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瑤華公主......好像沒氣兒了!◎

寺廟缺醫少藥,又被法堂的執事針對,根本沒辦法好好診治,這個時候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找人幫忙。

聽說為了給今年的秋獵做準備,南山北面的行宮正在修整,而主事之人正是四皇子拓跋纮,想起那日看到的場景,他倆怎麽說也有一段“舊情”在,說不得會願意幫忙,也正好再試探一下她們有私情的真實性,她也好早做打算。

她打定主意,“青蕪,你照顧好娘娘,我去南山行宮一趟,看看能不能求四皇子幫一下忙。”

阮阮一聽這話,再坐不下去了,拓跋纮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绛珠去求,豈不是就穿幫了?到時候他不僅不會來幫忙,绛珠也會明白他們壓根沒什麽關系,那她就當真成了一顆無人問津的廢子了!

不可以!她腦子轉得飛快,必須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見青蕪應下來,绛珠拿了披風就準備匆匆離開,冷不丁袖口被人拉了住,她詫異的看了過去,正好瞧見榻上之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薄薄的眼皮輕輕耷拉着,青絲落落垂在尖尖的下颌兩側,看着憔悴又破碎,偏那雙眼睛,像兩汪幽泉,清淺的瞳孔裏,透着細微的光芒。

阮阮手心捏着腰間的荷包,狠狠心開口,“別去,這事兒我能解決,我的身體我心裏有數。”

“扶我起來。”

“梳妝。”

她人看着柔柔的,嗓音艱澀,卻莫名堅定,讓人有種信服的感覺,绛珠跟青蕪對視一眼,趕緊上前。

都當她是人人可欺的小白兔呢,那就玩兒把大的,不治一下那老虔婆,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

法堂在伽藍寺正院右殿,是平日裏法師講經坐壇以及僧尼們早晚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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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殿四周的窗牖門戶洞開,殿裏供奉着諸天神佛的金身與畫像,最正中奉的是佛陀的蓮花金身,彩塑雕刻充斥着整座大殿,美輪美奂。

香案上檀香袅袅,執事領着弟子們跪坐在佛前做早課,木魚聲、誦經聲郎朗。

阮阮跪坐在衆沙彌尼中間,她本就身體不适虛弱得緊,這會兒聽着木魚聲,仿佛有人在耳邊念着緊箍咒,蒼白的臉頰上滲着細細密密的珠汗,随時都有可能倒下來,但她倔強的跪坐在那裏,口中念着經文,咬牙堅持着。

第一日,第二日......

盡管還生着病,她都忍耐了下來,憑着強大的定力,沒有犯一絲絲錯,所有去法堂做早晚課的僧尼們都見過了她病弱的樣子,數着日子直到第三天,她竟發起了高熱,整個人是被常嬷嬷跟青蕪駕到的大殿,可以說幾乎算是只剩半條命了。

許多人包括一些執事已經開始目有不忍,但她們說了不算,為首的昙予師太見此卻仍舊不同意阮阮在院子裏休息,她言但凡還有一口氣,就必須堅持做早課。

常嬷嬷跟青蕪對視一眼,退至了大殿門口,殿門被小沙彌尼“轟”的關了起來。

敲木魚不容易出錯與偷懶,昙予鷹隼般的雙目時不時看向正中,等着阮阮念經一旦有什麽疏忽停頓,她的戒尺就将狠狠地抽打下去。

四周的沙彌尼們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但仍忍不住分了絲餘光在中間,都有些好奇這瑤華公主究竟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心中對執事的嚴苛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于無量千萬佛所......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衆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諸衆生無......無複我......相......”【注1】

“啪——”是戒尺落與皮肉的碰撞之聲,随即響起了一陣驚呼。

見過拿戒尺做警戒敲擊的,或者打手心的,但還從未見過直接往人臉上招呼的,阮阮的肌膚本就較常常人更為細膩白皙,被這麽一打,左側臉頰頃刻起了一塊兩寸寬的紅痕,看着頗為觸目驚心。

青蕪氣憤地想要沖上去理論,被常嬷嬷一把給拉了住,眼含警告,不能打斷姑娘的計劃,她只得暫時按捺下來。

昙予嚴厲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衆尼懼不敢言,紛紛低下頭來裝沒看見,便是一旁的其他執事,有不忍者,亦在她警告的目光下欲言又止。

昙予望向正中,厲聲诘問道:“為國祈福,一言一行自當嚴格要求,務必盡善盡美,若是出了任何差池,都是貧尼與你辜負了陛下的厚望,瑤華公主,你可認罰?”

鬓角的汗水自臉頰滑落,傷口泛着火辣辣的疼,桌案下的手攥得緊緊的,指甲幾乎嵌入了掌心,阮阮背脊愈發挺得筆直,嗓音柔弱卻帶着堅定。

“弟子身......身體不适,力有不支,但此心堅定,絕無二......”

