來端咖啡的。”
Eli 翻了個白眼,只好自己往休息區去,聽得沈亦在他身後懶洋洋地說:“幫我帶一杯。”
十分鐘後,他們等到了裴長宇從監獄的來電。裴長宇聽後,堅定不移道:“假的。”
“彙款單造了假,還是說賬戶不是你的?”沈亦問。
對面停了一秒,語氣肯定地告訴他:“彙款單是假的。”
沈亦和 Eli 交換眼神,在電話上不該說得更詳細了。這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彙款單大概率是僞證,相信檢方用不了多久就能發現問題,到時候自然會态度軟化;壞消息是離岸賬戶的間接持有人的确是裴長宇,如果檢方和這家百慕大銀行達成合作,可能就能抽調裴長宇的賬戶記錄,而從裴長宇的語氣來看,這不會是件好事。
沈亦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人是森雅子。沈亦随手挂斷,回了句:“在開會。什麽事?”
他們在電話上決定利用第二天上午的探視時間具體商量應對策略。
這時沈亦的手機又震起來,顯示“裴央”。他走開幾步去接電話時,裴長宇囑咐 Eli:“明天你一個人過來。”
Eli 先是一愣,随後應下了。
裴央上來就是一通意義不明的央言央語,随後便沒了聲音。沈亦在電話上等了一會兒,聽起來裴央正和醫護人員交流,現場混亂一團,他就一直沒有說話。裴央搭警察的順風車去醫院的路上想起了他,報了個醫院地址就挂了。
當晚他去長島和裴央講了講情況。裴央話很少,也沒說起白天在公墓的事。到了後半夜,事情就變得有趣不少。
第二日早上,Eli 臨時捏了個借口說需要改動探視時間,不如過兩天再一同過去。沈亦當時就嗅出點問題,但并未深究,主要是到了清晨,裴央哼哼唧唧地抱怨頭疼,還有點發燒,沈亦正和霍克醫生電話,本就不願走開。
到了上午十點多,裴央狀态好上許多,睡得挺沉。她生起病來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約莫到了下午就能生龍活虎的。沈亦這時才趕去弗洛斯,配合證券管委會的要求準備一些材料。
他原本打算下午帶裴央去看心理醫生。她這樣斷斷續續地記不起事情來,總不是回事兒。
在醫院簽分居協議那回,他感覺裴央有些不對勁,後來森雅子告訴他裴央說什麽都不承認拿掉的孩子是蘇湛的,他覺着愈發奇怪了。
在蘇湛那臺舊數碼相機的存儲卡裏,沈亦看到過一張驗孕棒的照片,被人緊握在手裏,兩條紅杠。
照片裏的那只手是蘇湛的,他不會搞錯,而照片的時間也恰好是裴央上大一那年,都能對上。
從各種信息來判斷,裴央和蘇湛當時應該已經是情侶關系。沈亦倒不是堅信裴央是什麽貞潔烈女,主要是他很難想象以她這種怕麻煩怕到死的性子,會整出個一夜情出軌的糾紛。
沈亦不知森雅子通過什麽渠道了解到這件事,或許是查了什麽不該查的心理咨詢記錄,也可能是向其他相關的人探聽來的,但森雅子大約也認定那孩子是蘇湛的。
只有裴央這個當事人對此大吃一驚。
剛得知她和蘇湛的牽扯,他心态失衡得厲害。
過去八年于他刻骨銘心的愛戀不過是蜃中樓,而回憶的純粹和美好只是加深了他的痛苦。想起裴央曾經告訴他第一眼見面便喜歡上了他,他會冷嗤着告誡自己一見鐘情是假的,當了個好替身才是真的。
事到如今,他心裏只剩可恥,可恥他因為自己是這樣一個自私又膽小的人,便曾用那種卑劣可笑的心思去揣度她。
蘇湛的事,他既希望她記起,或許便能了解自己的苦衷;但他又盼望着她記不起,那麽在她夢裏或許不會再出現另外一個人,一個比他要好上太多的人。
但裴央似乎并不樂意他再管她的事,這些輾轉反側也就顯得多餘了。
裴央登機後,沈亦電話告知醫生取消下午的預約。
收到 Eli 急匆匆的電話,他這才得知裴長宇和 Eli 早上已經碰過面,明顯是刻意繞開了自己。而 Eli 撥來這通電話,是因為檢方突襲想要立馬重新談條件,而裴長宇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只得讓沈亦重新介入進來。
裴長宇的事拖到現在,原本假惺惺真性情想要幫他的人走了個精光,他幾乎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但對于自己這樣堅守在他身邊的人,他卻做不到完全信任。
明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沈亦提出離婚,裴長宇表示這是一種背叛。但沈亦和裴長宇之間的合作遠不止女婿岳父這一層,裴長宇很明白這一點。
所以裴長宇或許還有別的事瞞着他。
“搞了半天他們早就知道這彙款單是假的!”Eli 在大樓門口接上趕來的沈亦時,忿忿地告訴他:“我們中計了!”
“談不上計不計的。他們能查到這個賬號,就是先手了。”沈亦步子邁得很快,語氣平淡,算不上冷漠,但清晰地傳達了不悅。
Eli 多看了他一眼,這态度如今放他身上,算是挺溫和。Eli 是裴長宇的個人律師,優先履行客戶責任,裴長宇要避着沈亦,他也沒轍。
不幸的是到了他沒把事兒處理好,裴長宇還是指着沈亦過來收場,所以 Eli 決定态度熱絡些,把一份幾十頁厚的材料遞到沈亦手裏,是離岸賬戶的流水,今天上午剛印的。
他們正走到大樓安檢處,沈亦接過材料,脫下外套。襯衫是早晨在家換的,但西裝外套是昨晚留車椅背上的,口袋裏發出藥片晃動的聲音。他從裏頭取出兩個半透明黃色藥瓶——阿普唑侖和環苯紮林——随手往垃圾桶裏一扔,再把衣服和皮鞋一起歸置進安檢籃裏。
Eli 咋舌,這家夥昨兒個還是威士忌和藥混着來,今兒個突然決定從良了,莫名其妙的。不過現在危機當頭,大腿自然越清醒越好。
沈亦在電梯裏簡單翻了翻裴長宇銀行賬戶過去兩三年的資金往來,表情略略沉凝,他大致明白了裴長宇在瞞着自己什麽。出電梯往會議室走的時候,他撥出個電話。
這個電話講得時間有些長,二人走到會議室門口時,沈亦還沒說完。
Eli 一手捏着門把,一手胡亂把玩着手機,心浮氣躁地盯着站在走廊不遠處打電話的沈亦。
沈亦不緊不慢地講着電話,仿佛認定這才是事情最關鍵的一步。
時間過去十分鐘,Eli 不知道打了幾回手勢,沈亦将将要挂斷前,又頓了頓,再次向對方确認了一回。
那頭 Eli 急得跺腳,揮手示意他快點過來。
沈亦等對方應了,才挂斷電話走過去,在 Eli 正要擰開門把手時,同他低聲說了兩句話。
Eli 先是瞪着眼張大嘴,轉而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