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就這麽怕我?◎

又來了,阮阮無語,當初在驿館的時候,她承認她因為以為要被魏國退回去跟拓跋赫走得近了些,但她發誓她只是小意逢迎絕沒有蓄意勾引過,一切還在萌芽階段就胎死腹中了,現在兩人如此這般身份,又是佛門重地......

她側了側身子,試圖擺脫他的鉗制,拓跋赫卻不管不顧,大掌用了些力,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阮阮估摸着不太好脫身了,他臂力甚大,又是太子,強行反抗激怒他就不好了,畢竟也得罪不起,只好低垂着撇向一邊。

看她垂首不言,濃密卷翹的長睫像一把小羽扇,每一下都拂在他的心坎上,拓跋赫有些煩躁,手上就用了力,“怎麽不說話?”

“疼......”她眼睛一眨,頃刻有淚盈于睫,“太子,你捏疼我了......”

有病就去尋醫士啊!他若行差踏錯,不過被打罵認罰罷了,而她,若走錯一步都是深淵,面對他的逼問,又不能得罪,阮阮決定裝傻。

她那麽纖細柔弱,聯想到兩人的體型差,拓跋赫這才驚覺手上力道重了,趕緊松了開。

原就是想調戲兩句,并非當真要聽她一本正經的回答,這會兒唐突了佳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自問自答道:“太醫說孤這是犯了心病,孤......”

“太子殿下定是國事太過操勞了,若是休息一段時日,定能有所好轉。”阮阮飛快接道,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十分崇敬的樣子,太子很是受用,“嗯,父皇年紀大了,許多事情都交到了孤的手裏,前些日子确實覺得有些疲憊,不過到了伽藍寺,倒好了許多。”

他的語氣裏帶着三分壓抑的自得,還有兩分故意的炫耀,以及一分隐晦的暗示。

阮阮裝作沒有聽懂,笑盈盈道:“伽藍寺乃清靜之地,确實适合修身養性。”适合修身養性,不适合你,趕緊走吧。

她這一笑,貝齒微露,眼睫彎彎,眼裏有細碎的波光閃動,像三月枝頭的桃花初綻,美得灼目,拓跋赫看得癡了,想到魏帝的旨意,他不久就要回去邺城,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瑤華,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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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告訴阮阮千萬不能就這麽讓他把後面的話給說出來,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太子,不如我為你念一段佛經吧?”

拓跋赫有些愣,驚覺方才竟然将夢中那個心心念念的稱呼給叫了出來,好在此時沒有外人,她......到底聽見沒?

憋了許久的心事就這麽暴露了些許,他的心裏忽然湧上了一股難以言說的隐秘快感。

她是知道的嗎?不然給他念經又是何意?能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他笑着颔首,“嗯,那就有勞了。”

阮阮這些日子的早晚課不是白做的,正好地上有曲虬的樹根,她略略收拾了,盤腿坐于樹下,念了一段《地藏經》。

“......譬如有人,迷失本家,誤入險道。其險道中......忽逢迷人,欲進險道......”

“......如堕惡趣,地藏菩薩方便力故,使令解脫,生人天中,旋又再入。若業結重,永處地獄,無解脫時......”注1

她的嗓音帶着南人女子特有的侬軟,因為是短平的譯文,合着念起來又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含混味道,北魏尚佛,拓跋赫雖則不喜,但作為太子也沒少聽過,還從未見人能把佛經念成這樣,像一曲自帶韻律的歌謠,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因此在戛然結束之時,竟然還沉浸其中有些念念不舍。

“太子?太子?”阮阮喚他,“你現在覺得如何?可有好些?”

看她關切地望着自己,拓跋赫只覺渾身通泰,“好多了,多謝公主。”

阮阮就等着他這句話了,“既如此,咱們出來也有些時間了,我該回去做午課了。”

太子看了眼天色,确實快到晌午了,可是他卻并不想走。

魏帝的賞賜已經悉數到了伽藍寺,這兩日他必須随他們回邺城,不然引起疑心就不好了,這一走至少也要一個月後的秋狩他才能再次過來,因此現在的打算是能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兒。

“孤陪你......”

他話未說完,就被人給打斷。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是他身邊第一得力的內侍官,此時正踮腳往這邊探尋着,臉上看着一片焦急。

得了允準,內侍趕緊跑了上來,朝阮阮囫囵行禮之後,焦急道:“太子殿下,阿史那爾大人他們已經準備出發了,車馬都已經清點完畢,就等您了。”

阮阮一聽這話,下意識松了一口氣,拓跋赫卻十分詫異,“不是說的未時三刻出發?這會兒才将将巳初,怎就急匆匆的了?”

