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父皇年紀大了,厲害還能幾年?◎
眼前一花,等阮阮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已經被他給按在了菩提樹幹上,因得力氣不小樹幹又凹凸不平,後背被抵得生疼,她忍不住蹙眉痛嘶出聲。
拓跋纮可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俯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吐字清晰,“不許走。”
先是太子又是拓跋纮,阮阮真是受夠伏低做小的樣子了,況且聽太子的意思,拓跋纮的處境也沒她之前以為的那樣高高在上,她索性破罐破摔般吼道:“你到底什麽意思?說好的我替你接近太子你就放過我,我照做了你還要如何?要殺要剮你倒是給個準話!不帶這樣鈍刀子割肉的!”
啧~小兔子這是急了眼忍不住露出嗫齒了?
拓跋纮松開手稍稍後退,兩人之間保持了一個還算安全的距離,他伸手替她将淩亂的額發拂至耳後,低低笑開,“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何時要殺你剮你了?”
難道不是?阮阮一臉戒備的看着他,對他這番說辭顯然沒有信心。
想起方才看見的畫面,拓跋纮扯了扯唇角,“你的表現比我想的還要好,我如何舍得殺你剮你?不過是還有話問你,問完就自然會放你回去。”
沒有南唐男子的儒雅溫潤,卻也不似北魏男兒那般耿介粗犷,他就那麽筆挺的站在那裏,發絲不受拘束般肆意揚起,與玄色衣衫混為一體,眼睛與耳飾閃着格外的冷光。
就仿佛是身在一望無垠的曠野裏,被孤狼狠狠盯上的絕望,阮阮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
拓跋纮很滿意她這反應,語調緩和了一些,“都說你得菩薩庇佑死而複生,我在佛寺待了十幾年,菩薩有什麽本事我一清二楚,這麽些日子過去了,你也該知道我不會去拆穿你,但是那觀音座像的秘密我必須知道。”
一張一弛拿捏人心他早就用得爐火純青,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時回去我就檢查過,裏面并沒有水,就算有也不可能一滴一滴緩慢滴下,我琢磨了好幾日也沒找出破綻,你是如何做到的?我要聽實話。”
阮阮仔細分析了一番他話語裏的誠意,看這樣子他倒确實不會去拆穿她,而且那段時間已過,就算她現在說出來,那證據也早就不在了,但讓她就這麽直截了當說出來也不可能,她準備讨價還價。
“我可以告訴你,但作為交換我也想問你一件事。”
呵,他就知道,她壓根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柔柔弱弱,內裏實則是個有算計的,他倒要看看她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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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赫颔首,答得爽快,“可以。”
“不是水,是冰塊。”她坦誠得更快。
“你哪裏來的冰?”
拓跋纮很快反應過來,“陵陰?”
歷來不僅富貴人家皇宮有專門的冰窖,伽藍寺這種皇家寺廟也是有冰窖的,甚至存儲量甚巨,因為北魏貴族有講究,族裏貴人去世之後,有些信徒會專門運往伽藍寺超度,還有軍營也需要藏冰,而這就需要大量的冰塊,總不能盡數放在城裏,所以有部分就存儲在伽藍寺的陵陰裏。
“但那些都是巨型冰塊,你的婢女定然不知道,知道也幫不上忙,你一個人是怎麽弄出來的?”他有些奇怪。
既然說了,這也沒什麽好隐瞞的,阮阮搖了搖頭,“那些冰塊不僅大也沉,在陵陰裏确實弄不出來,我是自己弄了杯水放進去,隔了日子再弄出來,就已經結冰了。”她會高熱也有這個原因,原本就生着病,被這麽一凍直接燒了上去。
因得伽藍寺是皇家寺廟山底禁嚴,尋常人也并不能到山上寺廟來取冰,看守陵陰的老和尚很是随意,想要拿到鑰匙混進去倒并不是難事,拓跋纮眉梢微挑,“那玉淨瓶淨如琉璃,我當時看過,裏面并沒有東西。”
“裏面是沒有,你應該看到瓶底那個小孔的吧,我是估摸着融化的時間磨了冰片。”
原來如此!那個時候他知道佛像手中的玉淨瓶有問題,只想着反正帶回去了卻并沒有着急,倘若他在帶走的當時或者路上就查看玉淨瓶,是能摸到未融化完的冰片或者濕意的,等回了水月殿,再看哪裏還會有痕跡?
即使那天他跟太子沒有出現,事情也會按照她的計劃一步步發展,昙予被吓到,她還有了菩薩庇佑的美名,等消息傳到宮裏,又能在魏帝那裏留個好印象,等賞賜一到,那些執事後來定然是再也不敢為難她的,甚至不用針鋒相對,四兩撥千斤輕輕巧巧就解決了問題。
倒确實是她的風格,拓跋纮看向她,“你要問什麽?”
自打發現他沒她想的那般受魏帝倚重,說不得還被魏帝跟太子猜忌着,阮阮的膽子大了許多,“那天绛珠偷偷來找你,是不是你故意把消息透露給太子的?你讓我跟太子多接觸,到底是為何?你不是不想和談麽?”
