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剝離

第62章 剝離

十分鐘後,沈姑爺捧着盤刀切西瓜回來奉上,半句叨叨都沒有,直入主題:“我的建議是把航空板塊的資産全部出手,這樣能換回公司賬面 6%的現金,足夠應付接下來的幾筆短期債。”

“哪部份資産?”胥紫英不可置信地問:“美股?公司債?私募股權?”

“最好的情況,就是整個剝離。如果不行的話……”他沉着道:“那就一點一點來。公開發行的股票,能走二級市場就直接交易,一時走不了的,去和投行簽對賭協議;私募債和私募股權,我去找人接手,就算把估值折半,也要在九月前清出去。還有裴氏所有和航空相關的業務,都不留了。”

“這是目前盈利最兇的業務,你把它砍了,三四季度的財報還怎麽看?”胥紫英目瞪口呆,“這個部門兩年前才擴招了半層的分析員,你要把這幾十上百號人全請走?”

“這是幾方面的原因,媽媽。”裴央接過話茬:“我們這裏幾筆公司債權,公司主體的負債率都太高了,比如說安裏行航空,大致在……”她點開手機看了眼筆記:“91%左右,非流動資産占比又高,他們的資金壓力挺大的。我們作為債權人……”

“航空公司負債率高流動性差又不是個新聞!人家是重資産企業,又不是賣豬肉的,沒有高風險,哪來的高收益?”

“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主要是固定資産的流動性風險,現在是彙率風險也上來了。發動機航材設備的進口用的是美元,公司主營收入又是奈拉,一旦彙率波動大,這個對沖的風險就上去了。”裴央講得十分認真。

沈亦嘴角勾起,弧度很淺,但整張臉就不再是冷漠疏離的味道。他覺得裴央學得還挺快,早上剛聽 T 行的行研部門說起,中午就用上了,雖然說的不在點子上,但他俨然被說服了。

胥紫英卻不好糊弄,嗤笑道:“你別給我這兒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我問你,發動機和航材設備在運營成本裏占比多少?對沖成本在多少?彙兌損益又是多少?”

裴央被問懵了,只好掰開電腦,低頭去查財報,不再吭聲了。但話說到這裏,胥紫英明白了沈亦的意思,沉吟許久,終于道:“你是擔心油價波動,安裏行的運營成本會一下子拉上去?”

石油在航空公司的運營成本中占比甚至能高達 40%,比起彙率變動,油價暴漲才是瞬間能拖垮一家航空公司的滅頂之災。

沈亦答:“現在全球化衰退趨勢明顯,不僅是安裏行,我們手裏占股的幾家尼日利亞和印度的航空公司都有風險。兩年前我和 Miles 提過,他們不能為了省事,就把原油期貨對沖全權交給幾家投行托管,但是到了今天,安裏行的石油期貨對沖部門只有兩個人,還是兼職。”

胥紫英聽到這裏,眉頭擰到一塊兒,問他:“現在讓他們加人手、投資金……”

沈亦搖頭,“為時已晚。我沒把握左右他們的董事會,也沒實力賺這個利潤。”

胥紫英考慮了半晌,矛盾之下,她提出一個折中的策略:“你剛才說的是對沖業務做得太差的公司,但是盤子裏還有兩家歐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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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沈亦很堅決:“扭扭捏捏地割一半、留一半,半點都不讓利,不會有人願意接手的。野心配不上能力,就是愚蠢了。”

到了傍晚,胥紫英才和沈亦講定接下來的安排。胥紫英同意暫緩與蘇薩的商談,保證在董事全力支持沈亦的計劃。

“拉馬爾那邊,我打不了包票。”胥紫英捏着羊皮手包,轉身朝來替她開車門的司機丁炜說:“來不及回家了,直接去機場。”丁炜說助理廖青已經把行李捎來了。

裴央這才知道胥紫英今晚仍是要去日內瓦,她說不論合作是否繼續,她都會關注拉馬爾和蘇薩的進展。

“我送你去機場吧!”裴央說着就跟進了後座,對車外的沈亦笑:“我去去就回。”

“唉喲祖宗,事兒真多。”胥紫英嘴上埋汰,人倒是往車裏讓了讓。

沈亦欠身,看着車裏的裴央:“手機帶了嗎?”