阿史那爾為人嚴肅,性子耿介,不會整那些花裏胡哨的借口,原話有些不中聽,內侍垂首潤了下,“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阿史那爾大人臨時聽說天氣有變,擔心回城會遇上山洪或者泥石流,便立馬命人來通知奴才的,說是請您最好是立刻出發。”

有這麽巧的事?但阿史那爾不僅是千牛衛統領,魏帝的心腹,還是突厥阿史那家族的重要人物,拓跋赫即使貴為太子,也不敢輕易得罪。

他轉身看向阮阮,有些欲言又止。

阮阮內心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看了眼天色,十分真誠道:“早上明明還能看見太陽的影子,這會兒卻起風了,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太子殿下一路順風。”

話已至此,拓跋赫再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不情不願轉身跟着內侍走了。

眼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石徑盡頭,阮阮覺得四周的空氣都仿佛流動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回菩提齋,不想天空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嘶鳴。

她情不自禁往陰沉的天空望去,冷不丁看見一只白隼朝着此處俯沖而下,它的鳥喙與爪子泛着尖銳的暗光,驚得她立馬後退,不料繡鞋恰巧踩到了青苔之上滑開,她驚呼一聲往後仰倒下去。

她緊緊閉上眼睛,這棵菩提樹已經不下百年,露出地表的老根曲虬盤踞,比鐵都要硬上幾分,就這麽摔下去,不磕個頭破血流才怪。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到來,似乎有樹枝将她給撈了住?但觸感又不像樹枝......

她試探般睜開了一只眼睛,這一看差點沒吓一跳,層次分明的發絲發辮墜于她的臉頰頸側,帶着些許癢意,淩厲的鼻尖幾近貼臉,那雙幽暗的瞳孔無限放大,像是要将她引入無盡的黑暗深處。

是拓跋纮!她忍不住瞳孔微縮,他在這裏已經多久了?

對她這反應還算滿意,拓跋纮大掌在後背微轉,順勢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将人給扶了起來,四目相對間,有暗湧流過,但誰也沒有先開口,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對線。

不知何時起風了,菩提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落發髻上了,阮阮也沒有動,她固執的站在那裏給自己打氣,決不能做先開口或者先讓開的那個,輸人不輸陣。

他今日穿的一身利落騎裝,頭發不似尋常般束冠反而任其披散,耳後的小發辮混着飛揚的發絲流露出幾分張肆意與張揚,身高腿長的他,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睇着她。

這倒有些奇怪,莫非是在狩獵?可是狩獵如何會到此處?難不成是專門來找自己的?佛像的秘密被他發現了?她十分忐忑地琢磨着他若是問起該如何說辭。

看她這樣子,拓跋纮伸手,想将墜于她發髻的枯葉給取下來,阮阮還以為他要拔刀,吓得倏地後退了兩步,顫聲道:“你......你待作甚?”

想起方才她跟太子站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樣子,拓跋纮扯了扯唇角,反問道:“你說我要作甚?嗯?”

他倏地靠近了她,擡手撫上她的發髻,那片枯黃的葉子被摘了下來,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就這麽怕我?我看你剛剛不是跟太子聊得挺開心?還念了佛經?”

開心?但凡聽見她之前說了什麽都不至于說出來這話,難怪他那麽好心竟然還救她,原是剛來不久,也沒提佛像的事情,看來多半不是專程來找她對線的,阮阮的心落了下來,膽子也大了點,側首看他。

“這不是按照殿下的吩咐辦的麽?四殿下可還滿意?”

這倒是,他都差點忘了,拓跋纮劍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眉梢微挑,“同意了?唔,就知道你向來是識時務的。”

明明是一句誇獎,阮阮卻總覺得這聲音像是從牙關裏面勉強蹦出來的,不像什麽好話,拓跋赫有一點倒是沒說錯,拓跋纮這人确實是有些陰晴不定。

多說多錯,惹不起躲得起,阮阮搬出了之前敷衍太子的說辭,“我還要做午課,該回去了,對了,好像起風了,這天看着該是有好一場秋雨,行宮路遠,您也早些回去吧,告辭。”

說罷,她側身福了一禮,起身不帶回頭就準備往菩提齋的方向走。

不料剛走出幾步遠,就被一股大力給猛地扯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地藏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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