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欠了裴央的
第58章 他欠了裴央的
眼見着丹尼爾和婀娜駐唱親親摟摟地往舞池裏去,裴央輕聲嘟囔一句,“幹嘛要對惡勢力低頭?”
她轉過頭去看沈亦,見他望着吧臺對側的燭光,失神似地呆着。黑瞳中映着火焰,眼底隐着些晦暗不明的情緒。聽到她說話,他旋即凝眸看向她。她穿的一襲白,映在他眼裏,倒襯得他似眸中有光。
沈亦笑了笑,“那你希望我怎麽着,手裏攥些黑料威脅他?”
他倒真是準備了。但裴央在,他總歸收斂些。
屋內來了支爵士樂隊,舞池裏酒酣耳熱的人們随着音樂搖曳輾轉,那駐唱姑娘遙遙地同他們二人招手,熱情地邀請他們去跳舞。
沈亦不習慣這兒的嘈雜,但他知道裴央素來是歡喜熱鬧的,于是側頭問她:“去嗎?”
裴央捂嘴打了個哈欠,繼而搖搖頭:“困死我了。”
他們手牽着手,慢悠悠地蕩回了住處。這鎮子很小,唯一一家連鎖酒店看着不怎麽宜人,于是他們選了家民宿落腳。
到了屋裏,裴央倒又精神了,懷裏抱了幾瓶冰啤盤坐到院子草地上。沈亦拿了毯子給她披上,在她身邊坐下。周圍很黑、很安靜,整個鎮子像是只有稀稀落落的幾簇燈火。耳邊有遙遠處海浪的聲音,還有院子裏風吹過樹葉的細微響動。
裴央靠着他肩膀,一口一口地嘬着啤酒,偶爾低下頭,拔一把青草在手裏把玩。沈亦在她身旁沉默不語,安靜了很久,久到裴央還以為他睡着了。
“他和你動過手?”他倏爾問,嗓音是低啞的。
裴央沒有否認,又使勁拔下一把草,交到他左手邊,顯然是要他接過去的。沈亦也摸不清她是什麽意思,本能地張開手掌,莫名其妙地攥了把雜草在手裏。
“我忘了是為的什麽事情,吵得兇了。”裴央的語氣平和,沒什麽情緒,“我想從他住的地方搬出去。”
她說這話時低頭避着他的目光,不知道是有事瞞着他,還是本就不想聊這個話題。
沈亦沒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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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十年,對他而言和蘇湛有關的過往仿佛是一個小小的黑孔,正是因為他的不依不饒,這個孔洞最近急劇擴大,長成了能吞噬他的黑洞。
裴央像是能感知到他的焦慮一般,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只那一回,行李箱扯來扯去的碰到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亦苦澀地笑了笑。他都不知道什麽樣的回答是對的,或者說什麽樣的感受才是對的。那是他敬重又深愛的人,近來自己卻不止一次地感到僥幸,幸好那個人不再占據在她的生命裏……
諷刺的是,他自己能給她的愛也是一樣的污濁、沉重,裏面混雜着許多不純淨的東西,嫉妒、絕望、猜忌、自憐……他像是站在湖邊的人,遠遠地看着另一個自己沉下去,卻又不可避免地向着那片靜谧的漆黑湖水裏走去。
他沉浸在思緒裏半晌,聽着裴央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回過神來。
“冷不冷?”沈亦看向她,霎時眸色柔和下來。
裴央撅着嘴,不搭理他。
他望着她一會,口吻抱歉,“我是不是很喪?”
裴央低着頭,一邊一把把地拔着草,一邊恨恨地說:“誰知道呢?你是真的猛士,你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你在那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過着似人非人的人生。我又怎麽知道你經歷了什麽?”
他禁不住笑出聲來,低頭看手裏握着的不知名雜草,已經被他攥得蔫蔫兒的。裴央從他手裏抓過草,把它們和她自己面前那堆歸到一起,疊成拳頭大的小草垛,然後歪過身子擡起右腳,猛地踏平了它,“血”濺四方。
“你知道要賠錢的吧?”沈亦笑着問她。這是住家的草坪,長得青黃不接,但人家或許挺稀罕。聽到要賠錢的,裴央立刻成了環保人士。
沈亦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臉湊近她,在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的距離停頓,低聲說:“對不起。”
裴央擡眸看向他,眼眸濕潤得像是水洗過的毛玻璃,“你們是不一樣的人,你和他。”
“怎麽不一樣?”他輕聲問。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反常,所以走迷了一段路。”她也輕輕地說。
“我呢?”