“咚——”

話未說完,她整個人便因體力不支倒在了桌案上,木魚與經書被嘩啦啦撲倒在地,常嬷嬷跟青蕪對視一眼,趕緊撲了進去。

常嬷嬷去扶阮阮,一邊試探鼻息一邊朝着身旁道:“公主,公主娘娘......好像沒氣兒了!”

青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了起來,“嗚哇——公主,您是兩國重要的維系,盟約的見證,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兒啊,不然奴婢可不知道怎麽跟兩位陛下交代,嗚嗚——”

她這一哭,殿中諸人都緊張起來,幾位執事心裏更是忍不住有些發慌,瑤華畢竟是南唐的公主,陛下親敕的祈福,魏帝暴戾的性子天下人都知道,她就這麽死在伽藍寺,沒人會聽什麽解釋,也無人會去追究什麽真相,她們這些人只會不耐煩的被一并處理掉。

昙予也有些慌了,她因犯了錯被攆到伽藍寺十五年了,從風華正茂到人老珠黃,心态十分不好,看人年輕漂亮忍不住就想多磋磨幾下,誰知道這嬌滴滴丫頭的這麽不經整?

就連野草都有求生的本能呢,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蹲下身子伸手去試探阮阮的鼻息。

這一試她整個人都跌坐在地,這公主竟當當當真就這麽沒了氣息,她真的死了!

其他幾位執事看她這樣子,再也繃不住了,平日裏她們讓着昙予是因為她出身遼西郡公府,如今生死關頭,幾人只一個對視就打定了注意,紛紛指責起來。

“昙予,你幹的好事,若非你一定堅持要讓瑤華公主來早課,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別說什麽為了祈福,公主的婢子前兩日就去藥堂求藥,你卻讓人随意應付,你莫不是公報私仇?

“還有呢,膳堂那邊是寅初開甑,明知菩提齋離得遠又不能生火,她卻偏要讓人辰時去取食......”

......

因得體中的蠱毒,阮阮現在雖然面上了無生機,但其實除了看不見,周圍發生的事情她都能清晰的聽見與感知。

聞此心中有了數,果不其然是那老虔婆搞鬼,分明就是故意的。

面對七嘴八舌的指責,昙予受不住了,反唇相譏道:“呵,怎麽着?既然這些事情你們都如此清楚,怎麽當初沒見你們出來揭發,怎麽現在出事了就要把所有事情都推我一個人身上?”

她此言一出,衆執事一時有些啞口無言,畢竟她說的是事實。

整個大殿忽的安靜了下來,昙予見此,嗤笑了一聲,“你們想把我推出來定罪,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倒不如綁了這兩個奴婢,咱們衆口一詞,瑤華公主突發惡疾,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一直在禪院修行,反正宮裏也無人知曉,說不得大家還有一條生路。”

這個法子聽着還行,可是宮裏每年都有秋獵,行宮在南山北面,與伽藍寺一山之隔,萬一魏帝哪天忽然心血來潮要過來看看呢?就是賭魏帝會不會想得起這個被他丢進寺中的毫無情分的小嫔妃。

不過聽起來可能性很小的樣子,衆人有些被說動了。

局勢有些不妙,阮阮撓了撓青蕪的掌心,偷偷劃了幾個字,青蕪反應過來,立馬氣勢洶洶道:“畢竟是南唐的公主,有和親的名分在,兩國關系蜜裏調油了,魏帝陛下定然是要把咱們公主接出來的,若到時候被發現,你們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的,昙予這是想忽悠你們上她的賊船!”

常嬷嬷立馬會意,也在一旁幫腔,“原本就與諸位不相幹的事情,是現在就将她一個人定罪,還是将來很可能會跟她一起被定罪,諸位好生掂量掂量吧!”

衆人一聽,瞬間明白了過來,紛紛怒視着昙予,指責她又壞又毒。

沒想到三言兩語局勢就又轉了回去,昙予不甘心,這個時候必須扯個大旗将人糊弄過去,不然鬧到住持那裏,她就沒法交代了,下定決心之後,她低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兒子可是遼西郡公府的世子,皇後娘娘的親侄兒,瑤華公主自宮裏出來,你們說我為何要這麽做?嗯?”

這......竟然涉及到了宮裏的皇後娘娘?昙予平日裏沒少仗着皇後跟遼西郡公府在法堂作威作福,其他執事們一時間都有些猶豫,其他比丘尼們更是敢怒不敢言。

“嘎——吱呀——”大門倏地被人推了開。

身穿銀色铠甲的侍衛魚貫湧入,有高大身影逆光而來,語調涼得似淬了冰。

“皇後知道你說這事兒跟她有關系麽?”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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