裴央愣了。

“……媽,你等我一下!”裴央敏捷地下車,身形輕得像只燕子,轉眼攥着手機又飛回來了。她上車前,被沈亦伸手環住腰在臉頰上親了親。“我去見靳校,晚點回來。餓了讓梅阿姨給你做吃的。”

裴央回過身:“梅阿姨家裏有事,我放她半天假。”沒等沈亦回答,她已經爬進車後座,“哎呀你別管了,晚上見。”

“晚上見。”沈亦輕輕笑了,替她合上車門前又叮囑:“到家來個電話。”

裴央胡亂應了。

沈亦篤定這女人什麽都記不住,看向正往後備廂裝行李的丁炜,“她到家麻煩給我來個消息。”

丁炜點頭應下,歸置好兩個行李箱,将将要關上車後備的門,忽聽沈亦在他身旁問:“這麽多行李?”

丁炜一側頭,發現沈亦正緊挨在他右側,微微歪着頭往車裏打量。他順着沈亦的目光看去,廂內正中疊了兩只大硬殼箱,是胥紫英的行頭。除此之外,左右還各塞了兩只黑色的男士行李包。

“……啊,這個啊。”丁炜磕絆一句,趕忙告訴他:“胥老師出發之後,我恰好有兩天空嘛,帶老婆孩子露營去。”

算是公車私用,多少上不了臺面,但胥紫英在這方面算是個寬厚的雇主,并不打緊。

沈亦似是信了,随意地問:“女兒是三年級?”

“四年級。”丁炜笑着說。

“記錯了,”沈亦也笑笑,“是康維爾小學嗎,新澤西聯合市?”

丁炜整個人略微僵硬,“不……不是。”

“又記錯了。”沈亦側過身抱着手,視線在他的臉上多停留了幾分,繼而轉開目光,笑着說:“門德姆小學,在帕特森市,對吧?”

“對、對。”丁炜額頭開始冒汗,關上車後蓋,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直到汽車駛出小區,他的嘴唇都篩糠似地顫。

胥紫英還以為裴央只是心血來潮要和她這老母親多黏糊一會,誰曾想這大小姐是來檢查作業的,一板一眼地問她是否依照先前的承諾去探視過裴長宇。

“去了去了。媽媽說去就是去的,和和氣氣地去,和和氣氣地講事情,和和氣氣地結束。喔唷你別這麽看着我,真的,我騙你做甚?他又不能吃了我!”胥紫英好氣又好笑。

“爸爸沒怪你?他不生氣?”裴央不信。或許裴長宇并不知曉胥紫英和拉馬爾的私事,但她去接觸蘇薩私談裴氏收購一事,裴長宇定定是忍不了的。

胥紫英臉上的笑意漸漸隐了,無言許久,答非所問地和她說:“央兒,人過這一輩子,必須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死死盯牢它,然後把其它東西統統扔掉,要抛得幹幹淨淨,才能輕松上路。對媽媽而言,這世界上除了你我,就是別人。你過得好,就是媽媽的安穩,是媽媽的底氣。”

傍晚六點四十,沈亦已經到了曼島 61 號碼頭。他和靳校約的時間是七點,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早來了二十分鐘,只想盡快結束這場商談。

他心底有隐約的不安,揮之不去,又沒什麽道理。踱步片刻,他給裴央打了電話。裴央說胥紫英已經過安檢了,她這就回家。裴央快要挂上電話,沈亦喚了她一聲,“裴央。”

“我在聽。”

沈亦遲疑片刻,問她:“我讓盧飛去接你好不好?”

到底哪裏不對勁,他說不确切,但盧飛是他自己的司機,他是放心的。

電話另一頭先是安靜了,兩秒後,裴央什麽都沒有問,笑着應道:“那我讓丁炜先回去。”

她的聲音從容平靜,他的心也跟着定了不少,緊鎖的眉宇松開,“嗯。”

十分鐘後,靳校志得意滿地從剛靠岸的游船上下來,身後跟着三三兩兩九鏡的下屬,争先恐後地和他闡述想法,或是策略日前表現,或是行業最新動向。

不遠處棧橋上,沈亦獨自一人,半倚着欄杆看手機,一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神色,眼皮都沒擡。地上的影子挺拔颀長,随着海浪上上下下地搖晃。

他本不想再牽扯到裴氏的事情裏來,他想帶着她一走了之,就像當年那個人一樣。但裴央不想。

他沒有把握能比蘇湛做得更好,但裴央想要什麽,他都會盡力去做,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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