“你早就意識到自己無可救藥,習以為常了。”她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半秒鐘安靜的對視後,她試圖從他的懷裏退出去。他沒有放手,淺淺地、慢慢地吻了她,然後伸手摸摸她的臉,“我只要你在就好。”
裴央耳朵有些紅,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因為是她主動的,沈亦藏也不藏聲音的欲,直白地索要:“不夠。”
褲袋裏手機鈴音響起。
他有些惱,也沒看來電人,關了鈴,手伸回來摟住她又細又軟的腰,“繼續。”她臉上泛起的潮酡醉人,灼紅了他的眼。室外夜深露重,空氣裏彌着水汽。他把她抱回沙發上,俯身親她。
因為時差的關系,裴央睡得淺。半夜裏睜眼,看了眼手機已近淩晨四點。卧室門底下一條細縫,客廳黃色的燈光洩進來。她輕手輕腳地開門,探頭出去,看到沈亦在電腦前工作,神情嚴肅而認真。
他是個沒有體力上限的機器,維護成本也很低,加班時用不上咖啡,用不上加餐,喝白水就可以超頻。
他說前幾個月狀态不好,睡眠質量欠佳,工作效率有所下降。不過他去查過,根據各路學術研究,離婚後男性的自殺率比女性高二到七倍,這麽一想,他也不該過于苛責自己。
在歐洲這些天,沈亦幾乎每天都要忙到深夜。他上午陪着裴央四處轉悠,到了傍晚,紐約那邊上班了,他便開始工作。
裴央縮回身子,靜悄悄地把門合上了。
翌日,二人乘飛機回了紐約。裴央難得的很聽話,依言去見了心理醫生梅裏,也聽沈亦的安排,先在長島先住下,想着兩周後裴長宇回來,裴央可以多見見父親。
她一周去見梅裏兩回,除此之外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幾個小時盯着電腦屏幕,也不知道在查什麽。她告訴沈亦,不打算把這層窗戶紙和胥紫英捅破,胥紫英眼下的麻煩事夠多的了。
但沈亦猜測胥紫英也早已了然于胸,或許是丹尼爾告訴了她,也可能是一種奇怪的母女連心。裴央在長島住下後,胥紫英來過一次,看見他們二人似是和好如初的模樣,她并不顯得驚訝。
沈亦撐着傘送她出門時,胥紫英慢下了腳步。她等司機走開兩步去發動車子,像是下定了決心才開的口,音色在雨夜裏幾乎微不可聞:“拿掉那個孩子,全是我的主意。你算我頭上,不要怪央兒。”
沈亦微微怔了,沉默不語。他送胥紫英到車邊,替她拉開車門時,他把傘舉高,眼裏融了些不知名的情緒。
裴央忽然從屋裏奔出來,懷裏抱着半碗冰鎮西瓜,急沖沖地擠到同一個傘沿下,不由分說地叉了兩塊瓜塞她媽嘴裏。
還沒等胥紫英把西瓜咽下去,裴央抱着她在她臉上親了口,同她說拜拜。胥紫英囫囵吞下,嘴裏含糊不清地吩咐這祖宗趕緊回屋裏去,“風風火火的,感冒了又得別人伺候你!”
胥紫英說完坐進車裏,瞥了一眼沈亦,見他嘴角噙笑,攬裴央進懷裏,傘都偏給了她,他自己半個身子落在雨裏,深邃的眼底此時掠過清風霁月的柔和。
車緩緩駛出私人車道,背後幾盞零星的光亮逐漸隐沒在遠處。胥紫英看向窗外,天空黑得像是一張厚重的純色幕布,外面是瓢潑大雨。
手機屏幕在夜色裏亮起。她看到一條來自沈亦的消息。
“他欠了裴央的,我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