“你不是心裏有答案,作甚還要問我?”拓跋纮冷笑,“父皇年紀大了,雄風還能幾年?能搭上未來的天子,我看你也挺樂在其中的。”
樂個鬼,魏帝雖然不年輕,但也才四十出頭,拓跋氏又有長壽基因,難怪拓跋纮當初說她“狐媚惑主”,只怕就是在給魏帝做預設,他狼子野心,目的是挑撥魏帝跟太子的父子之情,她那些小打小鬧只為自保,他才真是好深好狠毒的心機!
阮阮心裏又氣又羞,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她安慰自己,拓跋纮跟南唐那一幫子人也算是變相的不謀而合了,這倒可以利用。
垂首久久不言,良久她方才深吸一口氣,再仰首時已經平複好了心情,眼眶泛了些微微的紅,委委屈屈道:“你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的底細你也是知道的,除了被你們威脅按你們說的做,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這皮囊着實生得好,委屈時楚楚動人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偏偏拓跋纮是個例外,他上過南人女子的當,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屑。
天空不知何時有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風聲樹聲嘈雜,兩人竟一時間誰都沒有注意到,好在菩提樹遮擋了泰半,倒不至于被淋濕。
拓跋纮摩挲着腕間灰白的指骨,飛揚的發絲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阮阮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他冰涼的語調讓她忍不住心裏發寒。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很好。”
斜風驟雨簌簌,阮阮出門時只着了件單衣,此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攏了攏衣襟,朝他福了一禮,“四殿下還有話要說嗎?沒有的話我該回菩提齋了。”
行宮處處是耳目,他今日是借着帶馮品柔狩獵的名義出來的,不能甩開人太久,也是時候該回去了,拓跋纮輕輕“嗯”了一聲。
得了準允,阮阮如釋重負,顧不得雨下的正急,提腳就往菩提齋的方向走。
袍袖盈風,拓跋纮轉身,朝着她離開的方向張了張唇,本想告訴她他的馬背上有傘,卻見她以手擋額,顧不得衣衫盡濕,也不管不顧般往前路奔去。
那纖細的身影,跟那人義無反顧地抛下他時,沒有什麽不同。
哦,其實是有的,拓跋纮勾了勾唇角,譬如如今的他再也不會傻乎乎的等着別人回頭了。
當阮阮的身影消失在雨霧中時,一個黑色身影撐着黑傘忽然現了出來,上前為他擋住了細密的雨絲。
傘骨尖有雨滴搖搖欲墜,拓跋纮伸手,雨滴恰巧墜于他掌心深處。
看自家主子并沒有馬上回行宮的意思,阿史那渾提醒道:“殿下,雨來得急,郡主沒等到您,滞留在圍場遲遲不肯回行宮。”
倒把這事兒給忘了。
拓跋纮收回手,自領口拿出了一個古樸的黃銅哨子。
短促的哨聲第二次響起時,天空突然傳來幾聲尖銳的嘶鳴,有大鳥沖透重重雨幕而來,離得近了,才發現是一只猛禽,它的兩只利爪似乎還抓着一只小動物。
猛禽落在離他們丈遠的樹根之上,它通體灰白,羽翼橫有一圈暗金,正是拓跋纮飼養的那只白隼,此時它的利爪之下,緊緊抓着一只瑟瑟發抖的長耳白兔,兔子雪白的皮毛上染着斑斑的血跡,似乎是被吓着了,面容呆滞眼神驚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拓跋纮下颌微擡,幽暗的眼神中閃着異樣的光芒,召喚最親密的夥伴,“迦樓羅,過來。”
白隼卻沒有動,只鳥首微側,漆黑的眼眸裏似是帶着疑惑。
他伸出左手,手背朝上,又重複了一遍,“過來,往這兒。”這一次語氣比上次沉肅了許多。
被喚作“迦樓羅”的白隼這一次沒再猶豫,展翅急沖而起,先是将白兔一把扔進了阿史那渾的懷中,再一個盤旋往拓跋纮的手背俯沖而下。
白兔已經被吓傻了,但還是撲騰着想要掙紮兩下,阿史那渾一把将它給扣了住,擡首就見自家殿下的左手背上多了幾道露骨的血痕。
迦樓羅爪子尖銳力氣又大,這一下比起被做工精良的武器刺上幾刀來也好不了多少,他明白自家主子這是想要找個消失的理由,可也大可不必對自己這麽狠。
“殿下......”
被自家主子冷冷掃了一眼,剩下的話突然就再也說不出口。
鮮血順着分明的指骨啪嗒啪嗒往下流,拓跋纮撕了快衣角随便纏了兩下,提腳邁入雨中。
“把這東西送回行宮,其餘不必多言,走吧。”
眼見着自家主子渾不在意大步往前,阿史那渾趕緊撐傘抱着兔子趕了上去。
迦樓羅“嗷嗷”低叫了兩聲,似在賭氣一般,可惜沒人理它,它沒辦法又擔心主人,只得跺腳展翅重新朝着雨幕沖去。
作者有話說:
拓跋小纮:怎麽不看我?