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切西瓜
第61章 切西瓜
這邊視頻會上氣氛依舊膠着。
“沈亦你搞什麽,翁大光讓利 150 個基點也不行,現在時間那麽緊張,咱們到哪裏去借這筆過橋?”胥紫英虎視眈眈瞪着他,豎起一根手指事先警告:“就算你找到了合适的對家,銀行一通盡職調查下來好幾周,誰來配合他們?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要是在公司欣欣向榮、管理層融洽和諧的時節,拉馬爾此時該來句不痛不癢的安慰,和善地表示願意帶領財務部的同事,全力協同工作。可眼下的光景,拉馬爾只是亮出他招牌式的和稀泥微笑,像是不得已般抱怨:“就是,如今的員工不好伺候啊。你們年終獎麽不讓我發,運營費用麽月月讓審計查我,我拿什麽指揮大夥兒加班?”
而會上公司中高層的幾位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紛紛表示資金鏈絕不能斷,哪處哪處缺人手,何時何時要經費。視頻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誰都聽不清誰在說什麽。
聽着耳邊嗡嗡作響,沈亦并不出言反駁,散散漫漫地靠沙發上,一條長腿往前伸,另一條腿搭在膝蓋上,淡漠的臉上卷過一絲厭煩。胥紫英見他這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裏的怒氣快要沸騰起來,倒是裴央幹淨利落地在手機上告知會議助理:“把大家的麥閉了。”
下一秒,耳邊靜得只剩手表的滴答聲。屏幕上一張張暴躁的面孔都被按了靜音,發不出聲響。
沈亦看了眼屏幕,感覺有被寵到,收了他那副大爺德性,清咳了聲,凝眸時又是沉穩大氣的做派。
他先是請幾個中高層管理人員暫時離會,待線上只剩董事會的幾個人,他視線看向胥紫英,條理清楚地告訴她:“你們現在有兩個選項。第一個選項:讓公司死死活活地撲騰,質押股權、借過橋貸、欠發工資……同時你們和蘇薩交涉,盡可能把公司賣個好價錢。但我猜測你遲遲不願意和他們簽字,不是顧及 Miles 的想法,而是因為蘇薩給出的對賭條款太苛刻,要真簽了框架協議,等于給公司判了死刑,為的就是換回兩三年的假繁榮,方便你們盡早脫身。”
幾位董事這會兒不再是躍躍欲試的嘴臉,一衆人埋着頭裝作在看手機,無人接茬。
胥紫英被戳中了要害,一言不發雙唇緊閉地盯着他,心裏臭罵拉馬爾這沒骨頭的老東西,法子是他想的,現在倒做起了縮頭烏龜!她怪只怪自己前些天受不住裴央淚眼惺忪的那幾句勸,沒能眼一閉心一橫和蘇薩把協議簽了,她好直接帶着女兒卷鋪蓋走人!
胥紫英惱怒之下“啪”地合上電腦,切斷了會議。客廳裏只有他們三個人,胥紫英也不繞彎子:“裴央,你爸爸,還有裴氏,這船已經要沉了。不是今天要沉的,也不是去年爛掉的。早在和伯曼那幾個人攪和到一塊兒的時候,你爸爸就已經背叛了我們,哪裏還在乎這個家?他進去半年,我拼了這條老命為他上上下下地打點!但是他在做什麽?他讓 Eli 給那個女人建了信托基金,想方設法動用他在麻省理工的人脈,心心念念要把他那私生子送進……”
“不是這麽回事。”沈亦冷靜地打斷了她。
裴央張了張嘴,還未能擠出一句話,看到胥紫英臉上竟然漸漸浮現出一種絕望的意味,“沈亦,你就是把刀,一把鋒利的刀,握在醫生手裏能救命,握在歹徒手裏就能殺人。事到如今,你自己要挺裴長宇這渣滓也就算了,還要我女兒一起趟渾水……”
裴央從震驚中緩了緩神,連忙勸道:“媽,你別動不動就上綱上線的。今天是你讓沈亦來幫忙解決問題的,他人在這兒,你不聽他的方案,還殺人殺人地挂嘴邊。不管爸爸做了什麽,公司是實實在在的,債務問題也是避不開的,總是先解決問題,對吧?”
胥紫英雙手緊緊抓住沙發扶手,盯着裴央怒極反笑,“解決問題?這種道德敗壞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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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雙标啊?”沈亦打斷了胥紫英,雙手抱在胸前,一抹輕挑染上眼底,似乎還想将她激上一激,淺笑着問:“你這邊口口聲聲罵裴長宇十惡不赦,那邊又指着拿他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公司去謀一波私利。巴西那幫子人承諾的投資八成不靠譜,合同上的違約條款對他們又沒什麽約束力,人家老頭子是搞軍火的喂,你是要和人家戰略威……”
“他經營了半輩子的公司?我謀私利?”胥紫英眼裏迸出火一樣的怒氣:“這公司也有我的一份,我的權利寫在公司法裏,也寫在婚姻財産法……”
“你的權利……”沈亦輕蔑地勾起唇角,“呵……你吧計謀不斷,格局是一點都沒有,就算把裴氏白白送給你,過不了一年,這公司也是一文不……”
“你個沒教養的東西!”胥紫英“啪”地往桌上一拍,“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我來這家公司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吧?要不是靠着點下流狐媚子功夫攀上我女兒,你也配坐這兒和我說話?”
沈亦神色無瀾,盯着她的眼裏像是盛了一潭冰冷的死水。“三十三年前,你是個打黑工打得連合法簽證都要丢了的藝術生,靠着教授的關系混進慈善酒會,‘邂逅’了裴長宇。當時裴長宇有一個未婚妻,但她經不住你手段高明,半年後就主動退出了。這些年你借着裴氏和伯曼的勢,拿了多少終身成就、榮譽教授、名譽主席。論起狐媚子功夫,我還是最佩服你……”
他不陰不陽的話還沒說完,裴央“蹭”地就站了起來。
沈亦一時有點懵,剩下的話被噎在了咽喉處,不自覺地也跟着站了起來。他直愣愣地望着裴央徑直走去廚房,在大理石刀具座上默不作聲地抽出一柄菜刀,“嘩”地揚手擡刀,毫不猶豫地“咔”一聲砍在案板上西瓜翠綠滾圓的肚皮上。只聽“哧啦”的脆響,西瓜應聲兩半,紅潤的汁液湧出來,一股清香挾着壓迫感撲鼻而來。
沈亦怕極了,連忙去廚房,戰戰兢兢地想從她手裏接過菜刀。但裴央握着刀柄的右手半點不松,手腕使勁,西瓜“嚓嚓”碎裂。
裴央一張臉柔和端方,笑容紅塵不及,唯獨眼神裏刀光劍影。她此時和悅道:“我看你們聊得歡兒,我來整個冰鎮西瓜。”
沈亦遲疑了一下,探尋般瞅了她一眼,立刻垂下腦袋,如同做錯事的哈士奇,“我錯了老婆。”
裴央打量他幾秒,把刀往案板上一擱,笑吟吟道:“你們繼續,繼續聊。怕什麽!”
沈亦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怕菜刀,怕她生氣了,怕她傷着手,什麽都怕。
他舉起兩只手懸在空中,小心翼翼地靠近,本打算伸手把刀移開,但他想起心理醫生的囑咐,說病人激動的時候可以在一旁安靜地陪伴,一定要避免肢體沖突。他剛想把手縮回,裴央倏爾抿嘴一笑,笑意清淺,眸間春水盈盈,般般入畫,看得他微微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