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父憑子貴

第44章 父憑子貴

裴央這時反應過來,董事會結束了,按計劃大家都該飛離日內瓦。可是胥紫英并沒有走,沈亦會不會知道她的住處呢?

裴央低眉思索,轉而問道:“能帶我去我媽那兒嗎?”

沈亦注視她一會,“你想問她收購方的事?”

裴央不确定沈亦是否了然胥紫英和拉馬爾之間的糾葛,也暫時不打算提,只是點頭道:“靳校都知道她今晚去了科洛尼、明天要見投資人。我這個女兒加股東知道的比靳校還少,股東大會投票也是我媽代表的。既然是挺重要一事,我還是想當面問問她。”

聽到這話,他神色變得有些複雜,“裴央,你父母和裴氏當中的操作,有很多因素我們看不見,很多變數我們控制不了。過陣子 Miles 就出來了,答應他的我也都做到了,我們用不着再牽扯進裴……”

他話說到這,忽然停住了。裴央迷茫地看着他。

他躊躇了不知多久,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我想說的是,今後不論有沒有裴氏,我們都能過得很好。是真的,我可以找其它事做,換個公司也好,換個地方也行,或者幹脆離開這個行當從頭開始,我都能做好……”

裴央眼底掠過一絲抵觸,玩笑着打斷了他:“我就是想見見我媽。搞這麽嚴肅幹嘛?”

沈亦卻十分堅持,手上猛然用了很重的力道,手要嵌進她肩頭似的,“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以前 Miles 能給你的,以後我也一定能給你。你再相信我一……”

手中紙袋“砰”地掉落在地。

裴央木木然看着他,一句話都沒能聽進去。那對如墨般深邃的雙眸像是詭谲黑洞把她活生生吸了進去,萬千星辰都繞着她飛速旋轉,身邊的場所和時間早就讓人無法追憶,仿佛是雪山之巅無邊無際飄落的透明,仿佛是夜幕裏燃燒得鮮明璀璨的流星,彷佛是盛夏午後被豔陽蒸騰起半邊天薄霧的沙漠公路。

蘇湛正站在沙漠公路上,轉身看到她後,漸漸走近。

夜晚的沙漠安詳地沉睡,她能清晰地瞧見風聲劃過耳畔的軌跡。星星垂得好低,一顆顆又大又亮,似乎伸手就能觸及。快要天亮是最好的時候,東邊泛起淺橘色的晨光,擋在眼前的是巨大的沙山。他們踩着細密銀白的沙,稍一使勁,腳底就軟軟地陷進去……

蘇湛的聲音近在咫尺,悲傷、委屈、心疼和無力席卷她的身體。

“我就是個窮學生,沒錢沒勢沒背景,你父母當然看不上我,但裴央你相信我,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吃任何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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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句對不起是為你自己,還是為你們裴家?”

“算法……如果我不給呢?是不是還要我聲敗名裂?你們憑什麽這樣踐踏別人的尊嚴?”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我愛你,裴央。”

她合上眼簾,任由虛浮無力的身體跌落下去,卻從沉沉記憶的暗影裏脫身出來,鼻尖再次萦繞極淡的奶酪氣味,耳際傳來極遠處噴泉偶然激嚁的響聲。她微微睜開眼,面前仍是那雙幽深沉穩的眸子,此時卻慌張得不像話。

見她醒過來,沈亦焦灼的神色消了,反而氣呼呼地指責:“每次聊句正經的,你就二話不說往後倒。你裝的吧?”

他語氣冷冷淡淡,手臂倒圈得更緊了些,把她往懷裏帶。

裴央看眼前這張漂亮的臉仍是模糊不清,路燈是晃的,路邊的店面也在晃。她難受得閉上了眼。

“裴央!”他喊得很輕,像是有些害怕。

“等、等我緩緩。”裴央提不起勁,臉色蒼白,音色卻是鎮定的。

身邊有人走過,好心來詢問需不需要去醫院,沈亦謝過他們說不用了,打電話叫了司機。

也不知道一個先前連自己的酒店也訂不了的人是怎麽在二十分鐘內叫來司機的。他把裴央抱上車之後,又折回去撿起紙袋。

沈亦上車關門,司機就一言不發地啓動車子,掉頭上路。

“我們去哪兒?”裴央用法語問。

這司機自她上車來只客套地問了句好,随後便一言不發,聽到裴央的問話,只是從後視鏡瞥了沈亦一眼。

“去科洛尼。”他拗不過她,語氣無可奈何,拍了拍前座椅背。

司機把隔斷升了起來。

待環境完全私密,沈亦開口:“我在日內瓦不認識什麽人,司機是拉馬爾的人,我們今晚過去肯定瞞不過他。好在你一向是個媽寶,忽然興起去找胥紫英,他不見得起疑心。”

裴央心下記住要是碰見別人,不去提靳校或是韋斯控股的事,想了想又問:“可是董事會剛結束我就來了這兒,他會不會懷疑呢?”

沈亦的目光本來落在她臉上,此時略微往下走了走。

她這一襲黑裙算不得緊身,更算不得露,該遮的都遮住了,但毫無邏輯地顯出一種裹着條床單就出門的氛圍。車裏光線昏暗,替她蔽了些細節,但白皙的肩膀和鎖骨依舊若隐若現,很容易就勾起了他的破壞欲。

他覺得這女人自帶的氛圍感是不懷好意且精心設計出來的,他知道她每天要在鏡子前折騰多久、出門要搬多少個行李箱。

可這精心設計吧……媽的居然很管用。

他熱得一身汗,粗糙的坐姿又出賣了他。沈亦趕緊調整了下,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然後宣判:“無所謂吧。”

“為什麽?”裴央問。

他心中想的是因為你這副樣子,不會有男人真把你當成威脅,但這話自然是被他咽了回去。

“為什麽要幫靳校?”他換了個話題。

裴央自然地回答:“我沒有要幫他。過去一個月裴氏召集了三次董事會兩次股東大會。剛開始我以為是要做組織架構調整,畢竟爸爸出事前,你們倆聊過很多這方面的事情。”

她頓了頓,盡量自然地繞過自己對拉馬爾和胥紫英的懷疑:“一周前,媽媽急于讓我們倆做董事會的交接,讓我代替你坐到董事會上去,我才知道她并不希望你參與到其中。我問她幹嘛這麽頻繁地召開股東會,她說是因為想要關停兩個做證券化的子基金。”

沈亦微微挑眉,胥紫英還挺會信手拈來。

裴央繼續道:“這就很奇怪了。如果她告訴我,讨論的內容是裁員計劃或者削減預算,我是會信的,因為公司一向是拉馬爾主內、你主外。可是關停子基金這類事,繞過你根本無法開展,下游的投資項目和上游的資金對接幾乎是你全權負責。如果我是她,就算想盡快擺脫你,也會請你把這事情處理完了,再和你談離職。”

她敘述的時候邏輯清晰、條理明确,沈亦都聽得有些愣。她是一直挺拎得清的,還是他離開之後拎得清了?

“結合靳校告訴我的,我猜想拉馬爾打算開展一些你并不認同的事情,我媽站在他那邊。”她手肘支着下巴,正往窗外看,“而公司管理方面,你向來是挺佛系的,更何況現在是特殊時期,你不會主動和拉馬爾作對。你不認同,應該是爸爸不認同的緣故。所以我不是在幫靳校,我只是想在爸爸回來之前,讓一切保持原樣。”

沈亦抽了抽嘴角,竟然無法從這段敘述裏挑出毛病。

完了,她如今變聰明了,會不會很難追啊?

裴央倏然轉回頭來,潋滟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呢?”

“我什麽?”

她笑了,臉上透着胭脂色,“我說了這麽多,夠坦誠吧?作為交換,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和爸爸的立場是什麽?”

“哦,這樣。”車平緩地行駛,路燈和車窗扉的陰影在他的身上交錯。他臉隐沒在夜色裏,漫不經心道:“可是我不感興趣啊。”

“啥?!”裴央大大的眼睛裏寫着更大的問號。

“你想做交換,但是你給的信息……”沈亦懶洋洋地靠在椅背裏,嘴角噙笑:“于我沒用。”

裴央差點兒被他氣炸,“不是你問的我……”

“我不過是問一句你為什麽要幫靳校。”他還在皮,“你洋洋灑灑寫篇彙報幹嘛?”

“你……”裴央氣得伸出手去打人,卻被他擒住手腕一下子拉到胸前,低頭在她臉上親了口,還空出一只手用力捏了把她的腰。

“真帶勁兒。”他評價道,笑得痞帥。

裴央徹底怒了,手腳并用地從他懷裏掙出來,用力過猛腦袋險些撞到車頂,沈亦及時伸手墊了下。

裴央惱自己氣力有虧,光拼掌力不是他對手,在後座中央的扶手箱上一撐,要跨他身上去以示威懾。也不知道沈亦是沒什麽防備還是故意為之,幾招悶聲不響的拳腳交錯之後,場景還真成了她在上邊壓着他,他在下邊仰頭看着她。

這麽個結果她看着像是贏了,實際上倒是輸了。她騎虎難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髒狂跳着,以至于都沒能聽到底下這人粗喘的呼吸。

“你想幹嘛?”沈亦牢牢盯着她,嗓音又低又沉,眼神撩人得要命,嘴上無情地拒絕:“沒套。”

裴央心裏罵了句真是活見鬼,怎麽到頭來像是她非要在車後座強了人家似的。她忙不疊翻身坐回座椅裏,待臉上的潮紅褪去,聽得邊上這人小聲道:“也不是不可……”

“不行。”裴央氣呼呼地截斷他的話。

他“哦”了一聲,看來父憑子貴這條路暫時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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